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二十九章｜珈瓏6》｜最後密碼，父子告別

小節1｜珈瓏的最後囑咐

【章首意象】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3fWpmRHWk
夢的開端，不是虛構，而是記憶深處尚未熄滅的語言。

他是在半夢半醒間，再次走進那間鐘錶店的。

地面是深藍色的絨毯，帶著些微灰塵與油跡，牆上的掛鐘一字排開，嘀嗒聲不一致，彷彿每一個時間都在各自的軌道上緩緩旋轉。

空氣中有一種熟悉的味道——機油、老木頭、和父親襯衣上淡淡的香皂氣息。

方忠迅站在櫃台前，不知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櫃台後，珈瓏正坐著，手中拿著一隻打開底蓋的懷錶，齒輪細碎地閃著光，如同他記憶中無數個夜晚父親專注於機芯的模樣。

「你終於嚟啦。」珈瓏沒有抬頭，聲音卻溫柔得近乎刺痛，「我等你等咗好耐。」

他一時語塞，只能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像是從未真正離開。

「呢度……係邊？」

「係你記憶入面。」珈瓏抬起頭，眼神沉靜，「但唔係虛構。係我留低比你，最後一段訊息。」

他站起來，走到櫃台旁的牆邊。那裡原本是一面鏡子，此刻卻變成一道微微泛光的牆面。珈瓏輕輕一按，牆體像水面般波動，顯露出一道細窄的密門。

「你記唔記得細個時，我成日唔畀你入後面倉？」

方忠迅點頭。

「因為入面唔單止係零件同機芯，仲有……秘密。」

他領著兒子走入密門。裏頭是一間比前廳更為幽暗的空間，四周牆上掛滿了斷裂的鐘錶、舊筆記、編碼圖表，還有一塊泛黃的黑板，上頭寫著一串數字與曲線：

「11:05｜E-3 / 7:22｜OT-L2 / 2:16｜BOOK」

「呢啲係咩？」

「係密碼。係我死之前，用你記得嘅地點、時間、同日常習慣寫落嚟。你要靠呢啲，搵番我留低嘅真相。」

方忠迅走近那些筆記，發現每一組時間都對應某個他曾經熟悉的空間——誠品書店、海運大廈勞力士店、玩具反斗城的某個樓梯口……

「我唔明……點解唔可以直接講晒比我知？」

珈瓏輕聲一笑，那笑容裡沒有冷漠，只有無奈與慈愛。

「有啲嘢，唔可以講。因為你未準備好。你要自己拆，自己記得，先至係你自己嘅記憶。」

他指著一張泛黃的誠品書籤：「每一個線索，都唔係答案，而係門口。你要用你自己嘅鑰匙打開佢。」

空間忽然微微震動。鐘聲響起，不是鐘錶店的，而是海港城天星碼頭的長鐘聲，一下一下，像是提醒夢境的時間即將告終。

珈瓏轉身，望著兒子，眼中忽然多了一層霧氣。

「忠迅，呢個城市會逼你忘記所有嘢，包括你係邊個。但你要記得，你唔係為咗報仇活落去，而係為咗愛。」

方忠迅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喉嚨乾澀，聲音早已失語。

他只能一步步走近父親，然後在那個愈來愈模糊的光影中，抱住了他。

懷裡的珈瓏變得輕得近乎虛無，但那一刻，他卻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溫度。

「記住你係咩人。」珈瓏的聲音在他耳邊，輕得像鐘擺掠過空氣，「你係我個仔。」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6GbpWFk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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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2｜密碼的傳遞

【小節意象引子】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u7cBPUAyQ
有些密碼，不藏在機芯裡，而藏在你曾經笑過的頁角、哭過的筆跡之中。

密室的光線昏黃，牆角的老式鎢絲燈泡忽明忽暗，像是記憶本身在閃爍著過期的電流。方忠迅站在那張黑板前，指尖輕觸那些手寫數字與曲線，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熟悉——但不是立即能解讀的那種熟悉，而像是某段旋律在腦中盤旋，卻始終唱不出完整的歌詞。

珈瓏在他身後打開一個木盒，拿出那只懷錶。

不是現在方忠迅隨身攜帶的那一枚，而是它的原型——未經打磨、尚未封蓋的版本。內裡機芯裸露，細密的齒輪如星系運轉，中央偏左位置嵌有一顆極小的紅寶石，隱隱光芒閃動。

「你記唔記得，呢隻錶最初點嚟？」

方忠迅點頭：「你話係媽送比你嘅定情信物。之後你改裝過，話係『時間可以藏秘密』。」

珈瓏微笑，眼中閃過一絲惋惜：「佢唔止係信物，佢本身就係密碼。」

他將懷錶平放，轉動錶蓋，發出一聲細響。蓋內側浮現出一組細小的刻紋，肉眼難辨，必須將其置於特定角度的光線下，才能看見完整圖案。

那是一幅誠品書店的平面圖，標註著三個隱藏書架的代碼：「ES-L2-F3」「ES-L3-R7」「ES-L3-K1」。

「書架代碼？」方忠迅低聲問。

珈瓏點頭：「你媽最信書。佢話真正可以抵抗洗腦嘅，唔係武器，而係字。」

他從木盒中取出一本小小的筆記本，封面寫著「嵐讀書記」。內裏是墨青嵐手寫的閱讀筆記，夾雜著童年照片與詩句，筆跡溫婉細膩。部分段落用特別速記寫成，只有方忠迅熟悉的那種——那是他們母子之間獨有的「圖文記憶法」，用畫與字交錯記錄重要事件。

「佢話你如果唔記得佢，至少可以記得你哋共同用過嘅語言。」珈瓏的聲音低了下來，像是在對一段消失的時光表示歉意。

方忠迅翻閱那本筆記，發現其中某些圖案與懷錶內部齒輪的排列相呼應——圓形、交叉、重疊——甚至連懷錶中紅寶石的位置，也對應著某頁圖中標示的「核心節點」。

「你要喺誠品書店搵到三本書，喺封底剪角位置會有標記。ES-L2-F3係詩集，ES-L3-R7係哲學類，K1係你阿媽最鍾意嘅插畫書。每本書嘅標記要配合懷錶內部結構轉動三次，時間點分別係11:05、7:22、2:16，三個時間會觸發一段音頻密碼。」

方忠迅聽得發楞，像是整個人被這組父母共同設下的系統包圍，既震撼，又心痛。

「音頻密碼可以打開連卡佛主機某組防火牆？」

珈瓏點頭，神情嚴肅：「唔止。佢可以重啟一段被刪除嘅記憶。」

「邊段？」

「係關於你……亦都關於我哋點樣死嘅。」

話音一落，密室裡一陣短暫的寂靜。方忠迅仿佛聽見某個齒輪在懷錶內部發出「咔」的一聲，像是時間自己也被這句話驚動。

他捧起那只錶，忽然覺得它比任何武器都要沉重。

因為它不只是工具，而是一段命運的開關。

珈瓏看著他，眼神裡多了一層說不出的慈愛與哀傷。

「你一定要記住，破解密碼唔係為咗復仇，而係為咗記住我哋曾經點樣活過。」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SyRrqw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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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3｜父子的情感連結

【小節意象引子】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QK50e2PhQ
一段記憶若不曾被說出，就像一個未擰緊的齒輪，靜默地轉動在黑暗中。

「佢以前成日話，呢個世界太嘈，要學識靜。」

珈瓏忽然這樣說，聲音輕得像是從密室牆縫中滲出來的風。

他走到密室一角，拉開一個早已蒙塵的抽屜，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一張三人合照，背景是誠品書店前的舊木長椅，母親墨青嵐穿著一件淺紫色風衣，抱著年幼的方忠迅，珈瓏坐在一旁，手中拿著一本厚書，書名幾乎已被歲月抹去。

「你阿媽，唔似我。我係機械人，佢係世界入面最後幾個仲信詩嘅人。」

他將照片遞給方忠迅，指著角落一行小小的手寫字：「『風景唔會記得我哋，但我哋可以記住彼此』——佢寫嘅。」

方忠迅接過那張照片，指尖微微發抖。他一直以為自己對父母的記憶，已被時間與痛苦削磨得剩下模糊的影子，沒想到在這個夢的深處，竟還藏著一段未曾觸及的溫柔。

「佢嗰陣已經知道，我哋走唔甩。」珈瓏坐下來，手指輕輕轉著懷錶的中軸齒輪，「但佢無怨我，連最後一晚都冇提過後悔。」

「佢淨係問我，如果忠迅大過之後問我哋點解要逃，我會點答。」

他頓了頓，然後像是自問自答地說：「我話……因為我哋唔想你活喺一個記憶都唔屬於自己嘅世界。」

方忠迅低頭，雙手緊緊握住那本筆記本。裡頭有母親的字跡，有他童年畫過的線條，有兩個世界交疊留下的碎片。

「你知唔知，我最記得佢邊句說話？」他忽然問。

珈瓏微笑，等他繼續。

「佢話：『唔好恨世界，因為世界其實唔知道你係邊個。你要做嘅唔係報仇，而係令世界記得你。』」

他說完，聲音有些啞了。那不是一種激昂的情緒，而是一種久藏心底的潮水，終於找到了出口。

珈瓏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哋兩個都唔係英雄。但你阿媽……佢係。」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如一道撕開夢境的閃電，讓那個曾經被壓在心底的事實忽然清晰起來：

他們不是為了自己而逃，不是為了活命而反抗，而是為了一個可能仍有希望的明天。

「忠迅，」珈瓏看著他，眼神裡不再是鐘錶匠的冷靜，而是一個父親的柔軟與堅定，「你要用記憶去對抗遺忘，但唔好用憎恨去對抗世界。」

「因為世界唔會痛，但你會。」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BwGx7K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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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4｜告別時刻

【小節意象引子】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eBfj1ppP
有些告別不是結束，而是將一部份的自己交給對方，讓他走完那條你無法陪他走完的路。

密室的空氣開始變得稀薄，牆上的燈泡一閃一閃，像是夢境即將崩解的前兆。方忠迅感覺到那股熟悉的壓力——不是來自身體，而是來自時間本身。

他望向珈瓏，想開口問些什麼，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他明白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你快要醒啦，」珈瓏輕聲道，語氣裡沒有倉促，只有一種幾乎不忍的溫和，「我再講多幾句就要走。」

「唔好走，」方忠迅終於說出來，聲音低得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裂縫，「我仲有好多嘢未問……」

「你會記得嘅，」珈瓏走近一步，將手搭在他肩上，像是要將最後的溫度傳給他，「你而家未識答，但你會慢慢變成個可以答到其他人嘅人。」

「我唔想一個人。」

這句話像是童年時遺下的碎片，帶著一種稚嫩卻真實的懇求，讓珈瓏的眼神也瞬間泛紅。

他沒有講話，只是輕輕拍了拍方忠迅的背，像是安撫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然後，他從懷中取出一條纖細的金屬鏈，上面吊著一枚小小的齒輪項墜。

「呢粒齒輪同你懷錶入面其中一個咬合齒位一樣，得你識得點用。」

他將它掛在方忠迅頸上，指尖輕輕一觸那枚齒輪，竟發出細小的「嗒」聲，好像啟動了某個微型裝置。

「你記得，唔係所有人都值得你相信。但如果你唔信任何人，你會死得好快。」

「忠迅，」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模糊，像是隔著一層水面傳來，「你要堅強，但唔好變硬。」

方忠迅低頭看著那枚齒輪，整個人像是被某種情感壓得喘不過氣。他忽然意識到，這場夢的時間快要用完了。父親的輪廓開始泛白，像是被時間輕輕擦去。

他抬頭，伸手，試圖觸碰那道逐漸退色的身影。

「爸……」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叫出這個詞，自從珈瓏死後，他從未真正認過這份稱謂。

珈瓏停下腳步，轉過身，眼神裡有一種深深的欣慰。

「我一直都記得你叫我呢個名。」

時間終於到了。

整個密室開始崩塌，牆壁裂開，齒輪紛紛墜落，像是記憶的碎片被風吹散。

珈瓏站在最後一點尚未崩毀的地面上，對著方忠迅伸出雙臂。

「我唔可以再陪你行落去，但你要行。唔好停，唔好回頭，唔好懷疑自己係邊個。」

「因為你係我個仔。」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obrKzvp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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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5｜最終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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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擁抱，是用來告別的；而有些告別，是讓你記得怎樣存在。

地面開始消解，鐘錶店的牆與天花板像被時間撕開的畫布，逐寸剝落，只剩下那道站於光影交界的身影。

珈瓏站在那裡，像他從前每天在工作枱後那樣，雙手自然下垂，袖口捲起，額前略亂的髮絲微微顫動，臉上的神情卻不是工作時的專注，而是一種深深的平靜——像是終於把一件最重要的事交付出去之後，獲得的釋然。

方忠迅沒有猶豫。他走過去，穿越一地散落的齒輪與筆記頁，腳步沉而穩。

他張開雙臂，將父親緊緊地摟進懷裡。

那一刻，夢境沒有崩塌，反而凝結成一種難以形容的靜止。空氣不再流動，聲音全部靜音，像是整個世界為這個擁抱讓路。

珈瓏的手也回捧住方忠迅的背。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了兩下，就像兒時哄他入睡時的節奏。那種節奏曾在方忠迅五歲那年，因惡夢而哭醒的夜裡出現過；也出現在他第一次跌傷膝蓋、咬牙不哭的那一晚。

那不是語言，是比語言更深的東西——是記憶深處，血液裡，骨頭間，那種只屬於親人之間的默契。

方忠迅感覺到珈瓏的體溫，並非熱，而是一種極輕的脈動，如同一枚機芯最後一次運轉時的餘韻。他忽然明白了，父親從來不是要他變得堅不可摧，而是要他記得——情感本身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證明。

「爸……」他再次開口，聲音顫抖，眼睛泛紅，「我會記得你講過每一句。」

珈瓏沒有回話，只是在他耳邊，像風一樣說了一句話——氣流掠過皮膚的感覺，比聲音更真實：

「我都會記得你。」

然後，他的身體開始變得輕盈，如霧氣般一點一點從方忠迅懷中流散。不是破碎，而是溶解，像陽光下逐漸升起的晨霧，帶著某種溫和而不可逆的告別。

方忠迅仍然抱著那個空間，哪怕懷中已無重量。他的手指仍緊扣著那枚齒輪項墜，彷彿透過它，可以保留這場擁抱的殘溫。

他沒有哭。至少在夢裡，他沒有。

因為他知道，這個擁抱不是為了讓他崩潰，而是為了讓他再次站起來。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27pfJMp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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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6｜提醒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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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界想要抹去你是誰，有一個聲音會在你心裏留下回音，那聲音叫做「父親」。

夢境的邊界開始瓦解。

不再是鐘錶店，不再是密室，四周的牆與地面像水面一樣慢慢散開，化作一片無邊無際的灰白光霧。

方忠迅站在這片光霧的中央，手中緊握著那枚齒輪項墜，懷錶的重量尚在胸口，心跳聲與齒輪轉動聲同步，像是他自己的節拍器。

忽然，一道聲音從遠方傳來——不是從耳邊，而是從記憶深處傳來，像是某段早已聽過無數次的錄音，卻在此刻重新播放。

那是珈瓏的聲音。低沉、堅定、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進他靈魂的骨架裡。

「記住你係咩人。」

聲音不急不緩，沒有情緒上的高低起伏，卻有著一種穿透一切懷疑的力量——像鐘錶敲響整點時不容置疑的那一下。

「你唔係佢哋想你變成嘅人。」

「你唔係一個空殼，一個晶片控制下嘅數據代碼。」

「你係我個仔。」

方忠迅閉上眼，雙手握緊。

那些年他在city’super貨架之間徘徊的孤單、在誠品書架前翻閱母親筆記的沉默、在酒吧角落與無愁對視時壓在胸口的痛苦——那些碎片此刻湧回來，卻不再是沉重的負擔，而是證明他一路走來，從未迷失的線索。

「我係咩人……」他低聲自語，聲音幾乎聽不見，卻帶著某種決意。

他想起無愁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記憶唔係用嚟逃避，而係用嚟選擇。」

如果說這個世界要他忘記自己，那他就要用記得來反擊。

夢境開始崩塌了。光霧逐漸褪去，一道道裂紋從腳下綻開，像是時間的玻璃終於碎裂，將他推回現實。

可就在最後一刻，他聽見珈瓏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更輕柔，像是耳語，也像是一枚最後嵌入心中的齒輪：

「你會痛，但你會行得更遠。」

「因為你係我個仔。」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PIW1lC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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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7｜夢醒無聲

【小節意象引子】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8cn85wOP
有些夢醒來時沒有聲音，但它留下的重量，會讓你沉默一整天。

清晨六點四十二分，方忠迅睜開眼。

他沒有從床上驚坐而起，也沒有喊叫。只是靜靜地睜著眼，彷彿身體還未完全回到現實，靈魂仍留在那間鐘錶店的密室裡。

枕邊的手機螢幕還亮著，是他昨晚翻閱母親筆記時停留的最後一頁。筆記上有一段墨青嵐的字跡，寫得極輕：「記憶不是逃生艙，是你選擇留下來的理由。」

他慢慢坐起身，腰背緊繃，額前的髮絲濕透，手指依然緊握著那條齒輪項墜。項墜邊緣的金屬冰冷，卻不刺骨，反而像是某種暗示——夢境是真的。

珈瓏的聲音仍在耳邊迴盪，不是句子，而是一種節奏，一種讓他在失序的世界裡仍能保持呼吸的節奏。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城市尚未覺醒，街道空無一人，遠處的霓虹尚未熄滅，天色正從夜的灰轉向晨的藍。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父親為什麼在夢中什麼也沒吩咐，只重複那一句：「記住你係咩人。」

不是因為他怕自己忘記，而是因為這世界太擅長讓人懷疑自己是誰。

他輕聲說了一句：「我記得。」

然後轉身，打開那只懷錶。

三個時間點浮現在腦中：11:05、7:22、2:16。每一個都對應一段記憶、一個地點、一條線索。他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他知道現在不是哀悼的時候，而是行動的開始。

但在那之前，他允許自己坐下來，閉上眼，讓那段夢再重播一次。

不是為了沉溺，而是為了銘記。

他低頭，額前的髮絲遮住眼睛。沒有眼淚流下，但他知道，那場擁抱與耳語，已經烙進了他身體的深處——成為他往後每一次呼吸時都會經過的地方。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GEDsag51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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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8｜遺志的重量

【小節意象引子】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LNhPFjOr
有些重量不是壓在肩膀上，而是藏在你每一次選擇之中。

方忠迅坐在書桌前，面前攤開一本筆記本、一枚懷錶、一條齒輪項墜。桌上沒有任何電子裝置，只有紙筆與記憶，像是某種儀式的準備。

他打開筆記本最新一頁，寫下：「ES-L2-F3／ES-L3-R7／ES-L3-K1」。三個書架代碼，就像三把鎖。而他知道，自己握著的，不只是鑰匙，還是門的方向。

那不是單純的破解任務。不是一場遊戲。

那是珈瓏與墨青嵐用餘生設計出來的遺囑，是一場藏在機械與詩句之間的接力。

他伸手打開懷錶，慢慢轉動指針，對準第一個時間：11:05。錶芯內部的微型機構應聲啟動，齒輪間逸出一聲細微的「嗒」響，像是某種不可逆的開場信號。

他閉上眼，一秒。

在黑暗中，他彷彿再次看見父親的身影站在密室深處，目光堅定；又好像聽到母親在書店裡輕聲念出某段詩句：「你可以不記得我是誰，但請你記得，你是怎樣來到這裡的。」

他睜開眼，目光銳利而堅定。

不是因為他不再害怕，而是因為他知道害怕也無法叫人退後。

他將筆記本、懷錶與齒輪項墜一一收好，塞進背包。起身前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張照片——三人坐在誠品舊店門前的長椅上，母親笑得柔和，父親看著他，神情裡有一種預知未來的沉靜。

他點了點頭，像是對他們說：「我收到啦。」

然後他走出房門，踏入晨光未亮透的街道。人群尚未湧現，城市還在酣睡，但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一切已經不能回頭。

他不是為了復仇，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麼。

他只是為了把那段被埋藏的真相，從時間的深處帶回來。

就像父親所說的——記住，然後讓世界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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