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自己 - 鑰匙的線索

夜色像破布般墜落，罩住整座城市。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奇異的壓迫感，像什麼東西正在甦醒，從縫隙中伸出手，輕輕掐住每個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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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比以往安靜許多，只有風穿過巷弄的聲音，在耳邊發出呜咽似的低鳴。街燈閃爍不定，像快要熄滅的瞳孔。她明白，這不是城市燈光老化的問題，而是某種「靈」的干擾正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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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魂界的裂縫——正在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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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則新聞特別引起林曦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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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婦女聲稱，丈夫已不是原來那個人。她說他不再吃辣，不再會唱他們的定情歌曲，連他右手上的燒燙疤也不見了。她說，『他只是跟我住在一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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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在心中默念這句話：「跟我住在一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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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在筆記本中紀錄這些「影子化」症狀，發現這些人多半在發病前都曾長時間凝視某面鏡子、玻璃、甚至手機前鏡頭。這些反光表面彷彿成為破魂界伸出的觸角，替它們尋找下一個寄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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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夢見自己走在一條鋪滿鏡子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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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牆壁、天空，全部是鏡面構成。她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會引起數不清的倒影震動，那些影子沒有臉，只有嘴巴，不斷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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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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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妳眼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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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關掉光，我就會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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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大，震耳欲聾。林曦猛地轉身，就看到自己站在遠方，臉上掛著那抹熟悉的冰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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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一體嗎？你活著，我就會一直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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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喊：「妳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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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影卻緩緩地伸出手，掌心裂開一個洞，無數倒影從中傾洩而出，像是破碎靈魂的洪水，將整座城市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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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驚醒，滿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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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的鏡子微微震動，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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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拿出那本《照魂錄》，再次翻閱其中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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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魂界之鑰，非實物也。乃記憶與執念之結晶。唯有宿主知其由來，並以真名呼之，方可引導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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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靈無法創造，只能模仿與吞噬。它們依賴『宿主的記憶』存在，失去來源，即自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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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默許久，思索著一個可能的推論：

如果能找到那些第一批被奪走記憶的人，或許就能追溯破魂界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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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來到市中心的「安康精神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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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收治了一位名叫「黎炅」的男子，他是首批失憶患者之一。據說，他某天早上醒來後忘記了所有親人，甚至語言都變得支離破碎。他反覆喃喃著一段話，沒人聽得懂，直到有人發現——那是一種古老的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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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進入病房，黎炅坐在床角，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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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聲問：「你……記得鏡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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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瞬間僵住，然後開始哼唱一首沒有旋律的歌，那聲音像是風刮過鏽鐵。他抬頭看向林曦，嘴唇緩緩開合，用極低的聲音吐出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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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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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頓時寒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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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低語：「妳……如果也夢見鏡子……說明她選妳了……她只選……還記得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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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林曦像被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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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選，還記得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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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彷彿是為她量身打造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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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強作鎮定，問：「魂繫鑰匙……是什麼？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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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炅的眼睛猛然泛白，頭往後仰去，嘴角撕裂出一個詭異的弧度，語調突然變得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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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在『她』的記憶裡，在妳的傷口裡，在城市……最初的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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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宛如裂鏡破碎，然後身體癱軟倒下，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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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離開病房時，整個人都像是從夢魘中剛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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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之地」……她閉上眼，腦中浮現童年時住過的那座老房子，那裡放著最早的那面鏡子，也是她第一次夢見楊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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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答案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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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她回到那間早已被封存的屋子。牆壁斑駁，木地板發霉凹陷。那面鏡子還被包裹在床底下的黑布裡，安靜得像具沉睡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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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將鏡子緩緩拖出，卸下黑布，一層又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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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鏡面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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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整間屋子的溫度彷彿下降了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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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面上的灰塵自動滑落，像是什麼東西甦醒過來。林曦深吸一口氣，跪下身，在地上畫出照魂錄上的儀式陣，手中握著當年父親遺留的小金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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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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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是一個面無表情的女孩坐在鏡子前，身後的倒影卻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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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楊曦。」她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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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燃黑燭，照著書中的咒語低聲念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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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什麼都沒發生，但到了第三遍，鏡面驟然發出尖銳裂響，像是千萬張聲音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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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深處浮現那張熟悉的臉，眼神悲傷而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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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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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注視著她，不再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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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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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開始震顫，玻璃四周泛起血紅色的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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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能把我關起來……我們是一體的……我就是妳，妳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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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閉上眼，伸出右手，在鏡面寫下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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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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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劇烈震動，那張臉瞬間扭曲，倒影中伸出無數雙手，想要拉她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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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曦沒有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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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那張照片，對著鏡子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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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痛苦，我懂。但痛苦不是綁架他人的理由。妳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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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話語落下，整面鏡子發出淒厲的哀鳴，碎裂成無數閃光的碎片，隨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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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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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站在屋子中央，四周恢復平靜。

鏡子不見了，彷彿從未存在。只有地上的一圈灰燼與咒語陣的痕跡，提醒她這一切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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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屋子，城市仍舊燈火通明，但空氣中那股詭異的壓迫感……依舊未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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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那只是其中一面鏡子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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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多鏡子，更多倒影，潛伏在城市的每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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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知道，自己不是毫無抵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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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緊那張照片，望向城市深處，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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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爭，我會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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