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雨季，與你，與貓 Rain-Kissed Days - 第31章一道縫，一縷光，一口氣

　　谷微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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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她曾經仰望、曾經怨恨，後來學會忽視，甚至一度想徹底從生命中劃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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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當那句話落下的瞬間，卻像是在某個早已乾涸的角落，投下一滴溫熱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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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低著頭，聲音不像她記憶中那樣堅定有力，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顫抖——

　　他不再是那個她曾畏懼又期盼的權威者，而只是個年老的男人，一個終於意識到失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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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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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久很久以前，記憶還未破碎之前，他也曾這麼說。

　　那時，他會抱住她，拍著她的頭，告訴她不用怕。

　　彷彿只要他在，一切都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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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現在才說這句話⋯⋯。」

　　她終於開口，聲音細得像一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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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質問，更像是一種輕輕破碎的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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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不知道，我等這句話⋯⋯等了有多久？」

　　她哭了出聲，像是終於再也忍不住壓抑多年的委屈與渴望。

　　「有多少次⋯⋯我在夢裡聽見你說你愛我，說你對不起我。可是醒來以後⋯⋯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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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伸出手，帶著一種幾近無助的力氣，重重地捶在他胸口上，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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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恨，不是怒。

　　只是多年壓抑、日積月累的委屈與渴望，終於找到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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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她的聲音裡透著顫，帶著她從小到大一再壓下的失望與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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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沒有閃躲，只是靜靜承受，就像是讓過去的錯，實實在在地砸回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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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

　　他再次低聲道。

　　「我太晚了⋯⋯我知道，我什麼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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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聲忽大忽小，如同亂了節拍的鼓點，在窗外敲敲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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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時間像是被這些雨珠一顆顆拉長——

　　每一下心跳都被放大成沉悶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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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的拳頭還停在谷墨胸口，勁道消散後，只剩指尖無聲顫抖。

　　她的嗚咽漸止，呼吸卻仍帶著細碎抽噎，像剛熄滅的火星，在胸腔裡倔強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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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垂眼，看見她因力度而泛紅的指節。

　　他抬手，緩緩地，像是在穿越某道無形的邊界，試圖碰觸那雙仍在顫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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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剛觸及她的皮膚，便停住了。

　　他不敢逼近，深怕下一秒她會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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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沒有。

　　她只是靜靜垂著眼簾，睫毛仍掛著未乾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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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點溫度，像一把鉛錘，壓得他胸口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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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

　　他低聲喚，沒有其他言語。

　　只是這兩個字，已經在多年的空白後顯得格外生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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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抬頭，卻能聽見他的嗓音在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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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顫抖不是因後悔飢渴得到寬恕，而是近乎懼怕——

　　怕自己再一次說錯、怕她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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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默像一根細線，橫亙在兩人之間——

　　輕輕拉緊，卻還沒有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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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她才慢慢開口。

　　聲音低得幾乎融進了窗外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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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該不該原諒你。」

　　她說得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一點一點剝落。

　　「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再相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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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的語氣裡沒有責備，只有一種無法承受的疲憊。

　　她太累了，從小到大，她近乎用光了力氣去對抗、去等待，去假裝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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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真的⋯⋯很累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不是為了平復情緒，而像是在為一個不確定的選擇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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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她緩緩將手收回，落在自己膝上。

　　指節仍紅著，她低頭凝視，像是在重新認識這一雙為自己承受太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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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讓我慢慢來吧。」

　　她終於說道，睫毛輕顫，像是在替自己爭取最後一點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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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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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他彷彿看見光，從她心裡滲出來。

　　那不是耀眼的陽光，而是一絲能夠呼吸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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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輕輕點頭，沒有逼近，沒有多說一句話。

　　只是與她保持著剛剛好的距離——

　　那是一種尊重，也是一種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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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還沒停，滴落的節奏緩慢、深遠，像是替沉默譜寫的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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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沒有再說話，只是將身體微微往後靠了一點，靜靜地坐在原地。

　　此刻，心底彷彿鬆開了什麼，又彷彿正重新拾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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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這不是和解，也不是結束。

　　但心裡那道縫，是真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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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那道縫，她第一次有了呼吸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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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就已經是她能給出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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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還在落下，但她知道——

　　總有一天，這場雨，終將會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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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舊家的房間裡只剩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

　　谷微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眼睛睜著，沒有一絲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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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翻了個身，耳邊只聽見寂靜在空氣中悄悄擴散——

　　那種過於安靜的寂寞，反而更難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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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她闊別兩年後，第一次在這棟房子裡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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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外表看來，房間沒什麼改變。

　　書桌、床鋪、窗簾、牆上的照片，都還停留在她離開時那年夏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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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知道，一切早已悄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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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晚留下來，不是因為習慣，也不是因為習情——

　　而是為了讓那個空了太久的家，重新連上一點什麼，哪怕只是一絲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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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明白自己為什麼留下，但心裡的不安，卻仍在夜色中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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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她悄悄起身，披了件薄外套走出房門。

　　走廊燈沒開，腳步聲在木質地板上極輕，像是怕驚擾到什麼沉睡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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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

　　玻璃杯接觸桌面的聲音很輕，卻像在靜夜裡敲響了一絲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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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頭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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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著嗎？」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低沉、溫和，又帶著些微不確定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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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回過頭，對上那雙讓她曾痛恨、又曾渴望的眼睛。

　　她怔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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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穿著睡衣，身形稍顯單薄，語氣卻比記憶中柔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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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呢⋯⋯兩年沒回來了，肯定睡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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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是順手般走向玄關，披上掛在牆邊的風衣外套，動作熟練卻不急躁。

　　「我送妳回公寓吧。」

　　他輕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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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一怔，剛想開口說「不用了」，父親卻搶先一步說話。

　　「妳的不自在都寫在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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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輕輕笑了，語氣像是對一件終於明白的事情感到釋懷。

　　那笑容不刺人、不諷刺，也不帶責備——只是單純的理解與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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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有些恍神地看著他，她從未在父親的臉上看過這種表情。

　　沒有威嚴，沒有距離，只有一種，像是在說「我願意放下身段靠近妳」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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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該點頭還是留下。

　　過往的拉扯還在，但心底有什麼在悄悄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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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沒有再看她，只是轉過頭，像是無意間，又像是早就準備好似地，低聲開口

　　「這裡⋯⋯永遠是妳的家。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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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回頭，也沒再說其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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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句話，像是從記憶深處某個遺失的片段中流出來，穿越漫長的沉默與隔閡，落進她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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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怔怔地站著，感覺有什麼溫熱在胸口慢慢浮起。

　　她沒有出聲，只是眼眶悄悄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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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年她以為自己早已放下的渴望，原來還藏著，還沒乾涸。

　　只是太久沒被碰觸，以至於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它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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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下眼，將水杯慢慢推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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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她的回應極輕，像風，也像一滴終於落地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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