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雨季，與你，與貓 Rain-Kissed Days - 第30章遲來的愛之名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谷微終於開口，聲音卻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像是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靜謐的空氣中悄然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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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事集，我的琴房⋯⋯還有這張相片⋯⋯為什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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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視線在房間裡徘徊——熟悉的書櫃、擦拭乾淨的鋼琴、擺放整齊的地毯。

　　那些曾被無情拆毀的記憶，如今竟彷彿穿越時光，重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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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永遠記得它們是怎麼被抹去的——連根拔起般地，被趕出她的生活。

　　而現在，它們卻完好地回來了，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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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腔的困惑與壓抑，像被掀開的蓋子般湧上心頭，房裡的一切猶如無聲的證據，拼湊出唯一可能的答案。

　　她轉頭看向男人，聲音低而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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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何紜⋯⋯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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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走近，將手中的公事包放在沙發旁，低下頭，像是在思索該從哪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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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已經分開一陣子了。」

　　他邊說，邊脫下那件筆挺的西裝外套，動作緩慢，帶著某種遲疑與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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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她的到來，讓妳很不習慣吧？現在她離開了，我只是想⋯⋯至少，讓一切恢復最初的樣貌。」

　　他語氣輕得像怕驚擾到什麼似的，卻又努力顯得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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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聽完，身體一僵，接著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近乎嘲諷的冷笑。

　　「所以你以為，只要把東西擺回原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切⋯⋯就能夠回到從前嗎？」

　　她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但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刺入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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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沉默了，神情一陣動搖。

　　那是年歲與責任堆疊而成的疲憊，也是一位父親無法逃避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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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不能。」

　　他終於開口，嗓音低沉如暮色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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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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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聲音像是多年來積壓在心底的懺悔，終於找到了出口，卻又顯得那樣遲來、那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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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怔怔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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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話，就像一顆石子，悄無聲息地落進她心湖。

　　沒有掀起驚濤駭浪，卻讓水面蕩起一圈細微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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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沒有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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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她彷彿看見記憶裡的父親——

　　不是總穿著西裝、神情嚴肅的谷墨，而是那個曾在她學第一首鋼琴曲後笨拙鼓掌、曾在夜裡為她蓋好棉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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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那樣的畫面太過短暫而遙遠，近乎被時間沖刷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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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刺進掌心。

　　那些回憶越是鮮明，她的痛楚便越是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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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補？」

　　她低語，聲音裡透出難以抑制的顫抖。

　　「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撐過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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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尾終於崩潰成一聲哽咽。

　　眼淚在她眼眶打轉，終於忍不住，一滴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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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的我，獨自面對這個冰冷的家，靠自己撐過的那些夜晚⋯⋯你以為這些，只要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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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媽媽都一個樣⋯⋯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你們才想來彌補這一切？又為什麼⋯⋯非得要我原諒你們的所做所為？」

　　她跪坐在地，淚水悄然劃過臉頰，滴落在乾淨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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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也好，父親也罷——

　　對待谷微，他們的傷害是真，他們的遲來的關心，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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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份真實，才最讓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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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不曾真正釋懷，只是太習慣將傷口隱藏。

　　如今，那些壓抑多年的情緒全都洩了出來，像暴雨一樣，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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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恨這樣的自己，卻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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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算如此，她仍從未停止過渴望那份原本應屬於她的親情。

　　即使一次又一次失望，內心仍倔強地期待著那扇門，哪天能為她真正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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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已經失望了太多次，她再也無法確定，自己還有沒有勇氣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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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望著眼前跪坐在地、滿臉淚痕的女兒，喉頭像是被什麼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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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身影看起來那麼纖細，卻又倔強得令人心碎。

　　淚水一滴滴墜落在地毯上，像是他這些年未曾傾聽、未曾看見的痛，全都化作了無聲的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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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輕輕蹲下身，動作小心得彷彿靠近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場他無法承受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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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

　　他喚她的名字，聲音乾澀而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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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伸出手，想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只是——手舉到一半，他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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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種極為細微，卻清晰到極點的遲疑。

　　他的指尖停在半空中，離她的臉頰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卻像跨越不了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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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沒有碰觸她的資格。

　　這些年來，他缺席太久、失言太多。

　　不是不曾想關心，而是一次次錯過之後，他連靠近都變得如此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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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雙手，曾是她學會走路時牽著的力量，曾是她害怕打雷時尋求的依靠。

　　可如今，她卻連讓他觸碰的空間都不願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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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靜靜地垂下手，彷彿連那份擁抱的勇氣都被時間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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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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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掩蓋，像是對她說，也像是在對那個曾無數次錯過她呼救的自己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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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微沒有回應，只是緊緊咬住下唇。

　　她感受到他的靠近，感受到那隻手在自己眼角附近停了一瞬——但最終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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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水仍然滑落，無人擦拭，也無需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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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想讓他替她拭淚，甚至害怕那一觸碰會讓自己崩潰得更加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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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裂痕，不是靠一次輕柔的撫慰就能彌合的。

　　那是歲月沉積的空白，是沉默堆疊成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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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他終於走近了，她也還無法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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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她心裡那道門，依舊緊緊關著。

　　不是拒絕愛，而是害怕再次被遺棄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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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持續蔓延，像是這間屋子從未擁有過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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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的指尖微微蜷縮，垂落在膝上的手顫抖著收回。

　　那距離只差一寸，卻像隔著一整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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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視線落在谷微的臉上——

　　那張還未褪去稚氣卻早已學會隱忍的臉，如今被淚水與倔強一同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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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恍然發現，自己錯過的，不只是她成長的每一步，而是錯過了一個完整的孩子，錯過了一份他原本該守護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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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動了動唇，像是想說什麼。

　　喉頭堵著千言萬語，卻遲遲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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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句話，在無數次壓抑後，終於輕輕地，自他胸腔深處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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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都愛著妳。」

　　這句話落下時，彷彿空氣也隨之凝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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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雷聲，也沒有風，只剩下雨滴緩慢地敲打著窗沿，如同某種古老的節奏，將屋內的沉默層層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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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墨低著頭，聲音還在空氣中迴盪，帶著遲疑、悔意，和一種近乎卑微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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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是靜靜地跪在那裡，如同一座遲來的雕像，用那句話為所有錯過與遺憾畫上未完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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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時間，也在那一刻悄然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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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水仍在流，情緒仍在翻湧，但屋內再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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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他們之間隔著一段不算遙遠的距離，彼此沉默地坐著——

　　像是誰也不敢先移動，深怕破壞這難得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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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還在下，安靜、綿長，像一封從過去寄來的信。

　　無聲地，落在彼此中間的空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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