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書 - 第三話

看著夥計四條帶那孩子離開巷子後，青年便領著其餘人回到自家的青山坊。

平平無奇的三層木造樓房座落城門口主幹道旁，在二層屋簷上掛著一張泛黃的柏木招牌，上面寫著青山坊三個楷書字。一行人剛到青山坊時門口正停放著幾台貨車，搬運貨物的苦力們看到青年走來，紛紛熱情地朝他打招呼。

身為青山坊的坊主，青年自然是認得每個人。他一一點頭示意後便走入坊內，又見兩名身穿一粉裙一黃裙的女童雙腳懸空地飄來。

她們身後跟著一名頭戴白玉簪的綠裙少婦，沒好氣地說：

［春蘭、秋菊，說過多少次了，能走的時候就不要用飄的。」

女童們互相對看一眼，才手牽手輕輕落地。這時少婦注意到一旁的青年，便整整袖子襝了襝衽，柔聲道：

「七公子好，弄碧在此向您問安。」

青年作揖回禮，又問：

「三叔他可回來了？」

「三爺已在樓上。」

「謝謝。」

說完後，青年也不理一旁眨著閃亮亮雙眼盯著他的兩女童，越過她們逕自踏上階梯。才剛上樓他就聽到沙啞的老人聲音傳來，問：

「宏碁，東西拿回來了嗎？」

此時剛剛還在翠芳樓說書的青衫文士正站在窗邊背對青年，枯瘦的手上拿著張開的摺扇緩緩搧動。

「拿回來了。」青年把香囊給放在桌上。

「那就好，可省得許多麻煩。」老文士收起摺扇轉過身來。「你有甚麼想問的？現在可以問了。」

「三叔，此子到底是何來歷？我手下五個練氣一層的夥計也差點拿不下他。」

老文士眉頭微揚，斟酌片刻後才問：

「宏碁，你來這青山坊多久了？」

「去年萱月來此，至今不足一年。」

「可對家主的安排有怨懟？」

「三叔都來這了，我好歹也是蕭家嫡子。」

聽到蕭宏碁這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老文士那蓄著山羊鬍的嘴角微翹，感慨道：

「咱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精啊。」

蕭宏碁也不搭話，只是維持一副笑咪咪的樣子。老文士等半天沒回應，只好摸了摸鼻子，說：

「這要從太古終結開始說起，當時魔猿降世，一棍碎乾坤。三聖不忍蒼生泯滅於虛空，以一口大鼎收攏殘破的盤古大陸合為一界，名為鼎蒼界。又賜下玄易經予太古十六宗……」

「三叔。」蕭宏碁有點尷尬地說：「這段我從小聽到大了，可以跳過嗎？」

被打斷的老文士瞪了蕭宏碁一眼，又嘆了口氣，問：

「不從頭說我哪知道要從哪開始？不然你起個頭？」

蕭宏碁沉吟半晌，說：

「從蕭家吞下璇鱺界說起，如何？」

「太晚，還是從你烈祖父蕭倓登鼎耳山封神說起吧。」

「也行。」

「要知道乾坤破碎後的鼎蒼界化神難成，若非你烈祖父參透玄易經得另闢蹊徑，怕是止步於元嬰。然而化神出則天地慟，天道不容。他封神後終究得離去，於界外開闢洞天。」

「三叔，不如再往後一點說？」

「你小子怎麼那麼沒耐性？」

「烈祖父還沒死呢，沒事就喜歡找我們這些小輩閒聊，我早聽到耳朵都長繭了。」

「行行行，那直接跳到你烈祖父吞噬飄零界化為洞天後的事吧。你對飄零界應該有所了解，那是原本完整的一界被打碎後殘餘的部分。化神要開闢洞天不能無中生有，只有將飄零界納入自身，才能在虛空中有立足之地。」

「這我知道，若不能以飄零界開闢洞天，則靈氣生機全無，化神大道就不完整。」

「的確如此，但以飄零界開闢洞天也有危險。只因飄零界本是自成一界，有自己的規則與天道。若化神要吞噬飄零界，必會被殘存的天道意志反抗。即使那是殘缺不全的天道，也不是化神能承受的。所以化神要以自己的道去補齊殘缺的天道，直到飄零界的天道承認自己是其中一份子。而這可不是花個十年百年，就能完成的。」

聽老文士講半天還沒講到重點，蕭宏碁忍不住又吐槽道：

「三叔，化神離我太遠，跳過這段吧。」

「你就等等，我已經快說到關鍵了。而且你十七歲就築基，金丹可期，元嬰有望。就算化神也不是不能窺探，早點知道不好嗎？」

蕭宏碁撇了撇嘴，心想以蕭家的底蘊，就算是一隻豬也能靠嗑藥嗑到築基。更不用說家裡還有那種妖孽出生即金丹的，他這點資質算甚麼？有甚麼資格妄尊自大？

更何況他又不是聽不出，這已經涉及元嬰之上，甚至化神境的謀算了。他一個小小築基要知道太多，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行了行了，我就聽到這，其他的我不敢聽了。」

「小子你確定？你可是蕭家嫡子，這些事遲早得壓到你頭上。」

「既然是遲早，那還不如遲一點。就算天要塌了自有高的去頂上，還輪不到我。」

「沒出息！」老文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鄙視表情。

「都到這了，還想有甚麼出息。」蕭宏碁放完話就一個閃身下樓。「今日運來的貨物還沒勘驗，我先走啦。」

看著自家七少爺耍無賴地溜走，老文士竟來不及反應，愣了半晌後才一臉欣慰地笑起來，喃喃自語：

「沒出息好，沒出息才好。大哥啊，你這兒子沒白養了。」

枯瘦的手把桌上的錦囊收下，又憑空出現一組茶具。老文士閒來無事，便自顧自地泡起靈茶來。剛剛急忙從翠芳樓趕回，半杯茶都沒喝到又跟青年講那麼多，他可得好好潤潤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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