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菱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

剛才不曉得是太投入還是緊張之類的情緒，總之，她忘了自己有七天不能吃冰的。

忘了！有七天不能吃冰的！！！

腹部疼得不行，她蜷在宿舍的床上默默吞止痛藥。

她被自己整得一齣無語。

縮在床上自閉了一會，止痛藥效果開始發揮，才感覺好了一些。

她蔫蔫的從床頭把手機勾到眼前，準備和死黨言恬長篇吐槽一下今天的事情。

向菱：「我剛才差點死了。」

言恬：「？」

她大概敘述了一下今天下午的事件，然後鬱結的用一句話評論自己：「我也真是夠離譜的。」

她說，「居然忘記不能吃冷的。」

對方安慰了一會，沒忍住本性發過來一句「笑死」。

向菱早已知悉她的性子，笑著戳了一個流淚貓貓頭的貼圖過去。

笑鬧了幾句話，負面情緒逐漸消失了。

方才在巷子裡一瞬間心跳加速的感覺，也變得沒那麼強烈。

言恬突然問了個問題：「是上次那個長得不錯的？」

向菱不明所以的按了個「？」。

「你今天請他吃冰淇淋那個啊，是上次說過顏不錯的男生？同一個人？」

「……」 他媽的這是什麼女人的第六感？

她蔫蔫的沒否認：「對……」

言恬看到了這個回覆，忍不住立刻打了一串字過來，活像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似的。

言恬：「哦豁，還請吃冰？妳這是準備攻略的節奏吧～」

言恬：「欸，菱寶妳這不對勁了吧？說，妳是不是對那男生有意思！」

後面還帶了個奸笑的表情。

向菱看著手機，頓時無語，卻又感到一絲莫名的心虛。

她用手纏了纏頭髮，翻了個身，看著手機螢幕上那段話。

「沒有啊，怎麼可能？」她打了個超級平淡的回覆過去。

不明白自己在猶豫什麼，明明真的沒有任何意思。

言恬的訊息又快又直接：「嘿，妳自己都沒發現吧？還幫人家買冰淇淋，一起散步回學校～」

向菱想到對面就是自己甘拜下風的療癒甜寵系言情作者，腦補能力肯定早就超過想像，她有點不寒而慄。

這女生八卦起來瘋得很。

「我們只是碰巧遇到的。」向菱淡淡解釋。

然而，對面的言恬根本不打算放過她：「偶遇還一起走回去？向菱妳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

向菱看著手機，頓時語塞。

她斟酌著用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沒什麼！」她感覺自己無法招架對方的追問，趕緊發了一個大哭的貼圖過去。

言恬剛才是打趣著說，沒說幾句便鬆口：「好啦，開個玩笑。」

言恬是個留學生，他們那邊和南雨有時差，於是言恬早早下線了。

向菱關了手機，翻來覆去地躺在床上。

思緒還停留在午後的海風裡，祁澈冷白清晰的側臉和那句低著頭不經意的嗯字，下意識的後退和意外的碰觸。

她根本不應該放在心上，對方隨便撮合她和別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次應該也只是鬧著玩的。

＿

深夜，南雨鎮綜合醫院。 祁小波又生病了，而且這次好像，病得不輕。

這個小女孩打出生開始，身體就不是很好。

大病小病不斷，每隔幾週又得跑醫院一趟。

小波在旁邊純白的床上熟睡著。

女孩病房的床頭擺著一份白底黑字，印得工工整整的病歷單。

祁澈凝眸遠遠盯著它看了一會，最終單手把東西輕輕勾了過來。

她耳朵出了問題。

然後，要住院觀察一天，開了一堆藥。

好像目前左耳暫時聽不見。

她從小就有這個問題，一年多前是最嚴重的時候，為了這病，幾乎三天兩頭地跑醫院。

今天這次算是比較嚴重的一次。

但是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病是更難纏的。

因為左耳的問題，祁小波很小時被家裡人嚴重排擠，一年多前正好被查出有社交障礙的前兆。

謝家人原本把她寵在手心，各個都希望她的病能痊癒，查出社交障礙前兆後，卻百般冷落。

而只有此時，謝家人才會想起，祁小波那個早已被趕出去流浪的野犬似的哥哥。

於是，他們找上那個少年，把祁小波扔過去不想再管。

——好累。

祁小波的病在被扔到他這裡之後，好像稍微好了一點。

最近一個月，她的社交能力恢復了很多。

不過——為什麼她在那個叫做向菱的女孩子面前，顯得特別活潑？

祁小波最近常常說起「向姐姐」的事。

這一個月她明顯的比以前聒噪了很多。是被那丫頭傳染上的？

變得好吵。但這好像是件好事。

＿

分神之際，少年把病歷表丟回床頭，倚著祁小波的床側，坐在涼涼的地板上。

迷茫間睡著，做了個夢。

一陣壓迫自頭頂壓下，黑壓壓的，像個猙獰可怖的鬼怪。

風強雨驟的背景，地上一點一滴腥紅的鮮血，陰暗的巷子裡空無一人，耳邊卻響起令人生厭的嗓音。

「去死吧。」

「沒爹娘的野種。」

少年身子窒住，無法動彈，夾雜著血腥味的風雨在耳邊恣意曲折生長。

惡意的呢喃聲在耳際，遲遲沒有散去，越發刺耳。

五感都極為真實。

忽然，風雨打散意識，眼前一黑。世界陷入黑暗。

看不見任何，眼前的黑暗卻越發清晰。

再度睜眼。

視線內是亮著白熾燈的醫院，他認出是祁小波的病房。

身邊多了個模糊的少女身影，背對著少年，手上忙碌著什麼。

祁澈怔怔的盯著看了一會。

……她怎麼會在這裡。 他沒有出聲，眼前的少女卻轉過身來，明豔的五官映入視野。

她比他矮些，距離不遠，仰著臉偏頭看他：「祁澈？」

少女眸子清澈乾淨，說出來的話輕快而不合常理。

「——你是不是很孤單啊？」

少年怔住，有些錯愕，精緻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孤單的話，你還有我啊。」語尾上揚，她的嗓音帶著莫名的依賴。

他下意識反駁：「別胡說——」

她的唇卻忽然毫無預警的貼了上來，唇瓣輕輕快速的碰了碰他的，眼睫微閉輕顫，像振翅的黑蝶。

祁澈低頭，一雙桃花眼寂然，一時之間他竟做不出反應。

夢境在這戛然而止。

驚醒過來，剛才的畫面極為清晰，夢中夢彷彿真正發生過。

少年怔了怔，猛地掀過自己的外套蒙住了頭，悶在布料下急促的呼吸，胸口劇烈起伏。

只覺得全身燥熱，心臟不可控的在胸口跳動不止，飛快而清楚可聞。

怎麼會夢到她…… 身體又熱又躁動，感覺周身的皮膚都是滾燙的。

一會，他垂著眼睫晃進病房的盥洗室，扭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潑水，試圖抓住一點清醒。

抬眼時，看見鏡子裡的自己，發現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緋色。

少年瞬間低下頭，洩憤似的用力往臉上潑著冰冷的水。

緋紅卻悄悄蔓延上耳根，修長脖頸也沾染上一些。

遲來的羞恥與暴躁全湧了上來。

良久，他緊繃的曲腿坐在地上，單手緊攥了攥黑色外套的衣角，憤而把外套揉成一團。

滿腦子都是方才亂七八糟的夢境。

臉上的熱度火燒似的燙起來。

垂著眼，手心緩緩覆上面頰，卻沒因此冷靜下來。

於是一夜未眠。

＿

翌日清晨，向菱如常整裝盥洗，和室友許沫兒一起走在往班級教室的路上。

她們兩人的教室近，常常一起行動。

許沫兒的話題依然是宿舍八卦：「欸，你和你們班上那個沈中奕熟嗎？」

難得說到她認識的人，向菱抬眸道，「還行吧。」 畢竟還是自己的粉絲。

「哦，那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學校被傳了有女朋友的消息？」

她這才想到沈中奕也是個校草，笑起來帶了三分邪性，個性有些二哈，又打籃球。

據說不少人在追。

向菱笑了笑，附和了幾句。

許沫兒聒噪得很：「我說那群迷妹還不得哭死？這年頭居然連沈中奕都有了……」

不知為何，同寢姊妹的這副模樣，讓她莫名想起校門口那個催她談戀愛的警衛。

過了一會，她話鋒一轉：「不過說到迷妹還是祁澈的最多啊，聽人說他還單著？完全沒談過？」

許沫兒眨了眨眼，「菱菱你這麼漂亮，而且你們都八班的，要不攻略一下？」

向菱不在意的笑笑，佯怒嗔道：「你想什麼呢。」

不知不覺也快到教室了，兩人在路口互相道了再見，各自分開往教室走去。

＿

教室內和平時無異有些嘈雜，向菱如常走到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

身旁的位置照舊是空的。

天空蔚藍，風從窗外吹進來，整體還算悠閒，只是逼近的定期考日期讓她有點喪。

上課時，久久沒有聽到少年張揚的撞開門聲響，莫名有點不習慣。

他平時好像都是這個時間才來的。

忽然感覺腹部一陣熱流，一點微末的痠痛傳來。

她有些煩躁的趴到桌上，手裡握著滾珠筆，筆記簿上是剛才上課摸魚完成的小說大綱，想著默默撐一會就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