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生 - 雅悅茶樓驚魂（一）

皎月高掛，遠處山寺鐘聲遙遙，已然子時。一抹黑影翻身上屋簷，輕功一使，掠過一家又一家，最終進了茶樓。

來者何人！那門前侍衛拔劍向黑影，卻瞧那人斗篷下手一揚，數支梅花鏢朝侍衛飛了去。他口吐殷紅一絲便倒了下去，那黑影越過侍衛，輕手推開木門，緩步走入房間。

薰香流轉房內，黑影拉下斗篷，露出隱於黑暗下的面容，那臉清秀，雙眼一瞇瞧向坐於茶座的那道背影，於是啟唇吩咐立於一旁的侍女讓她先出房等待自己和茶座上的姑娘交談完後再進房。

待侍女退了出去，那人才剛邁出一步便覺哪裡不對勁，腳步一頓，那背影也興許是察覺了後頭之人的躊躇，她放下茶盞，纖手一指。

「公子，那姑娘在那兒呢。」

那人聞言一驚，視線隨指示看去，只瞧一名女子癱軟床鋪之上，雙眼撐大卻失了光彩，面容畫滿驚恐直直地看著自己。不待他再看清楚些，便覺眼前一黑，疼痛刺骨，他倒了下去！

「來、來人哪！」

長夜漫漫，不曉得是何時響起了這樣一道驚呼。至此，徹夜不平。

▽

集市熱鬧無比，叫賣、吆喝，摻雜著從街頭雜藝響起的掌聲成了一幅市井圖。

「哎，聽說了嗎？那柳家家主柳朮昨夜死在了雅悅園中！」

這是某個小舖中的一段交談，此話一出，同桌且包含附近的人立馬沸騰起來。

「據說那柳朮啊，被挖去了雙眸，傳聞好像是鳴翎所為！」

「鳴翎？那麼你們說，這起案子，季安門會不會接手？」

季安門，江湖上專門懲治盜匪的組織，護著江湖的公道，絕不容許惡徒逍遙法外。天下是多虧季安門才安寧不少，門主秦師凜又不喜過於親近世俗，自個兒閉關修煉了去，皇帝於此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許了季安門的存在。

至於這鳴翎，是為刺客組織，只要價格公道，沒有殺不了的人。季安門多次追捕未果，皆溜了去，讓朝中很是頭疼。

「那是自然！這鳴翎無法無天，得是早日捉拿才好！」

路旁，一名男子抱手聽著對話。這人墨髮繫成束，隨風飄揚，一雙眸子深沉不見底，滿臉淡漠彷彿冰霜。

「怎麼？聽見了什麼嗎？」倏地一聲叫喚自遠處響起，只見江陵手拿兩份燒餅緩步走來。杜滕鳶聞言不過瞟了來者一眼，微微搖首，江陵揚揚燒餅，杜滕鳶本想開口說不必了，便瞧燒餅被江陵塞入手中。

杜滕鳶看向燒餅又再看向江陵，撕開油紙袋吃了起來。不過片刻，杜滕鳶折起已然空了的油紙袋，提步沿著街道走下，往雅悅園而去。

習慣了杜滕鳶過分快速的進食速度，江陵早見怪不怪。可杜滕鳶走得急，他這站在原地吃也不是，只得嘆了口氣跟上。

這雅悅園是為茶館，平日裡生意還不錯，只是昨日那命案讓這茶館冷清起來。進門便是擺了不少盆景的大堂，杜滕鳶踏入樓中，左右張望了片刻伸手捉住路過小二的衣領。

那小二一愣。「客官這是何意？」

聞言杜滕鳶啟唇本想說些什麼，爾後劍眉一蹙，抬手五指併攏便夾住飛來銀針，手掌一翻又全數飛了回去。

「哦？公子真是好身手。」只見一名少女翩然走來，素手一揚接下了所有銀針，而江陵也在此時趕來，伸手拉開杜滕鳶和那小二。「失禮、失禮。」江陵陪笑道，瞧那少女扶起了小二，小二連連道謝，旋即倉皇離去。

少女瞧上去約莫二十五、二十六，著一襲鵝黃衣裳，桃花眼大而修長，烏髮及腰似是做了不少打理。江陵打量著少女，少女同樣打量著杜江二人，隨後，她掩嘴輕笑一聲。

「二位公子，既是季安門弟子，又何必如此對一名小二動手？」

江陵聞言眉頭一挑。「姑娘，這進門到現在，我倆甚至沒說上幾句話，妳是如何得知我們是為季安門弟子？」於是瞧那少女又再笑了一聲。

「這雅悅園剛出命案，尋常人是害怕引禍上身，自然不會接近。而那邊那位公子，進門便揪住了小二，若非鬧事便是真有要事得詢問那小二，公子你呢，扯開了小二和那位，可想而知並不想滋生麻煩，那麼揪住小二的原因便是後者。

「在這般剛出命案的時期會來雅悅園詢問要事，便大膽猜測是來調查。錦衣衛身著紅衣是未曾遮掩過，二位的身分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江陵聞言驚奇不已，於是江陵抱拳拱手。「姑娘所言甚是，在下佩服。敢問姑娘芳名？」

少女粲然一笑道：「二位既來自季安門，難道不知問別人姓名應當先自報？」

哎呀、哎呀。江陵恍然，又再拱了拱手。

「瞧這記性，在下姓江名陵，這邊這位則是門主之徒，杜滕鳶。」

「方才小女無禮，請二位大人見諒。小女名為楊春闌，春意闌珊之春闌。」楊春闌揖了手，江陵見狀笑道無妨，楊姑娘方才一番推理自是精彩。

「不知二位公子來到雅悅園，確是為了接手此案？」

「正是。我倆剛到峨城，對此案了解不深，可看姑娘裝扮不同此園，又從茶館裡頭來，想必也不是尋常人，應當對此案知曉一二。楊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妳又是為何出現在雅悅園？」

哎呀。楊春闌瞧那江陵笑臉盈盈，可一雙隨笑而彎起的細長眼睛卻藏了不少算計，好一頭狡猾狐狸！

「小女雖昨夜也在雅悅園，可對這案了解並不深，今日仍留下樓裡只是為了照顧一名侍女罷了。小女畢竟也是個郎中，又怎能放下需要幫助之人離去呢？」

「楊姑娘是為郎中？」江陵驚訝地睜大了眼。「可我瞧楊姑娘使暗器的技巧不下江湖之人。」

楊春闌愣了愣，片刻後才哦了一聲。

「你說這遊醫，救了不少人，也救了不少別人的仇家。這為了保命吧，也得學些武術防身。小女擅針灸，手不適合使劍耍刀，這才選擇了暗器。

「至於你說技巧，不過被追殺多了，使得次數自然也多，便一日一日熟稔了起來。」

江陵聞言頷首稱是，爾後又側首問道：「那這侍女又是為何需要楊姑娘照顧？」

「她受了驚嚇，好似是原先就有精神上的病症，現下很常失控，於是小女便替她調理調理了。」

楊春闌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便道：「可否勞煩二位去城中藥鋪買些龍骨回來？我本攜了一些，可今早用完了。二位公子，可否幫幫小女這個忙？」

江陵聞言回首看了看杜滕鳶，後者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再移開視線，於是江陵點了點頭。「那太好了，感謝二位公子。」說罷，楊春闌取出了銀子放上江陵掌心，旋即轉身朝灶房走去。

哎，就當做點好事吧。江陵暗嘆，回身出了雅悅樓朝藥鋪走去。

▽

「勞煩二位公子了。」

約莫一刻鐘，江陵提著龍骨回到了雅悅園，向小二詢問了灶房的位置便提步走去，一進門便見楊春闌借了個小爐在煎著藥，聽見聲響抬起頭見是江杜二人便走上前接過了藥材。

她將紅棗、枸杞和龍骨一同放入了鍋中，倒了水，望著水隨溫度上升開始冒出一個一個泡泡，隨後沸騰，楊春闌拿了勺子將藥湯盛入碗中，拿了個托盤放著便將鍋中剩餘的藥渣在庭院找了處空地倒去。

久等了。她朝江陵和杜滕鳶微微頷首，隨後端起托盤出了灶房朝茶樓走去，江陵見狀邁步跟上，身後也響起屬於杜滕鳶的腳步聲。

拐過幾個彎，楊春闌一手端盤一手推開木門，開門的瞬間響起一聲驚叫，她趕忙在茶几上放下托盤，快步走向寢室床鋪上那名蜷縮成一團的少女。

「陳茵！陳茵！沒事了，是我。」楊春闌伸手抱住那少女，輕輕撫著她的背，少女嗚咽著顫抖，隨後緩緩平復下來。

「不好意思，杜公子，麻煩你將那碗湯藥端來了。」楊春闌抱著少女不便移動，只得抬首朝站在桌邊的杜滕鳶道。杜滕鳶聞言輕輕頷首，端起木碗走去，遞給了楊春闌。

「陳茵，喝下去。」楊春闌拿著木碗哄著名為陳茵的少女喝下藥湯，陳茵一口一口慢慢啜著，終是喝完了那碗龍骨藥湯。

江陵打量著這房間，進門右手側是靠牆擱置的金流屏風，前方茶座設置在窗邊，茶室和寢室之間又由一道屏風隔開，菊香淡淡流轉房內，他朝牆角小桌上的香爐看去，裊裊白煙，應當是薰香。

「咳、咳……不好意思，讓二位公子見笑了。」陳茵抬起頭看向江陵和杜滕鳶，淡淡一笑。「不知二位特意前來是為何……？」

「妳是侍女，妳的主人是誰？」江陵怕刺激到女孩，便待在了門口沒敢再進一步。

「是柳朮柳莊主。」陳茵有些錯愕，可還是回答了問題。江陵聞言微微頷首，又再開口：「那妳昨日可有看見柳朮發生了什麼？又是何時遇害？」

「昨夜約莫子時，莊主進了房，便吩咐我在外頭等待。爾後我突然想起我有東西落在裡頭，可我不敢去拿，我聽裡頭沒了聲響後開的門，一開門……開門便見莊主倒在血泊裡，我……我嚇到了，只記得喊了來人，後面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江陵沉吟片刻，整理著陳茵話中的資訊。

「陳茵姑娘，在下突然想到一事。」江陵倏地出聲，回首看向陳茵。後者一愣，道公子直說無妨。

「妳說柳朮是子時到的房，那他先前並不在房中？」

「是的。」陳茵點了點頭。「昨夜約莫亥時六刻，莊主命我先去房間侍奉房中之人，隨後便離去，子時才又回到房間裡的。」

「房中之人？柳朮是在等人？」

「正是。」

江陵思索了陣，爾後又開口：「所以昨夜妳到了房中，柳朮所等之人便在房中了？」見陳茵點頭，他又道：「那妳可記得房中之人的長相？」

「嗯？」陳茵疑惑，側首問道：「楊姐姐沒有告訴你們嗎？昨夜在房中之人便是楊姐姐。」

語畢，陳茵見江杜二人皆沉下臉色，不知是自己說錯了話還是為何，於是移了視線，落在身旁的人身上。楊春闌聞言，嫣然一笑。

「不錯，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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