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熱廚房 - 第十章　女人所不能承受的（3）

集集踩下油門，保時捷像箭一般向前衝，我決定懶理她會不會撞毀這輛車子，扣上安全帶與她遊車河。

「我們去哪裡啊？」

十分無聊地得到一天假期，我提議去以吃海鮮聞名的鯉魚門，我說我請她吃海鮮。

集集歡呼起來，雙手離開了方向盤。「我下一個通告在下星期呢，今晚我可以大飽口福囉！」她幾乎想揚起雙手做人浪的姿勢，嚇得我連忙請她小心駕駛。

這時手機響起，是陸悅的聲音：「你在哪裡？」

「街上。」

「你不用工作嗎？現在應該在準備晚餐吧？」

我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到陸悅說話中質疑我偷懶的語氣，心裡納悶但口裡沒有發作：「客人臨時取消了。」

「那麼你不打電話給我啊？」她彷彿有點刻意地溫柔。

「為甚麼我要打電話給妳？」

「打電話約我吃晚飯行街啊。你難得晚上有空，不想跟我兩個人去吃頓飯看一場電影嗎？」

我呆了半晌，發覺自己沒法爭辯。陸悅說得對，如果我只有一個熱戀中的女朋友，我應該會立刻打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被陸悅說中了我的不是，我覺得心虛。

集集單手握著方向盤，轉頭笑瞇瞇的用眼神問我是誰。

我朝她搖搖頭，對著電話說：「家裡剩了很多食物，今晚我不出外吃飯了。」我根本就在無聊的藉口中拾荒。

「但你現在不在家啊。」

「我出去走走，轉頭就回家了。喂……喂……電話收得不好，遲些再談吧。」我匆匆的掛線。

集集在紅燈前停車，「我們要回去了嗎？」她的神情好失望，這輛跑車真的很襯她，轉彎的時候我留意到途人同時驚歎跑車和駕駛者的外型。

「我沒有說過回去啊。」我說。

「太棒了！大麻成的賬單數目不小吧？你還要誇大一點哩！」集集興奮的說：「等一會兒，我要吃炒蜆和蒜蓉開邊龍蝦！」

「還要半打啤酒。」我鬱悶的說。

「一打才夠呢！不知鯉魚門有沒有汽車旅館，吃完飯不如我們嘿咻嘿咻囉……」

電話又響起來，陸悅說：「電話現在接收得比較清楚了嗎？不如我先上去你家，你回來我們一起吃飯，我去影視店租了上次你說喜歡看的電影。」

「我有點累，我們改天才吃飯吧。」我難堪的說。

「累得不想見我嗎？」陸悅笑著說，我卻不覺得她在開玩笑。

集集忽然被旁邊的車輛超車，她猛按喇叭，按下車窗大罵：「我打爆你個頭！你有沒有考牌照啊？」

「你是不是和集集一起？」

「不是。」

陸悅一頓，我說：「我收線了。」然後索性關上了手提電話。

集集愉快的哼著歌，我將椅背調後，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坐姿，「你的心情很好啊？」

「當然了，你為了和我一起推掉陸悅，我覺得太幸褔了啊。」集集向我笑著眨眨眼。

我苦笑一下，但相當佩服集集的坦白。

集集的電話響起來，她用免持聽筒接聽，「喂」了一聲後，把聽筒塞進我的耳窩。

「幹甚麼啊？」我問集集。

電話裡傳來的是陸悅的聲音：「我只是想提醒你，明天早上記得存錢到支票戶頭，你那個非常緊張數期的日本材料供應商遲收到錢就不肯送貨。」

我的確是忘記了。材料不準時送來星期五的晚宴就要泡湯。我想對陸悅說甚麼，多謝也好、對不起也好，卻甚麼都說不出口來。陸悅的聲音冷靜得令我心痛，因為我知道她在集集的電話裡聽到我的聲音會心痛十倍。

陸悅靜默了十至十五秒才說：「還有，請不要對我說謊。不要替我決定我應該知道多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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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深夜時分才回到家中，當我打開鐵閘時，卻發現陸悅靜靜的坐在飯廳的餐椅前，她背向大門而坐，知道我回來也沒有轉頭，所以我看不見她的正臉，這比我馬上見到她的表情還要可怕得多了。

我不知她坐在這裡等待我多久了，在等我的時候又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呢？我好不容易才自己拉過一張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我這時才敢正視她，她臉上沒有悲傷，只是一臉沉思的樣子。忽然之間，她的雙眼好像重新有了焦點，這才發現了我在她面前，她凝望著我五秒鐘後說：

「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我一下子喪失了一切反應，只知道自己很不該。由我希望擁有兩個女人那一刻開始，結果似乎已注定是這樣了。但真的事到臨頭，本來應該鬆開手的我，卻又難過得握緊拳頭，不能自已。

「我可以問明原因嗎？」我知道自己有錯，但又害怕她告訴我她喜歡了別人。

「我一直想說服自己，你和集集只是朋友。我知道，這明明就很難相信嘛，但我還是自欺欺人的對待集集像你的朋友。」陸悅說：「我想給你一點時間，讓你和集集淡掉，讓你倆變成真的朋友，那麼，你就會回到我身邊了。但是，我發現不可以。」

陸悅的聲音沙啞了，她頓了一頓，正式的說：「阿一，你點一下頭就好了。只要你點一下頭，就把一切解決掉了。」

我做不到，頸部以上的地方就像不屬於我自己那樣。我點不了頭。

「只要是女人，也不能承受她所愛的男人愛上第二個，但又不離開自己。」陸悅深沉地說。

我將這句話銘放心中。我知道不能用我自己的角度去量度她的話，但我也不能認同她；因為，只要認同她，我馬上就要離開她了。

我只有說：「我有甚麼能夠為妳做的？」

「專心一意去對待集集吧，你能夠為我做的就只有這樣。」陸悅說：「否則，我的離開便變得毫無意義了。」

「沒有其他了？」我問。

「沒有其他了。」陸悅記起來說：「本來，我已向公司拿了一星期的大假，你能夠做的，就是從日曆中劃去那幾天，跟我去日本旅行，跟我再去大阪那家壽司店，好好的吃一頓。可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我隨時可以為你這樣做。」我認真的說，我很想挽救這段感情。

「我知道你會，所以我今早向公司取消了休假。」她說，「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在強迫你這樣做。」

我腦袋裡浮現出很多關於我和陸悅之間的往事，它們甚至沒有畫面，就像顯像管壞掉了的電視機，但那裡面的確裝滿密麻麻的東西，不用顯示出來也能確定它們的存在。

「其實，我為何非要得到你點頭批准才能分手呢？」陸悅忽然失笑起來，搖搖頭，「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啊，我不一定要得到你同意啊。」

「不，我接受妳提出分手。」我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我同意妳的做法。」

陸悅注視著我，彷彿還有話想說，但她緊緊的合上了嘴巴，就似要把那些話攪碎再吞回喉嚨般。她好一會才說：「很少人分手可以像我們般和平吧。」

「我倆加起來都快六十歲了，難道還要扭打成一團嗎？」我笑了笑說。

「如果我倆有一方不那麼成熟，大概就不用分手了吧？」

「大概吧，又或者我們從來也不會在一起。」

陸悅垂下臉，把我在兩年前買給她做廿五歲生日禮物的戒指，從無名指脫了出來，我沒有伸手去接，她便提起我手臂，打開掌心，把戒指放在裡面，又把我的手包起來握住。然後，她輕輕拍了一下我的拳頭，就像在變一種魔術，要把戒指變走一樣。

「我會保重。」陸悅看著我，好像很眩惑地笑道，「你也一樣。」

我用力的點頭。

陸悅轉身離開了，我發覺自己的手臂仍是保持著向上彎的姿勢，這才打開掌心，發覺那隻戒指真的仍在，它就像要向我引證我倆真的分手了般。我緊緊的合著拳頭，很久才定過神來。

陸悅真的走了，她其實一早已在離我非常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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