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 - 附加節錄

「你以前打工有站過收銀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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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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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那就不用多費唇舌教你了，基本上處處收銀的工作都大同小異，你就盡快去記住不同商品的庫存補充和陳列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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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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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便利店大多時候都是一人值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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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25日

星期二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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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涓蝶換工作後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她先前幾個月是在一間唱片舖裏擔任員工的，那是興建在一杳無人煙處，附近沒有住宅、沒有學校，最就近的鐵路站徒步走上需時二十多分鐘，因此所有客人都是刻意抽空過去的。根據涓蝶這數個月來的觀察，九成以上的客人都是隻身前往的，而且逢去必有收穫，不論帶走的是黑膠抑或卡式帶。另一觀察結果則是他們的形象都跟大眾的印象相悖，喜歡聽油漆搖滾的都穿着服貼格仔襯衫，不一定有紋身；喜歡聽夢幻流行的都看起來精神煥發，總是面帶笑容；喜歡聽龐克都穿上人字拖，又分分鐘支持着右翼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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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想請問下王菲的『浮躁』還有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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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還有幾張，黑膠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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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膠何時才會補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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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看日本那頭幾時再印刷啊。」

「或者你可以先留下電話號碼吧，老闆下禮拜會到台灣出差，我可以替你問問是否可交託他在該邊順道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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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嗎！這就麻煩了，我的號碼是6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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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蝶總是很熱心，看起來冷酷的她其實渴望着跟別人有不同的交流。她很喜歡聽音樂，尤其是廣東歌，中文的歌詞能令她對歌曲本身多了一層體會，而非純純的欣賞韻律上的精湛。其中，她最中意的歌手正是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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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放着的那首是什麼來的？挺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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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的『郵差』，她的其中一首本名曲。」

「之前有來過嗎？妳看起來很面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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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初次過來，我才剛到埗香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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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從哪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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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的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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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話說得挺流利啊妳，在那邊留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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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我兩邊都有待着啦，早些年才在港讀過高中，只是還未畢業就要離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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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怎會知道這間店的存在？不要介意…只是八卦問一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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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網上搜尋『卡式錄音機』時看到啊。我又恰好蠻熟悉這區的，所以就來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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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用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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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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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等我一下…」

「給妳的，這款新手用挺容易上手，又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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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小小一盒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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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也只有在小時候看過父母使用，直至在這兒上班後才得以再認識這東西。」

「需要推薦妳幾盒卡式帶嗎？『郵差』這首歌所屬的專輯 —— 『只愛陌生人』的卡式帶也有現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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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用了，我是打算買來送人的。我不太知道他喜歡聽什麼樣的歌，甚至我是因為卡式機的錄音功能而想要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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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選擇禮物選擇得這麼有心思，卻不知道他喜歡的音樂類型，讓我來猜猜…不是男朋友吧？那只會是曖昧的對象？他很喜歡唱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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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啦！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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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對的，是朋友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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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已經這麼晚了嗎？不好意思，我有些事要辦先走了，謝謝你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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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歡迎再次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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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叫…涓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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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名牌真是赤裸呢。對的，你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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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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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蔽月，我們就下次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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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下次見，涓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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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那次以後，蔽月便沒有再來過這間唱片舖了。涓蝶不知道這個女孩最終有沒有買到卡式機給她心儀的男孩，我們亦不會知道那個『朋友』是否就是日向哂，只知道的是，她倆對王菲的音樂都有着多少程度的喜愛。其實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人和人之間總存在着更多隱晦的關聯性，我們終究不會認清眼前這個陌路人是否跟自己一樣喜歡着某個明星，或說着大概的言辭，又或有否在某某的口中曾聞說過他。這世上不為人知的秘密，比你我能想像的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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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蝶…」

「涓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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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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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發呆喇！要輪班了，快點換衣服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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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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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時間回到現在，此時的時間是晚上7時正，涓蝶完成首天在便利店裏工作的一刻。今天的經歷可謂無驚無險，這也多虧了涓蝶一直以來豐富的工作經驗，她自小就不喜歡上學，反之到處打工，算是比較另類的一種實務。她鍾情於電影是給她在電影圈打滾的兄長耳目渲染的，兒時的她總是在戲院跟街頭上獨自流連，看完戲後她會坐在街道上不顯眼的某處，靜謐地觀察人們的行為、偷聽別人的對話，然而這卻不是出自好奇心，更多的是以「造物者視角」俯瞰着他人的情感更迭，進而滿足所謂的「自我增益」。於是今天下班後百無聊賴的她，又在這陌生的地方四處遊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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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病嗎！無故跑到我家樓下，甚至驚動了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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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說不愛就不愛了？難道那天晚上你跟我說的話就沒有一句是真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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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當然有！就只有我男朋友劈我腿是真的！喝醉後說的『我愛你』你不會當真了吧？成人世界裏逢場作興的可多的是，寂寞到極致就會到處找別人取暖喇，我就請你千萬別認真…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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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之後幾天還發短信給我是怎麼一回事？你就真的沒有對我動情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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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這麼麻煩行不行……有，我有短暫的喜歡過你，卻遠遠稱不上愛過，而且即使是愛也總有一天會消失啦，你就姑且當我們短瞬的霧水情緣經已幻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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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接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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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別扯住我喇！好痛啊！」

「喂！保安！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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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老土對吧？可涓蝶就坐在對面公園的一張長椅上靜看整件事的發展。最能令她目不轉睛的不是這「花生」有多大顆，而是短短幾句話間兩人的情緒起伏。男生由初初的悲慟和懊惱，轉換至對女生行為動機的存疑，再變得只管浮躁和不接受。同時女生亦不遑多讓，雖說她的情緒好像都只有保持着懆急一種，可是當你認真剖析，就能發現她先是感到憤怒，然後逐漸否定自己先前所講對男生的愛毫無波瀾，到最後再轉變為害怕和驚慄。對涓蝶而言，最精彩的角色塑造和劇本橋段，都充斥在現實世界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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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關於戀愛經驗，涓蝶亦曾有過，但只有一次，這是發生在她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在那次，涓蝶終究不能破蛹，成為了被困其中的一隻亡蝶。在昆蟲的世界裏，每天都有成千上萬隻幼蟲破蛹失敗，對司空見慣的牠們來說經已見怪不怪，可話說得那麼豁達，依然沒有一隻幼蟲甘願成為又一個受害者。所有的牠們好似都歷盡了風塵，對旁邊的牠或自己忽爾離去都早有預備，可諷刺的是，所有的牠都想安然無恙的破蛹而出、臻蝶而飛，成為人們都嫉妒的一隻彩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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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為什麼我就無端哭了～」

涓蝶拭去眼淚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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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戲看過了，是時候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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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蝶到頭來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成為導演、編劇，抑或演員。她想監督着演員的表現；她想把控着故事的走向；她更想成為其中層次飽滿、有温度的角色。可現世未能這般貪心，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割捨什麼，拍電影是這樣，情愛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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