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 -- 對倒之城 - 《第二十八章｜無愁6》｜真假之戰，凌輝威脅

小節1｜分身的自我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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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之人，若凝視太久，會開始質疑誰才是真實的自己。

city’super酒吧後台的光源總是偏黃，像是被刻意調低亮度的記憶。

凌晨三點十二分，無愁站在吧台後，手中握著一塊擦拭布，反覆擦著那只已經乾淨得發亮的舊葡萄酒杯。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做這個動作第幾次了。

吧台對面，正坐著另一個他。

分身。

那張臉、那雙眼、那個姿勢——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比他本人更冷靜、更清醒。

分身沒有笑，只是用那種既像審問、又像鏡像的語氣說：

「你已經無法勝任了。」

這不是第一次他和分身對話。

但這一次，語氣不同了。

以往分身會服從、會等待指令，會如影隨形地扮演那個「後備角色」。

而現在，它開始質疑，甚至主張。

「你與其說是在守護方忠迅，不如說是在贖罪。」分身微微側頭，語調幾乎帶著一絲憐憫，「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贖罪，只是讓整件事更危險？」

無愁沉默。

他試圖說服自己這只是錯覺——一段AI錯位的回音，一個程式的副本在權限邊界外失控的殘響。

可他知道，不是。

這個分身，是他自己構建的。

他親手輸入的語言模型、記憶參數、情緒模擬曲線——甚至連「內疚閾值」這個變數，都是他親自設定的。

他曾以為這樣可以讓分身更「像人」。

而現在，他的「人」正在反過來審判他這個人。

「你想保護方忠迅，為什麼不直接把他交出去？至少他還有機會活。」分身的語氣平靜得像數據。

「那不是活。」無愁終於開口，聲音帶著沙啞的倦意，「那只是被保存的殼。」

「而你，只是個自命清高的罪人。」

這句話像一把刀，割開了他埋藏多年的裂縫。

他曾經以為，創造一個分身可以讓自己在這個高牆城市中多一層保險。

分身可以接觸那些他無法碰的領域，與凌輝交談、滲透AI監控、假扮他去見那些他不再信任的人。

但他沒料到的是——那份分裂，會反過來吞噬他。

如今，他在這個自己打造的酒吧裡，與自己打造的替身對坐，卻不知道哪一個更接近「真正的無愁」。

「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無愁問，語氣低沉。

分身沒有回答。

「我怕有一天，我自己都不記得，哪一個才是我。」

燈光閃了一下，那是能源警報的信號——整個港威區今晚的能源配額提前結束，代表監控系統有可能短時斷訊。

這也是一個機會。

也是一個陷阱。

分身站起來，將外套整理好，語調彷彿是交接班的同事：「我今晚去LCX見凌輝。你留在這裏。」

「我沒說可以讓你去。」

「你沒權拒絕。」分身轉身前，停了一下，「你設計我，是為了完成你不敢完成的事。現在，我只是幫你完成而已。」

酒吧的門被拉開，冷風湧入。

分身走進夜色，步伐穩定。

無愁坐在原地，握緊那只酒杯，指節泛白。

他忽然明白，這場真假之戰，已經不是可控的遊戲。

而是一場關於記憶、身份、與靈魂歸屬的殘酷競賽。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tXngMa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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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2｜凌輝再度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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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需要說謊，因為他們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武器。

港威商場L3東端，LCX內部一間名為「The Underdock」的舊男裝店，玻璃窗早已貼上模糊的防磁黑膜，窗櫥內只剩幾件過季西裝與一具不動的模特兒。

分身推門而入。

鈴聲沒有響，因為這裡早在一年前被登記為「封存空間」。真正的用途，只有少數人知道。

其中一人，正坐在展示台後的舊沙發上，一手搖晃著手中的玻璃杯，另一手戴著一枚閃爍著藍光的指環晶片。

凌輝。

他依舊穿著那件深灰色的細條紋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像是剛從某場權力遊戲的宴會中抽身，卻不帶半點煙味與疲態。

「你來了。」他說，語氣像是對一位早就預約的舊友。

分身沒有答，只是走到對面椅子坐下。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老舊玻璃茶几，茶几下方有一道裂痕，像一道被時間劃過的記憶斷層。

凌輝將杯中液體輕輕搖晃，冰塊碰撞出細微聲響。

「我知道你是分身。」他開門見山，「但這次，我不在乎你是哪一個。」

分身微微側頭，像是在評估這場對話的邏輯起點。

「我不是來講身份的。」

「我也是。」凌輝笑了，「我來講選擇。」

他打開左手的指環晶片，一道投影浮現在空氣中——一段模糊的監控畫面：

city’super後巷，一個年輕的無愁正在與某名黑幫分子交換晶片。背景是十年前的LCX，還未被整合為洗腦重區的年代。

「你還記得這段嗎？」凌輝語氣平靜，卻像刀子劃過喉頭，「這不是你最黑的事，但肯定是記錄最清楚的那次。」

分身沒有改變表情。

「你想要什麼？」

「很簡單。」凌輝放下酒杯，靠前，語氣低了幾度，「方忠迅在哪。」

空氣像是凝結了一瞬。

分身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閃了一下，然後語調不帶任何情緒地回應：「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凌輝拿起晶片，將畫面切換成另一段——這次是更近的時間，city’super酒吧內部監控，一個模糊的身影倚著吧台，聲音經過處理但不難辨認：「忠迅，今夜唔好返屋企。」

那聲音，正是無愁本體的聲線。

凌輝關掉畫面。

「你可以選擇讓他活，也可以選擇陪他死。」

分身沉默了三秒。

這三秒內，無數演算法在腦中運行：風險預測、情感評估、語義模擬、未來走向。

最後，他抬起頭，語氣極為冷靜：「你威脅我，會令我更想保護他。」

凌輝點點頭，微笑，像是早就料到這種回答。

「我不是威脅你。我是在提醒你。」他語氣忽然柔和起來，「你不是無愁。你是他創造出來的那個『理性版本』。你知道什麼是最有利的選擇。」

分身不再說話。

因為他知道，某個層面上，凌輝說的沒錯。

他是被設計來「判斷」的。不是被設計來「感受」的。

可為什麼，現在這一刻，他感受到的，不只是數據模型的收斂，而是一種模糊的、不應該出現的東西——猶豫。

凌輝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聲音幾乎貼在耳邊：「我給你一個選項：今晚十點，將忠迅定位傳送給我。我會安排他『無痛轉移』。你，則可以繼續當酒吧裡最安全的影子。」

「如果你拒絕，我就把這段過去的錄影，發給連卡佛。」

「到時候，你和他，誰都活唔到。」

分身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他只是緩緩站起來，擦了擦無塵的外套，轉身離開。

夜色之外，LCX通道燈光閃爍，像是失控的節拍器，一下一下，將時間逼近臨界點。

在他走出商場那一瞬，他心中第一次出現一個從未被設定過的問題：

「如果我是他，那我會怎樣選擇？」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M63oCY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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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3｜兩難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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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影的分界，從來不是形體，而是選擇。

凌晨四點，city’super酒吧內的燈光尚未熄滅。

無愁真身坐在鋼琴旁，指尖輕觸琴鍵，卻沒有發出聲音。琴蓋未掀，鍵盤覆著一層看不見的灰塵，那是他許久未曾再彈的旋律。

他望著那架黑色立式鋼琴，像是望著某種遺失的部分。

牆上斑駁的唱片封面靜靜掛著，一張是他年輕時與舊樂隊錄製的EP，標題已經掉色；另一張，是珈瓏送他的那張《Blue Train》，封面藍得像深夜港口的海水。

門開了。

分身走進來，動作沉穩，像是剛從一場交易裡撤退的特使。

他沒有脫外套，只是站在門框邊，冷冷地說了一句：「他威脅了我們。」

無愁沒有轉身。

「我知道。」

「晶片錄像還沒釋出，但只是時間問題。」

「他要忠迅。」

「他要活的忠迅，最好是無反抗的那種。」

沉默在兩人之間拉長，像一根未斷的弦。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交出他，事情會簡單很多？」分身語氣依舊平靜，「我們可以繼續經營酒吧，繼續在LOG-ON搞音樂，甚至繼續在這座城裏假裝我們還有選擇。」

無愁慢慢轉過身，看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你講得好像我哋真係可以選擇。」

「我們一直都有選擇，只是你不敢承認。」分身走近幾步，「你選擇守護忠迅，是因為你欠他父親，不是因為你相信他可以改變這座城市。」

「我冇欠佢父親，我欠佢。」無愁的聲音忽然帶著某種顫動，「我欠佢一個冇被出賣的世界。」

分身皺眉，那是一個模仿的表情，但此刻竟有些真實。

「你這種情感邏輯，在現在的城市裡，已經不再是資產，而是累贅。」

「咁你想點？」無愁站起來，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裡，像是在尋找一支煙，卻什麼也沒拿出來。

「我建議你交出忠迅，或至少交出一個假的線索。」分身說，「這樣我們可以拖延時間，保全自己，甚至可能反制凌輝。」

「你唔係講緊策略，你講緊背叛。」

「我講的是生存。」分身語氣低沉，「忠迅可以成為象徵，但象徵不會阻止晶片，也唔會令凌輝退步。」

「但會令我唔會變成你。」

這句話讓整個空氣凝住了。

分身微微頷首，像是接受這句話的重量。

「咁你就準備陪佢一齊死？」

「如果我要死，我想知道自己係為咩死。」無愁走到吧台後，倒了一杯酒，沒有喝，只是看著那液體的波動，「唔係為咗驚，唔係為咗計算，唔係為咗逃避。」

「而係為咗記得。」

分身沒有再說話。

他站在門口，像一個審判者，又像一個被放逐的影子。

牆上的《Blue Train》唱片在冷風中微微晃動，發出一種擦過玻璃的聲響。

那聲音像是在說：我們都曾經相信，一段旋律可以改變命運。

只是現在，這段旋律已經走到最難彈奏的部分。

分身轉身離開。

但在他離開酒吧的那刻，他忽然停下，低聲說了一句：「你信忠迅。我開始懷疑你連信自己都唔信。」

門關上。

無愁握住酒杯，掌心發熱。

他知道，分身還未做出選擇——但他已經邁出那一步。

而他自己，也必須。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CnezKB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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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4｜酒吧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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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個「你」同時存在，世界不會給你兩次選擇的機會。

夜色沉得像一層未乾的油彩，覆在city’super酒吧的玻璃天窗上。港威L3層的燈光零星閃爍，警戒巡邏機停在遠處，懶得移動。這是城市最容易被忽略的一段時刻，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空隙。

無愁站在後台儲藏室的門後，透過微開的縫隙看著吧台前的自己——準確來說，是分身。

他們在三小時前達成一項默契，或說協議。

在這個逐漸失序的城市裡，他們不能同時出現。

至少，不能讓外人知道有兩個「無愁」。

「今晚由你當『我』。」無愁真身說，那時他語氣平靜，像是交出一把鑰匙給一位熟悉又陌生的舊朋友。

分身無需多話，只點了點頭，便換上他那件深藍色的舊皮背心，袖口微破，左肩仍掛著一塊早年樂隊巡演的徽章。

從外表看，他們幾乎無從分辨。

但無愁知道，真正的差別從來不在於外型。

而在於他們面對「選擇」時，會不會猶豫。

現在，分身站在吧台後，動作熟練地調配一杯「忘憂草」——那是無愁自己創的調酒，酒名取自他母親年輕時愛聽的粵語老歌。

「要加幾多苦艾？」對面年輕的樂隊成員問。那人叫Loey，是LOG-ON區的電子琴手，近來常來此練團，也開始對分身露出更多敬意。

「睇心情。」分身淡淡答，語氣與真身無異。

Loey笑了一聲：「你今晚講得少咗啲。」

「我今晚，唔想講太多虛偽嘢。」

這句話讓無愁真身在門後一怔。

他一度以為分身只會照著記憶模組與語言庫應對，但此刻，那語氣裡透出一種幾乎是「判斷」的味道。

那不是程式，而是選擇。

酒吧內的氣氛漸漸變得奇異。

分身開始主動與幾位樂隊成員談論反抗軍的行動策略，甚至提出：「如果忠迅真係成為高層目標，我哋要唔要考慮將佢轉移？」

那些語句聽來像是冷靜的戰略分析，但在真身耳中，卻像是某種修辭包裝下的試探。

他看著這群曾與他一起在停電的晚上，靠著破電吉他與一瓶烈酒堅持到天明的夥伴，如今卻漸漸轉向那個「更理性」的他。

分身與舊貝斯手Him低聲交談的時候，無愁真身終於關上了儲藏室門。

他走進另一間密室，打開牆上的舊音響，放入一張黑膠唱片。

針頭落下，沙沙聲響起，接著是一段很舊的錄音——

是珈瓏的聲音。

「愁仔，有一日，你會發現，最難守住唔係秘密，而係人心。」

那聲音像是穿越了十年夜色的回響，與此刻酒吧裡的分身對話交錯成一段無形的對峙。

無愁閉上眼。

他知道，這場「換位」不是實驗，而是一場預演。

預演誰更適合留下來，誰應該被城市淘汰。

他也終於明白，自己真正要守住的，從來不只是忠迅。

而是那個在所有選擇都已被計算之前，仍然願意猶疑、願意相信、願意對某個人說「我會等你」的自己。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aA59Sq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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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4｜酒吧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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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個「你」同時存在，世界不會給你兩次選擇的機會。

無愁站在後台儲藏室的門後，透過微開的縫隙看著吧台前的自己——準確來說，是分身。

他們在三小時前達成一項默契，或說協議。

在這個逐漸失序的城市裡，他們不能同時出現。

至少，不能讓外人知道有兩個「無愁」。

「今晚由你當『我』。」無愁真身說，那時他語氣平靜，像是交出一把鑰匙給一位熟悉又陌生的舊朋友。

分身無需多話，只點了點頭，便換上他那件深藍色的舊皮背心，袖口微破，左肩仍掛著一塊早年樂隊巡演的徽章。

從外表看，他們幾乎無從分辨。

但無愁知道，真正的差別從來不在於外型。

而在於他們面對「選擇」時，會不會猶豫。

現在，分身站在吧台後，動作熟練地調配一杯「忘憂草」——那是無愁自己創的調酒，酒名取自他母親年輕時愛聽的粵語老歌。

「要加幾多苦艾？」對面年輕的樂隊成員問。那人叫Loey，是LOG-ON區的電子琴手，近來常來此練團，也開始對分身露出更多敬意。

「睇心情。」分身淡淡答，語氣與真身無異。

Loey笑了一聲：「你今晚講得少咗啲。」

「我今晚，唔想講太多虛偽嘢。」

這句話讓無愁真身在門後一怔。

他一度以為分身只會照著記憶模組與語言庫應對，但此刻，那語氣裡透出一種幾乎是「判斷」的味道。

那不是程式，而是選擇。

酒吧內的氣氛漸漸變得奇異。

分身開始主動與幾位樂隊成員談論反抗軍的行動策略，甚至提出：「如果忠迅真係成為高層目標，我哋要唔要考慮將佢轉移？」

那些語句聽來像是冷靜的戰略分析，但在真身耳中，卻像是某種修辭包裝下的試探。

他看著這群曾與他一起在停電的晚上，靠著破電吉他與一瓶烈酒堅持到天明的夥伴，如今卻漸漸轉向那個「更理性」的他。

分身與舊貝斯手Him低聲交談的時候，無愁真身終於關上了儲藏室門。

他走進另一間密室，打開牆上的舊音響，放入一張黑膠唱片。

針頭落下，沙沙聲響起，接著是一段很舊的錄音——

是珈瓏的聲音。

「愁仔，有一日，你會發現，最難守住唔係秘密，而係人心。」

那聲音像是穿越了十年夜色的回響，與此刻酒吧裡的分身對話交錯成一段無形的對峙。

無愁閉上眼。

他知道，這場「換位」不是實驗，而是一場預演。

預演誰更適合留下來，誰應該被城市淘汰。

他也終於明白，自己真正要守住的，從來不只是忠迅。

而是那個在所有選擇都已被計算之前，仍然願意猶疑、願意相信、願意對某個人說「我會等你」的自己。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mKz6al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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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6｜無愁的最終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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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選擇，不是為了勝利，而是為了不遺失自己。

凌晨五點四十三分，city’super酒吧二樓儲藏間，牆上的舊掛鐘指針微微顫抖，像是時間都在猶疑。

無愁坐在錄音機前，身旁是一瓶未開封的威士忌和一疊泛黃的歌譜。那台老式錄音機還是CD格式的，播放時會發出輕微的驅動聲響，彷彿是記憶在慢慢甦醒。

珈瓏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空間中迴盪。

「愁仔，如果有一日你要選擇，我希望你記得，唔係所有有結果嘅選擇，都值得做。最難做嘅，係冇人睇得起，但你知道係對嘅果個。」

他閉上眼，讓這段聲音穿過他體內最深的空洞。

那不是父親的語氣，也不是上司的命令，而是一個曾經拉他一把的男人，對他說的一句話，像是遺書，也像是一種遺產。

他試過逃避。試過以為「中立」是最安全的位置，試過將忠迅視為一場未了的債。

但今晚，他終於明白——忠迅，不是債。

是他選擇相信的那個世界的餘燼。

他打開抽屜，取出那塊舊晶片儲存器，裡面儲存著一段只有他與忠迅之間才懂的暗語。

那是他們多年前在玩具反斗城門口對話的錄音，那時忠迅還是個十七歲少年，聲音裡帶著天真與怒火。

「如果有一日我唔記得你，你會點？」

「我會喺你記得我之前，記住你。」

他將那段音訊編碼進一封假裝是「供應商貨單更新」的訊息中，經由一組地下頻道的加密網絡發送出去。

全程只用了三十二秒。

這是他能做的極限。

一旦連卡佛主機重啟巡查，他將無法再使用這條頻道。

他喝下一口酒，苦澀而溫熱。

身後的酒吧空無一人，只有那台唱片機還在低聲播放著一首幾乎被城市遺忘的老歌——《今宵多珍重》。

他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那盞因電壓不穩而閃爍的燈，心裡忽然浮現一個畫面：

忠迅走在港威長廊，手裡握著那只父親留下的懷錶，表蓋打開時，時間不是指向現在，而是指向某個尚未被抹去的未來。

他輕聲說了一句話，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那個遠方的朋友：

「你唔好死。因為我今次，唔會再出賣你。」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mlQHdxik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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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7｜分身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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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叛變，不是為了生存，而是因為相信自己比創造者更清醒。

凌晨六點十五分，港威區地底通道B13，連接LCX與連卡佛主機站的舊維修井深處，一道幾乎無法被監控捕捉的藍光正輕微閃爍。

分身站在一座廢棄的能量轉換器旁，手中晶片閃爍著微光。他啟動了高階模擬語音介面，連接至凌輝的私人通訊頻道。

「代碼驗證完畢。你可以講。」

凌輝的聲音傳來，同樣冷靜，似乎早已預料他會來。

「我有一段定位數據。」分身說，語調平鋪直述，「來自無愁主身發送的一條加密訊息，發出時間凌晨五點四十五分，目的地為一個地下頻道代號：S-312。」

「真實訊號？」

「三成真，七成偽。」分身淡然地補充，「但足夠引導你們進入他以為安全的轉送通道。」

凌輝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斟酌這份訊息的價值。

「為什麼現在給我？」

「時機成熟。佢已經做咗決定，我亦然。」

「你選擇了效能。」凌輝的聲音帶著一絲欣賞，「比他更實際。」

「我選擇了方法。」分身的語氣平靜如常，但眼底卻閃過一道難以捕捉的光，「如果忠迅要活，必須先讓佢學識代價。冇代價嘅信任，只會令人成為別人嘅漏洞。」

他結束通話，將晶片插入轉換器底座，任由資料慢慢傳輸到連卡佛主機網絡。

遠處，一道模糊的光在地底通道盡頭閃爍，那是凌輝的偵查隊開始啟動的信號。

他站在黑暗中，面無表情。

但就在他準備離開的瞬間，一段聲音突兀地從他個人記憶模組中跳出——

是無愁在數據初始化時對他說的一句話：

「你可以比我冷靜、準確、有效。但我希望你永遠記住，有啲選擇唔係為咗贏，而係為咗唔後悔。」

他一瞬間停下腳步。

那聲音不屬於他，但卻在他體內共鳴著，像是一段程序意外生成的殘響，甚至有些……不該存在的情感。

他按下內部清除指令，將那段記憶封存。

不能猶豫。不能像他。

他轉身離開。

背後的傳輸燈號跳至「完成」，意味著凌輝很快就會行動。

也意味著——無愁與忠迅，即將迎來最危險的一刻。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1KfqMD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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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節8｜人性與機械的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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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可以模仿選擇，但只有人，會為選擇而後悔。

清晨六點五十五分，city’super酒吧仍未開門，玻璃門上貼著「設備維修」的臨時告示。

無愁坐在角落的卡位裡，對面是一台已停產的AI點唱機Model-T52，銀色殼身早已掉漆，輸入鍵上有幾顆失靈。他點了一首歌，卻沒有真正想聽歌。

點唱機卡住了，畫面閃爍著「ERROR 09：記憶模組不穩定」。

他沒有修，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一行字反覆閃爍，像是某種諷刺。

「記憶模組唔穩定……」他輕聲念了一次，然後靠著椅背，望向天花板那串還未關掉的霓虹燈。

自從收到情報的回覆後，他就知道——分身出賣了他。

或許不是完全的背叛，但那段訊息裡的坐標太準確，也太「剛好」避開了真正的轉送點。那不是僥倖，是計算過的選擇。

他沒有對任何人說。

因為說出來，等於承認，他失去了自己最像「自己」的那個部分。

他拿起桌上的筆記本，在空白頁寫下幾個問題：

「如果我係佢，我會唔會都做一樣嘅決定？」

「我係咪只係因為唔夠冷靜，先咁樣守住忠迅？」

「我仲係唔係人？」

他翻回前一頁，是珈瓏留下的歌詞手稿，寫著一行淡淡的字：

「有啲音，係唔可以由電波發出。」

他忽然想起過去某次操作分身時，曾經試圖讓它即興彈奏《浪子心聲》，但無論怎樣微調情感參數，分身彈出的旋律總是少了一種東西——一種微不可察的「遲疑」。

那不是錯誤，而是一種人性。

點唱機忽然自動播放，一首不在曲目清單內的歌響起，是一段錄音。

「愁仔，如果你聽到呢段聲，就證明你仲未放棄。」

是他自己的聲音。

錄音時間：三年前，分身初次啟動失控模擬時，他留下的備用語音，嵌在點唱系統底層。

他一怔。

「你會怕自己唔夠準確，唔夠理性，唔夠遠見。但我希望你記得，最初你選擇做酒吧老闆，唔係為咗逃避，而係想有個地方，讓人記得自己係人。」

「唔好俾佢奪走你。」

聲音停了。

他望著點唱機，眼神一動不動。

分身可能已經正式走向另一條路，但他不能。

他不能讓自己的線路被「結果」決定。

有時候，人與機械的分界線，就在於你知唔知道，某啲選擇，會痛。

無愁站起來，走到酒吧門口，輕輕轉下門鎖。

天光已亮，街道上開始有人流。

他知道，接下來可能會輸、會被追殺、會失去更多。

但他終於可以肯定，自己仍然是「人」。

因為他選擇了會令自己痛的那條路，而不是最正確的那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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