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三十回　金凰離開蘇州

　　十月二日──我們到蘇州的第三天，黃金週只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一場大雨，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多虧了唐牧，我對瑣羅亞斯德邪教的敵意已經減弱了許多；我說要去找楚纖纖，也不過是想見她一面，親眼看看她是個甚麼樣的人，然後再作打算。畢竟我連見都沒有見過她，沒必要那麼快就把她當成敵人。

　　然而，沒料到她居然先發制人。一場大雨、一群魍魎，充份地顯露出她的惡意。

　　找到她之後，如果她肯乖乖收回她召喚出來的魍魎，那也罷了，不然的話……我就要讓她從此在世界上消失！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三十回　金凰離開蘇州

　　跟我的「風仙之術」比起來，沈落雁「御劍之術」的飛行速度明顯要快得多了。

　　楚纖纖召喚出來的雨雲覆蓋範圍很大，但我們只用了十幾分鐘就穿過了下雨的區域。這時日已西斜，天空佈滿橙紅色的彩霞，一條白色的飛機雲穿插其中。看見如此悅目畫面，回思剛才的雨中女鬼圖，簡直仿如隔世。

　　往下方看去，只見公路的結構漸趨簡單，而人造植被的面積亦漸漸增加，大概已到了郊區。

　　「阿雁，楚纖纖到底去哪了？這裡是甚麼地方？」

　　「……馬上要到了，就在前面那塊草坪降落吧。」

　　沈落雁剛說完，日久便開始減速。我們落在一片沒有人的草地上，前方不遠處是一個巨大的現代建築。耳聽得隆隆之聲不絕，我瞬間明白了。

　　「這裡是……機場嗎？」

　　「對，這裡是位於無錫的蘇南國際機場。」

　　沒想到居然會跑到無錫來，是因為蘇州沒有機場嗎？楚纖纖想要坐飛機去哪裡呀？

　　沈落雁彈了一個響指，把我們身上的水彈開，然後把日久變成人形，說道：「楚纖纖正在第一客運大樓……咳咳……嗄、嗄……」

　　我問道：「阿雁，妳怎麼上氣不接下氣的？哪裡不舒服嗎？」

　　日久扶著她，面無表情但語帶關切地道：「沈小姐，妳的仙力耗盡了嗎？我勸諫過妳不要太勉強自己的。光是十六分鐘持續使用玄光鏡，消耗的仙力就已經很龐大了，妳還把仙力分給我……」

　　沈落雁微微一笑，推開了她，說道：「我沒事，如果是在杭州，這點消耗量我才不放在眼裡呢。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楚纖纖逮住，趁她還沒有上機，快走吧！」說著把滑下的眼鏡推了一下。

　　雖然我也不希望沈落雁繼續勉強，但是她說得沒錯，只要抓住楚纖纖，一切就都結束了。

　　「楚纖纖──！」

　　在離境大堂，我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

　　她已經完成了check-in手續，只要穿過關口，我們就追不上她了。

　　在那之前，我飛身衝上，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喝道：「妳等一下！」

　　她回頭過來，問道：「甚麼事？」

　　「凰，」沈落雁指著旁邊，道：「妳找錯人了，楚纖纖在那邊。」

　　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著我們。

　　「……那位可愛的女生是？」

　　「她就是楚纖纖啊。」

　　「那個……可以放開我了嗎？」

　　「……對不起。」

　　好了，我為認錯人的事情道歉，然後回頭過來面對楚纖纖──瑣羅亞斯德邪教在江蘇最後一名教徒。她穿著修身款的黑色西裝，沒有繫上領結，身邊放著一個以她的身型來說稍嫌累贅的大公事包。雖然她的打扮十分成熟穩重，但卻給人一種像是裝成大人的小女孩般的感覺。

　　「唉，我還以為是誰在喊我呢，這不是西湖的湖仙大人嗎？居然會在無錫見到妳，真是難得。」楚纖纖並不認識我，所以只對沈落雁說話：「我已經照妳的吩咐離開了杭州，甚至還打算離開蘇州了，為何妳卻緊追不捨？」

　　「事實上，今天有事找妳的並不是我，而是這位金小姐。」沈落雁說著把我推前了一步。

　　「金小姐？啊，妳就是那個金家大小姐啊！」楚纖纖站了起來，熱情地握著我的手，笑道：「謝謝妳在杭州照顧我們家的黃河小弟。他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招惹金小姐，多得妳大人大量放他一馬。聽小唐說，他今天又惹麻煩了是不是？妳們已經教訓過他了嗎？」

　　沈落雁冷冷地道：「他被我殺死了，葬在同里古鎮。」

　　楚纖纖笑容登斂，鬆開了我的手，默然良久，歎道：「原來如此……這就叫惡貫滿盈罷？可真難為妳了，湖仙大人。」說罷坐了下來，想了一下，又向我道：「金小姐，小唐跟我說，為了黃河的事，妳很怨他。我覺得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我還是得替他辯解一下。其實他──或者說，我們──之所以包庇黃河，純粹是立場上的原因。我們對於黃河的所作所為，是絕對不認同而且極為反感的。妳還是個學生，可能沒辦法理解，這就叫『人在社會，身不由己』。妳可以不認同我們的做法，但在我個人來說，還是希望妳不要討厭小唐。撇除立場上的問題，其實他是個很好的人。」

　　我強忍不耐煩，靜靜地聽她說完，越聽越是皺眉。

　　「妳說完了嗎？我不知道你們有甚麼鬼立場，也不知道你們這是甚麼樣的鬼社會，我只知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們縱容黃河作惡，那十七名少女的慘死，你們責無旁貸！」

　　楚纖纖臉上陰霾更重，沉聲道：「……那妳想要怎樣做？要在這裡跟我打嗎？」

　　我哼了一聲，道：「就算我再魯莽，也不會在機場裡打架吧！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只是要請妳解除妳施在蘇州的妖術，把魍魎召回，僅此而已。」

　　楚纖纖笑道：「哦？那妳的意思是，只要我解除那個法術，妳就會放我走嗎？」

　　唔……！

　　怎樣呢？要就這樣放過她嗎？

　　姑且不說她是邪教教徒的事，她可是個只要察覺到自己可能有危險，為了方便逃走，可以毫不猶豫地把整個蘇州所有一般民眾都捲進危險中的人啊！讓這種人跑掉，可是後患無窮的呀！

　　那麼要不放過她嗎？

　　姑且不說我能不能戰勝她，我要怎麼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她戰鬥？我先出手的話被警衛架走的肯定是我。這並不是可以靠武力來進行的事，如果我手上有可卡因或是左輪手槍的話就好了，塞進她的包裡再大呼小叫就行了。

　　我還在沉吟中，沈落雁卻先一步開口：「楚小姐，妳要到哪裡去？」

　　楚纖纖揚了揚手上的機票，道：「廣州白雲機場。夠遠了吧？我真的是不想再跟妳們扯上關係了。」

　　我問道：「邪教的總部是在廣州嗎？」

　　楚纖纖微笑道：「妳是要我告訴妳邪教的秘密，還是要我解除在蘇州的法術？」

　　好吧，反正邪教的事可以從唐牧身上打聽，在這裡就不需要追問了。我扁了扁嘴，道：「請妳解除法術，然後妳就可以走了，我和沈落雁……以及這位女僕都不會攔妳。」沒有得到沈落雁命令的話，日久幾乎是不會插話的，就跟木偶一樣站著。

　　楚纖纖向日久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好吧，我會解除我在蘇州施展的法術。不過，現在是……四點三刻，我要上飛機了，我就告訴妳解除的方法吧。」說著湊頭過來，在我耳邊輕聲道：「妳等五點鐘的時候，到機場外面打電話給在蘇州的歐陽不落，跟他說這句話：『雨停了。』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我皺眉道：「這樣就可以了？」

　　楚纖纖笑道：「是的，但妳記得要在五點鐘打給他，不然就不靈了。」

　　說完之後，她拿起公事包，走進關口，上了飛機。

　　我和沈落雁──以及日久──待在離境大堂，等著時間過去。

　　十五分鐘之後，我匆忙跑到外面，打電話給歐陽不落：「喂，是歐陽叔叔嗎？我是金凰。楚纖纖要我跟你說──」

　　「『雨停了』，對吧？」

　　「……是的，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看到了啦！蘇州已經停雨了，魍魎也都消失了，楚纖纖早就設定好時間限制，這個法術只會持續到五點鐘！」

　　咦？那即是說……

　　「我們上當了？」

　　「說是『上當了』也沒甚麼不對……楚纖纖是想表示，她並沒有打算傷害任何人。這場雨持續的時間只不過一個小時，如果我們在這段時間裡不行動，或者全力迴避，就不會有任何人受傷。」

　　「就算只有一個小時，還是有可能傷到一般人啊？」

　　「不，楚纖纖早就設計好了。這場雨並不是普通的雨，而是一個妖術結界，我沒有聽說過這種法術，說不定是她自創的。簡而言之，這場雨可以分隔開『擁有法力的人』和『一般人』，如果魍魎的活動範圍是只在雨中，那麼它們就不可能傷害到一般人。」

　　居然想得那麼周到……！

　　「雖然她設想得如此周到，可惜的是，她還是算漏了一些東西。」歐陽不落歎了口氣，道：「她本來以為不管我們有多少人，在見到那麼多魍魎的時候，都會盡量集體行動，如此一來就不容易受傷了。但是沒想到、連我都沒想到你們居然兵分兩路，只讓楊同志一個人來做餌。剛才我接到你們朋友的電話，據說楊同志被很多隻魍魎摸到，結果得了急病，現在正在醫院接受診治……」

　　掛掉電話之後，我和沈落雁再次御劍飛行，回到蘇州。

　　沈落雁知道了楊一郎的情況，顯得十分焦急，顧不得自己仙力枯竭，硬是要日久全速飛行。

　　醫院裡，楊一郎正在安睡。據說他得的病是急性肝炎，程度相當嚴重，症狀包括發高燒、皮膚發黃、關節痛、嘔吐、腹痛等等。由於可能傳染，所以要進行隔離，但是只要適當治療，最遲三個月內就可以完全康復。據說這種病通常會有十幾天的潛伏期，但楊一郎居然瞬間發病，由此可見魍魎的厲害。

　　羅尚文道：「那時候我回到醫院裡，想要透過玻璃門觀看一郎神的戰況，誰知道隔的距離不過十幾米，就完全看不見他了，甚至我再走出外面，還是完全見不到他和任何一隻魍魎。我以為他是邊打邊走把魍魎群引開了，卻沒想到過了一會之後就見到他大字型躺在地上，嚇了我一大跳。」

　　黃俊斌道：「繼我之後，一郎也住院了，而且情況比我還嚴重得多。今年讀書會第一次活動就搞成這樣，前景堪虞啊！」

　　張美華道：「真是的！聽說一郎神學長孤身一人消滅了三百隻以上的鬼怪，換來的後果只是大病一場而已？他果然是強悍得像神一樣啊！」

　　沈落雁道：「唉，我已經叫他不要勉強了，結果還是……如果那時候我們沒有分開行動的話……」

　　日久道：「這是楊先生自己做的決定，我認為妳不需要責備自己。」

　　我道：「尚文學長，這兩個人在醫院裡所有的開銷都由我來付吧。雖然我不是真的郡主，但我家很有錢，而且這一切都可以說是因我而起，所以不需要跟我客氣。」

　　當晚我們回到青年旅舍，管理員見我們六個人出去五個人回來，而且其中一個還換了人，顯得頗為詫異。

　　第二天上午，沈落雁把日久的使用權轉移給我，我便帶著玄光鏡，使用「御劍之術」飛往歐陽不落的辦公室。

　　剛推開了門，便聽到了唐牧的慘叫聲從裡面傳來：「嗚呀──！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咦……唐牧那個硬骨頭居然在求饒？歐陽不落到底對他做了甚麼？

　　進去之後，我所看見的客廳上的狀況讓我錯愕了好一會。

　　只見唐牧上身赤裸，雙手手腕被銬在門上，以接近下跪的姿勢坐在地上。甄巧兒手裡拿著唐牧的藤鞭，用力揮動，「啪」的一聲，便在唐牧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連我在旁邊看都覺得痛。而唐牧身上長長短短血痕已不下數十道，這些全是甄巧兒的傑作……？

　　「歐陽叔叔……這、這到底是？」

　　歐陽不落站得離兩人遠遠地，一臉無奈地道：「就是妳看見的那樣啊。這就是恐怖的那個巧兒。」

　　「甚麼叫做『恐怖的那個』？這真的是巧兒姐姐嗎？」

　　「唉，我本來以為她睡了一晚就會回復原狀，沒想到早上一見到唐大少，她又變成了這個樣子。看來昨天她被魍魎襲擊之後，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呢。」

　　「啪」的一聲，甄巧兒又鞭了唐牧一下，然後轉頭看向我和歐陽不落。

　　她仍然是那個姿容美艷、堪稱絕色的甄巧兒，但其眼神卻極為冷峻，我只被她瞪了一眼，便感全身冰冷，如入雪窟。

　　「哦？這不是凰妹妹嘛？來了怎麼不跟我打聲招呼呢？」

　　「呃……對不起……妳好啊，巧兒……姐姐……」

　　「嗯？怎麼說話結結巴巴的？對我有甚麼不滿嗎？」

　　「沒有！沒有！」

　　「哼，算了。老闆！凰妹妹來了怎麼不招呼她坐下？要客人站著算是怎麼回事？」

　　歐陽不落忙道：「是的是的，不好意思。大小姐，請坐。」

　　甄巧兒拉直了手上藤鞭，冷冷地道：「怎麼不給凰妹妹上茶？難道要我來弄嗎？」

　　歐陽不落忙道：「是的是的，不好意思。我這就去倒茶。」

　　我呆呆地坐著，心裡大感納悶：到底誰是老闆啊……

　　「巧兒姐姐，那個，不好意思……我想要帶唐大少去朱氏集團的總公司，能不能把他交給我……呢？拜託妳了。」

　　甄巧兒甩了甩頭髮，道：「嗯？可以啊！這種垃圾男人，妳要的話就拿去，免得留在這裡礙眼！」

　　「是是是，那麼，能不能請妳解開他的手銬呢？那種東西到底是哪裡來的……」

　　甄巧兒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可以啊！」說著藤鞭一甩，捲住了唐牧雙手手銬中間的鏈子。

　　只聽得「蓬」的一聲，整條藤鞭燒了起來，把手銬的鏈子熔斷，而藤鞭本身亦燒成了灰燼。

　　「哇！好燙！燙死了！」唐牧手舞足蹈起來。

　　「安靜一點！沒用的傢伙！」甄巧兒一腳踩在他背上。

　　「這、這是……妖術？」我一直以為甄巧兒是個知道仙妖之事的普通人，沒想到她居然會用妖術。

　　「嗯？大小姐，妳沒有發現嗎？」歐陽不落端著茶從茶水間出來，道：「現在的巧兒是妖怪哦！她是個多重人格者，分別擁有人類、神仙和妖怪三個身份。」

　　……喂喂，這太誇張了吧？

　　我用力一嗅，果然從甄巧兒身上嗅到了妖氣，這是以往兩次見到她的時候都沒有聞到的。果然那兩次的她都是人類，而今天的她則是妖怪嗎？這已經不是多重人格的範疇了吧？

　　唐牧的臉被壓得貼在地上，含糊地道：「金小姐，拜託妳，快點帶我走吧！馬上出發吧！」

　　甄巧兒又踩了他三下，叱道：「這裡、甚麼時候、輪到你說話！」

　　歐陽不落苦笑道：「我有同感。大小姐，既然妳是來帶唐大少走的，就快點帶他走吧。我想他走了之後，巧兒就會變回人類的。」

　　我點了點頭，道：「看來確實是這樣……」

　　在兩名男人的哀求下，我沒坐多久，就把日久交還給歐陽不落，並帶同唐牧離開了歐陽偵探社。

　　我打電話給羅尚文，告訴他我要先行離隊，然後便跟唐牧一起坐下午一點半的火車前往上海。雖然玄光鏡是屬於唐牧的東西，但在確定他不會利用來為非作歹之前，還是先由我來保管。

　　朱氏集團的總公司大樓位於上海浦東區，樓高三十三層，雖然並非新建，但每年都會進行修繕，所以到現在仍然光鮮如新。

　　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來過了。小時候每次父母帶我來的時候，公司裡所有叔叔姨姨都把我當成小公主似的，對我噓寒問暖，又會給我糖果玩具，所以我很喜歡來這裡。

　　然而今天，我已經長大了，不是那個溫室裡的小公主，而是（幾乎）只靠自己的力量，瓦解了瑣羅亞斯德邪教江蘇分部，並且抓到了其中一名邪教教徒、把他帶到這裡來的大功臣。

　　站在大樓底下，仰首上望，我心裡充滿了自豪。

　　而旁邊的唐牧卻一點俘虜的自覺都沒有，不住向我催促：快進去吧！我很想快點見到朱氏集團的總裁──那個叫朱龍的男人呢！

第三十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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