王女之路I - 鮮血冠冕 - 章之三（祈雨飄搖）8 (2025/4/5)

　　「……這裡是不是又變了？」

　　這次造訪庭院，發現今天不止是草變高，圍籬已經高到格蘭的高度之外，還多了陌生的花草和藤蔓。原本清新蔥綠的庭院變得野生深綠色，花里胡哨、色彩驚豔的果實與花苞在其中，庭院變得像初生長成的小野林。

　　「在我看來雜草只是變多了。」修以恩左右一看，無所謂地說著。

　　「祭司你瞎了嗎？這圍籬原本才只到公主的腰吶！」格蘭翻了白眼。

　　「好吧，下次我再幫你們問問園丁……現在趕快走吧。」

　　才走幾步路，公主發現原本的鵝卵石道路，已被鋪滿地的葉子與花瓣遮去。圍籬的增高，看不見鵝卵石道路，感受到庭院的變化。

　　原先的果樹及果樹叢還算能讓公主回憶位子，但果樹應該要長出她熟知的紅蘋果，而不是這些黃色、綠色又有紫色這些豐富模樣。

　　眼看路面隆起，原因竟是樹根與樹根互相角逐糾纏、茁壯。

　　「唔嘎？」

　　最先發現那道身影的，是身高最高的格蘭。

　　白色騎士一身磨亮的武裝重鎧，在涼庭前待命。但馬上格蘭蛇骨，以那看似笨重的身形追了過來！發出重甲的隆隆聲！不斷迫近的聲音越來越大聲。

　　「唔唔唔唔嘎嘎嘎嘎！」

　　明明只是昨夜的比拼讓格蘭無法順心，卻像隱忍許久使他爆發出來。白色騎士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從迅步中轉為突出左肩部，堅硬的白銀肩甲眼看就要撞在格蘭身上。

　　格蘭那黑轟蜴特有的奔姿狂野十足，拼盡全力、毫不留情面地歹到空隙，面對白色騎士的重甲強襲，率先伸手掐進對方的咽喉，但白色騎士沒有任何偏移踉蹌，直接撞進格蘭蛇骨身上，發出恐怖的撞擊聲。

　　「這裡就交給蛇骨大人吧。」修以恩催促公主快離開。

　　「……」

　　格蘭沒發出任何疼痛叫聲，戰鬥的身姿讓人感到不捨，看著自己的護衛，用笨拙卻也是最擅長的方式來守護她。7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4R98eWH2y

　　英勇墳場是過去至今為王者奉獻生命的士兵所沉睡之地。對王者而言，沒有血統或高貴區別這一概念，種族間的差別只有不同的安葬儀式。

　　它位於主堡正下方，但規模大小是個未知數。

　　有別於上方的石頭城堡，墳場建造風格來自深克伊涅的蛛族，因此沒有冰冷石頭的觸感，取代的是無數絲線織成的窗帘，華美卻低調地點綴墳場，氣氛哀愁淒美

　　來到這時溫度降了許多，冷空氣吸附在肌膚上，讓人起雞皮疙瘩。

　　象徵守護此地的蜘蛛石像擺在英勇大廳，八顆紅寶石的眼珠失去光澤，覆蓋灰塵。

　　兩位從臣就在蜘蛛石像前等候，踏在染紅的蛛絲地毯迎接公主到來。

　　從臣對公主慢不經心地行禮後，修以恩對公主表示：

　　「我在地下等候您。」便獨自輕飄飄地走掉了。

　　兩位從臣身高差異巨大，分別是烈兔臣與角峻臣，前者甚至還不及後者的腰。

　　在公主還來不及發問，手持帳本的角峻臣率先發話：

　　「公主還請原諒爾等無禮。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向您行禮了。」

　　這位魔山羊的眼眸與多數異種不同，瞳孔是橫向的，完全看不出他的神情。

　　「你們也要走了？就像那些失蹤的僕傭一樣？」凡萊妮希雅不假思索地問了。

　　他們面面相覷，高低差的模樣很逗趣，但凡萊妮希雅笑不出來。

　　「我聽說妳還想進行敬神儀式？」烈兔臣失落與厭惡的眼神看著公主，眼神噴發著情緒火燄責備她。

　　公主已經完全不吃驚此時的無禮言行了。

　　凡萊妮希雅記得還小的時候，烈兔臣對待她如親友這般友好，而當時的老兔也不像現在這樣，勉強睜著疲累眼神。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老兔的態度與個性就轉變了。

　　「不是想而已，是我要進行。」

　　老兔聽見公主給的答案，令他年邁的身子發顫，發出責難卻又心疼的呼喊：

　　「妳什麼都做不到……不，妳什麼也別做了，免得又有誰要為妳犧牲。」

　　凡萊妮希雅知道烈兔臣在說什麼，那是她的軟弱，過去的汙點，可怕的過往。

　　「妳不是王之驕女，也不必學她。放下這裡的一切，去娜迦蛇族重新開始吧──至少妳還可以重來，但我兒子就沒這個機會。」

　　「我哪也不去，也不准要求我。」

　　「又是為了什麼？奧厄已經不在了！妳自由了！沒有必要這麼胡鬧！看看這座墳場，全部加起來，死的都比妳們自己的種族多！妳還想犧牲什麼？」老兔激動地張開雙手，像要表達英勇墳場埋葬多少的悲傷與恩怨。

　　「我沒想要捨棄誰！」

　　「那為什麼死的是符恩諾──我的孩子！」老兔氣不成聲地呼喊兒子的名字，痛心疾首地全身顫抖。

　　也許老兔的淚水早已流乾，只見他雙眼開始一片紅，彷彿要抽乾這垂老生命，流出血淚。

　　「異種之間的問題乍看之下辦到了，而妳有樣學樣地照做，結果是什麼？而妳現在是為了什麼而敬神？為了給農場的人類交待？為了給城民交待？妳若是『公主』，就救救他們吧。」

　　角峻臣彎下腰拍拍老夥伴，讓烈兔臣像大夢初醒一樣，震驚於自己的話語。老兔隨後背對著凡萊妮希雅，像耳鳴一樣不停揉按自己的長耳朵。

　　角峻臣看著公主的表情神情就知道，她不明白救救他們是指什麼意思。魔山羊仔細一想，還是從簡單明瞭的地方講起：

　　「咩，想必您對我們要離開這裡還有很大的疑問。我們將要拋棄這裡，前往西之魔山，王之驕女所在領地。」

　　凡萊妮希雅瞬間對這件事大感不甘與憤怒，那是對於自己身為「公主」一職不夠稱職而產生。

　　「姐姐嗎？我以前也常被拿來做比較，姐姐到底是什麼吸引了你們！」

　　角峻臣摸了自己的鬍鬚，抬高著下顎凝視公主：

　　「我以為妳會鬧出脾氣，而您居然想弄清楚自己身為公主所欠缺的？對於未能察覺到您的成長，角峻有一點點的抱歉，」魔山羊再次行禮，「嗯──是道標。」

　　「是我和姐姐將帶領人民走向不同目標？」

　　「就字面上來看沒錯，但不僅如此──道標同時展現統御風格和個人霸道。」

　　凡萊妮希雅漸漸從這些話中大概理解到他們所想表達的不滿。

　　道路的指標。

　　聽了這句話，凡萊妮希雅回想至今為止，自己的所作所為。她的道標就是所有種族和平生活的世界。

　　異種之間牽起手來，王者已算是促成了，但她想更進一步，為自己誕生更有意義，讓異種與人類共存共榮努力。

　　但這兩位從臣，卻輕易地用話語來否定自己的努力，這同等於否定她的存在、否定她的價值。

　　拍拍胸脯對黑山貓保證的成長，這才知道自己多麼可笑又渺小。

　　「王之驕女並沒有特意要人民走向哪，或帶領人民往哪走，而是她的道標主動吸引了人民、更吸引了我們。」

　　「姐姐她的道標又是什麼？」

　　當凡萊妮希雅喊出來後，發現自己的無能為力。明明是自己的姐姐，卻必須由將要離去之人的口來解說。

　　「您想效法？」角峻反問。

　　「不，我要認清事實。」

　　「這答案反而更讓您摸不清楚什麼才是事實吧。」角峻臣提出忠告，但在看見公主堅定的表情，還是說了：「王之驕女的道標是──任性。」

　　「………………」凡萊妮希雅奔騰的思緒突然被剪掉，連接不上，目光呆然。

　　過了幾分鐘，凡萊妮希雅還是轉不出腦中的漩渦，失去的信心開始讓她頭暈眼花地想逃離現實

　　「咩咩咩，我只能向您解釋這麼多，再多便是越逾祖制。」

　　再多的提示就演變成「指導」，跨越階級以下制上。

　　只有受命指定為導師的人才能對王室進行指導。

　　由下人進行指導主人則被視為貶低王的威光有所圖謀，無視權威。

　　此時，列免臣忽然轉過身來，用那憔悴不堪地身子，激動喘氣地喊：

　　「妳現在的道標是『強迫偽善』，用自己深信的無知，來灌輸給所有異種。他們只能點頭，然後茫然地望著王室不知所措──妳什麼也做不到，只是象徵性的空瓶，卻束縛我們的自由……」比起是長年下對公主的憎惡，他喊出來的掙扎，更像是蘊藏數年來的落寞感。

　　「和睦的想法不會是錯的！」

　　「錯！因為異種間認知的和睦也是不同的！與人類更是不同的！王者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運氣，而是他有相當程度的手腕壓制許多異種！」

　　「不、不是那樣子的……我就是為了不讓誰流血犧牲才……」

　　──才『苟且偷生』到現在。

　　「那父王呢？他的道標是什麼？你們當初又是為了什麼跟隨父王？」

　　不可思議地，一提到王者，眼前兩位從臣居然反應性的挺直背脊，不覺間還整理自己的儀態。

　　烈兔臣拍拍制服、角峻臣細心地確認自己別徽章的位子。這種反差讓凡萊妮希雅說不出上話來。

　　表情和談到王之驕女又是截然不同了。

　　王者讓他們的模樣恢復神采，彷彿他們的心思有瞬間回到過去與王者面對面，讓僵硬的氣氛變得柔和，他們勾起了懷念之情，對王者的思念像老友那樣沒有距離。

　　「是『蠻橫』吧？」角峻臣以愚弄朋友那般的口氣說道。

　　「我倒覺得是『幹勁』。」

　　凡萊妮希雅再次無言以對，無法摸出個頭緒。

　　「角峻臣，是什麼原因讓你離開？」

　　「畢竟我是財務大臣，我理所當然地想賺更多的錢，為王者、為他的臣民，但只要您在就沒辦法。」

　　「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有賺錢的想法，卻與您的『存在』背道而馳。其實我以前很痛恨人類。公主您知道嗎？我魔山羊原本生活在山地上，但因為我族在人類看來，是一種邪惡的存在，說什麼很像『惡魔』的異種。在屠夫年宴那時，我族就這麼被人類踐踏而過。妳明白這世上也許只剩下自己一個時，會是什麼心情嗎？」

　　「但、我知道這不能說服你，可不是所有人類都是如此，農場的人類不就證明了他們的溫性嗎？」

　　「對，這我得承認，而且當我慢慢認識人類後，我發現他們比想像中的還優秀，還更有智慧、知性、有趣、幽默。但我的恨意並沒有因此被消磨。」

　　「……你想在姐姐那邊做什麼？」

　　「買賣人類。」

　　「……買……賣……」

　　彷彿聽見不曾聽過的詞語，凡萊妮希雅難以接受剛才的話，更無法去想像在這些之後的畫面。

　　「人類如此優異的存在，不進行買賣太可惜了咩，我聽說遠在人類真正家鄉的地方，有一個詞叫做『奴隸』，這種生意起源於人類自己呢，咩咩咩咩，我的想法居然跟人類有了雷同之處？我相信人類能夠適應被我們異種給奴隸，這個生意肯定能賺大錢，能向所有大國輸送人類；人類的來源除了獵捕之外，像放養牲畜讓他們交配就能產崽。安心吧，至少我不會把他們當作緊急糧食。」

　　「……」

　　對於如此週到的計畫，實在是無言以對。看著眼前的角峻臣，不再是以往認識的異種，更像是披著魔山羊皮的什麼東西。

　　「看來公主對我們也沒什麼話說了。」老兔不願再多看公主幾眼而撇過頭，但他年邁的背影更加滄桑。

　　「你們……就不怕……我說出去……」

　　「執行官比起聽妳說話，更急著把妳送去娜迦蛇族安養一生。如果奴隸商人的生意做得好，我會送禮寫信給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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