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二十九回　楊一郎大戰魍魎

　　瑣羅亞斯德邪教在江蘇共有三名教徒。其中黃河死於沈落雁劍下，唐牧被金凰降伏，剩下的，只有楚纖纖一人。

　　黃河惡績顯著，簡直死有餘辜；唐牧助紂為虐，同樣令人不齒；楚纖纖卻並無過犯，友鄰睦里，甚至對黃河循循善誘，欲使其改過自新。作為邪教教徒，她潔身自愛；作為一名社工，她也盡了自己的責任。如此良善之人，我又何忍與之為難？

　　當金凰說要去找楚纖纖的時候，我堅決同行，為的是不讓金凰對她作出過份的攻擊性行為。

　　卻豈知，率先發動攻勢的，竟然是楚纖纖。而且她還把整座蘇州城都牽連進去。

　　這教我如何能夠釋懷？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二十九回　楊一郎大戰魍魎

　　我不會感應氣息。

　　在武學中，例如空手道和詠春拳之類的，確實有強調第六感的說法，即是不要等敵人出現在你眼前才作出反應，要隨時意識到四周環境中所有的動靜。我了解這一點的重要性，但實際要做到卻十分困難。

　　尤其是在我的「神眼」開眼之後，我似乎更依賴視覺了。反正不管對方從哪個角度來我都能看見，就沒有必要特地去訓練第六感了。

　　因此對我來說，像金凰這樣只要鼻子一嗅，就能發現連身影都還沒有看見的敵人，甚至連數量和距離都能清楚說出來，簡直就是神乎其技。

　　跟歐陽不落的通話結束，金凰和沈落雁所說的「魍魎群」已出現在看得到的地方──在這大雨中，可視範圍大概是十五米左右──真是相當近的距離了。

　　魍魎的外形五花八門，多作人狀。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服飾打扮皆為現代風格，然均靡爛不堪、濕黏滑膩，顯得在水中浸蝕已久，更有的斷手殘足或是去了半邊頭顱，死狀可怖。天陰雨密之中，如此十多隻呈包圍之勢出現在眼前，實在教人汗毛直豎、手足冰冷。

　　距離越近，它們的行動速度越快，看來馬上就要飛撲過來了。

　　我雙掌合十，使出「降龍伏虎拳」，剎那間全身仙力充沛，把魍魎群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喝道：「上吧！」話未畢，我一掌推出，隔了數米，把為首一隻男人狀的魍魎的頭轟掉。

　　幾乎是同一時間，金凰和日久也出手了。

　　金凰輕呼一聲：「雷班帝！」把手上的三昧真火變成劍形，衝出去一陣砍殺，火劍到處，「談笑間，魍魎灰飛煙滅」。

　　日久不叱不喝，雙手手刀迴轉揮擊，偶爾「亂石穿空」，偶爾「驚濤拍岸」，其姿勢曼妙，直如舞蹈。藉由沈落雁賦予的仙力，招招致命，掌鋒到處，「捲起千堆血」。

　　我承認我文藝了，魍魎是不會流血的。不過這一人一劍不但厲害，兼且動作優美，縱然畫面中鬼影幢幢，仍然賞心悅目至極。

　　在我們兩人一劍的奮戰下，片刻間，為數十六隻魍魎全滅，我們卻毫髮未傷。這也是多虧了日久，因為她是一把劍，雖然可以化成人形，卻是不會生病的，所以每當我和金凰將要被魍魎碰到，她便以身為盾擋在我們身前。

　　激戰之後，日久氣也不喘一口，便回到沈落雁身邊，躬身道：「沈小姐，非常抱歉，妳剛才傳給我的仙力，在戰鬥中差不多用光了，我馬上要變回原形了。在那之前，請容我先報告一件事。」

　　沈落雁對她的意見不敢怠慢，忙道：「請說吧。」

　　日久站直了身，道：「謝謝。事情是，剛才我們戰鬥時釋放出比平常更多的仙氣，因此吸引了距離更遠的魍魎群。跟據我的感應，現在在往這個方向來的魍魎，數量大概有三十隻以上。」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都感到無言以對。

　　這意思是說，如果我們要迎戰即將到來的三十隻魍魎，過程中勢必散發出更多的仙氣，而吸引更多的魍魎群過來。在我們把楚纖纖召喚出來的為數不知幾許的魍魎悉數盡殲之前，狀況會越來越惡化。剛才只不過是一個對五隻而已，我就已經差點中招了，一旦發展到一對十，甚至一對一百的情況，我相信不只是我，金凰也肯定沒辦法全身而退。

　　日久把右手放在左肩上，欠身道：「所以在這裡，請容我提一個建議。請沈小姐傳輸更多的仙力給我，由我來作為誘餌，把魍魎群引到別的地方去。如同各位剛才所見，我是一把劍，並不會被魍魎的攻擊所影響，在我仙力耗盡之前，我會把盡量多的魍魎引走。我認為這是目前最妥善的對策。」

　　沈落雁默然不語。

　　我想了一下，然後問金凰道：「金凰，妳有甚麼想法？」

　　金凰扁了扁嘴，道：「雖然不甘心，但是她說得有道理。我們又不知道魍魎總數有幾隻，這樣下去可沒完沒了。」

　　我望向沈落雁，她仍是不說話。

　　日久道：「我們沒有時間考慮太多，下一波攻擊目前距離大約二百米，數分鐘之後就會來到了。」

　　沒有時間考慮了嗎……對我這個頭腦遲鈍的人來說還真是致命。我總覺得日久的策略有甚麼地方不太對，但又說不出來。

　　「一郎神，你有甚麼想法？」羅尚文在我們戰鬥的時候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這時才終於插上了話。

　　「……我在想，就算日久可以把魍魎全引開，情況真的會有所改善嗎？」

　　「你所擔心的是？」他知道我的思考陷入了瓶項，所以他試圖用提問來幫助我思考。

　　這做法非常有效。

　　「我擔心……嗯……我擔心的是，以日久的策略，雖然可以避得一時，但是之後我們還是得再面對那一大群魍魎。所以我認為，以誘餌來分散敵人是必須的，但同時我們亦須要主動出擊，不能坐以待斃。」

　　日久道：「總之由我來做誘餌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我擺手道：「不，日久，誘餌要由我來做。」

　　沈落雁瞪大了眼，問道：「為甚麼？」

　　金凰哼了一聲，道：「你確定嗎，楊一郎？這個方法很危險啊！」

　　我白了她一眼：「妳早就想到了？」

　　金凰撇頭道：「當然，只是我不說而已。」

　　日久直視著我，說道：「楊先生，我認為由我來做誘餌是最適合的。您不同意嗎？」

　　我搖了搖頭，道：「不，還有更適合妳的任務。我要妳帶著阿雁和金凰去找楚纖纖。雖然阿雁不熟悉蘇州的地方，但是只要跟妳心靈相通，她使用玄光鏡看到的景物，妳該能辨認出來是在哪裡吧？」

　　日久點頭道：「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這個做法楊先生需要承受很大的危險，但是既然這是您的命令，那就這樣做吧。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說完之後，她躬身向我行禮，然後就此變回了一把劍，劍身一半插進地上。

　　我向沈落雁望去，問道：「阿雁，妳的仙力還夠嗎？既要使用玄光鏡，又要使用御劍之術……」

　　沈落雁拔起日久，淡淡地道：「怎麼會不夠呢？學長你、凰、還有日久，都在拚命作戰，我當然也得盡一分力。」頓了一頓，又道：「學長，你……」

　　「嗯？甚麼？」

　　「……沒甚麼，請你多加小心，不要太勉強了。」

　　說完之後，她招呼金凰過來抱住自己，然後便一同御劍飛離。

　　仰頭看著二人如火箭昇空一般飛走，羅尚文輕歎一聲，道：「今天我見識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額頭上的第三隻眼、人變成劍、水鬼、嘴裡吐火、還有御劍飛行……你們就沒有想過去馬戲團表演嗎？」

　　我微微一笑，道：「畢業之後，我會考慮這條出路的。尚文學長，請你回醫院裡去吧，待在外面很危險。」

　　「我明白的，一郎神。我會擋在門口，想辦法盡量不讓裡面的人出來。你就放膽去做吧！」

　　「……謝謝。」

　　待他進去之後，我使出「神化之術」，以「神眼」視察四周。本來因為沈落雁的離去而無所適從的魍魎們，感應到我的仙氣，便再次往這邊靠近，而且速度比之前更快。

　　我睜著神眼，手持三尖兩刃槍，站在醫院門前不遠處，扮演門神的角色。大雨淋漓，打在我身上，我卻絲毫不感到寒冷，反而覺得有點熱。

　　「……來了！」有兩隻魍魎進入我的攻擊範圍，我長槍一揮，把它們攔腰斬斷。兩隻魍魎化成煙霧消失在雨中。接下來右手持槍往旁邊垂直劈下，左手一掌擊出，右手槍再往前方挑刺，口中數著：「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

　　目視到左斜方有三隻魍魎在同一角度，我笑了起來，把仙力凝聚在前額，遠遠射出藍色光束，叫道：「第八隻！」

　　本來以為這一招可以一下子幹掉三隻，不料連第一隻都還沒射中，光束便像被雨水吸收掉一般消失了。

　　「咦……」我一愣，差點被右邊老頭子模樣的魍魎揮臂擊中。

　　戰鬥中不能分心！我槍杆一收，把老頭子魍魎胸口撞穿一洞，然後蹲身避開左邊阿姨魍魎的攻擊，長槍迴旋一掃，把身周四隻魍魎共七條浮空的腿盡皆斬斷。

　　處於神化狀態的時候，我身上的仙力非常龐大，對魍魎造成的傷害也極大，就算只是打掉一只胳膊或是掃到半邊臉龐，結果它都會整個被消滅掉。儘管我的動作劇烈，甚於打籃球，然而當我數到「第三十隻」的時候，我仍然絲毫不見疲憊。

　　不僅如此，當下我的感覺是，就算再來三百隻，我都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全數清掉。

　　把這一波「魍魎大進擊」殲滅之後，我擴大「神眼」的視線範圍，很快地發現到不遠處有另一群魍魎正在急速靠近，為數甚多，不下百隻，可能是由幾個小群組成的一個大群。它們是以散發仙氣的人為目標，看來目標的仙氣越強，它們的攻擊性就越高。

　　嘖！楚纖纖這傢伙，到底召喚了幾隻？

　　雖然我說再打三百隻都不會累，但還是會覺得煩的呀！而且百密終有一疏，現在勢成圍毆，要是不小心被哪隻魍魎摸了一下，結果黃金週的下半段都要陪著黃俊斌住院，那可吃虧至極了。

　　現在只有期待金凰和沈落雁能夠找到楚纖纖，請她撤回她召喚的魍魎了。

　　「第五十五隻！」

　　「第七十九隻！」

　　「第一百隻！」

　　過去我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作戰過，這時打得性起，口中不住數著。到了第一百隻時，我雙手持槍，大喝一聲，從上往下一劈，把一隻身穿破爛公安制服的魍魎一分為二，槍勢不盡，砍在地上，在地面上劈開了一條大縫！

　　這一擊有如此效果，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怎麼會有這麼強的力量？

　　在我把這一百隻清掉之前，又有另外一群魍魎來到附近了，數量也是差不多，我也沒空去數，總之來一隻殺一隻，來一百隻殺一百隻就是了。

　　「一百一十六隻！」

　　「一百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六、八、九……呃……」

　　「一百……一百……數不過來了！」

　　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沒辦法分辨剛剛被我斬殺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是大媽還是帥哥、是老伯還是美女、是農民工還是公務員，我只是反射性地朝著身邊所有會動的東西攻擊過去。而目力所及，四方八面皆是魍魎，鬼山鬼海，把我團團包圍。

　　不知道消滅了多少隻魍魎之後，我的仙力仍是源源不絕，但體力卻終究有點不支了，兩鬢開始見汗，呼吸亦漸趨急促。「神化之術」雖然讓我可以使用「神」的力量，但我的肉體仍然是人類的肉體，我的精神仍然是人類的精神。面對排山倒海而來、殺也殺不盡的敵人，我不得不承認──我有點膽怯了。

　　《左傳》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在古代兵法中，「士氣」是影響勝負的重要因素。氣勢一失，後果堪虞；戰況越是不利，越是不能氣餒。套用在個人戰鬥上，亦是如此。我了解這一點，所以在察覺到自己心裡浮現悲觀想法的時候，連忙收斂、穩定心神。

　　然而，那一剎那的失態，已足夠讓整個形勢逆轉過來了。

　　我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這一拍沒有甚麼力量，別說疼痛了，就連癢都不癢，與其說是「拍」，還不如說是「摸」。但是這一摸，卻把我嚇得魂飛魄散。

　　日久對於魍魎的說明驀地裡在我腦海裡響起。這一失神，便又有幾隻魍魎碰到了我。我迴槍一掃，把身周的魍魎全部掃清，但驚魂仍然未定，接下來便頻頻中招。

　　其實第一下被碰到的時候，我是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的，如果可以保持鎮定，我一定可以想到：我現在正處在神化狀態中，有二郎神的仙氣護體，被魍魎輕輕碰上一兩下是不會有大礙的。

　　偏偏我卻沒辦法保持鎮定，方寸大亂，一再被魍魎摸到，護體罡氣再強，也擋不了這麼多。

　　我只覺得身體越來越重、動作越來越不靈活、腦筋轉得越來越慢、反應越來越遲鈍。我不知道在我體內正在發生甚麼變化，我只知道……我撐不下去了。

　　於是我解除了神化──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以自己的意志去解除的，還是因為意識不清而自動解除的。

　　神眼閉上了，三尖兩刃槍消失了，身上的仙力散去了。

　　如果楚纖纖給魍魎下的命令真的是「襲擊散發著仙氣的人」，那在我倒下之後，它們應該會去找歐陽不落，而不會主動攻擊這所醫院吧？

　　最起碼，我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的，金凰會想辦法的。

　　我全身呈大字型仰躺在地上，看著天空，面露微笑。朦朧中，似乎看到了自雲層裡透出來的、黃昏的夕照。

　　雨停了。

　　真是太好了。

　　我閉上眼睛，然後徹底失了去意識。

第二十九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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