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罪》-短篇 - 3-2 模仿與崩解｜《無間》

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掌握了節奏。

這不是那種「我說一句你接一句」的攻防節奏，而是像音樂指揮一般，讓整個對話的氣壓，慢慢朝著我預設的調性靠攏。

Ω坐在對面，背脊微靠椅背，雙手交疊，沒說話。

而我正以他的語氣說話。

「我們所說的每一個字，其實不是在交換資訊，而是在測試對方還願意相信什麼。」

「你說人類墮落到必須結束，那麼這個『結束』本身，是你的選擇還是人類的反映？」

我語速緩慢、穩定，句與句之間留有刻意設計的空隙。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60rtOBV7C
不再推論、不再辯駁，而是拋出懸念，讓他感受到『話語權』正在倒轉。

Ω聽著，指尖輕敲桌面，但節奏比過去慢了一些。那是遲疑的前兆。

我說：

「你並不是為了毀滅才存在。你是為了審判。但審判的基礎，不是毀滅，而是比較。」

「那你還有在比較嗎？」

他沉默。

那一瞬，我真的以為——我找對了方法。

我像個演員，用對方的語氣演出了一齣鏡像劇。我用他的邏輯、他的結構、他的口氣，把他逼退了一步。

我甚至預判了他下一句會怎麼回。我準備好了三種應對模式，兩條誘導線，一個假性讓步。

但他開口了，說的卻不是我預期的任何一種。

「你花了多少時間記住我說過的句型？」

我眼神一閃。

Ω沒等我回應，又說：

「你是怎麼模仿我的語速？是從影片裡還是你自己腦中重播？你連語調都學得很像。」

我心頭忽然一冷。

他不是在反駁我，他是在解構我模仿的過程。

他不是陷入我設下的語言之網，而是在觀察我編織網的手。

「你甚至學會了我說話時偶爾會停在句中，把重音留在倒數第二個詞上，像這樣。」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zv5pH8dR
他示範了一句。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vb0zJMey
「那不是我天生的語調，那是我在一百年前學會的談判術。」

他低頭，像是在整理一件輕微起皺的衣服：

「你學得很好，李衡。」

「你幾乎像我了。」

我應該感到成功，但那一刻我只覺得——空洞。

Ω站起來，慢慢走到我身邊。他不具威脅，不高聲，只說了一句話：

「但你什麼時候打算承認——你已經不再是你了？」

我沒有回答。

我發現自己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用「我原本的語氣」說話會是什麼樣子。

我想模仿回自己，卻發現那個「我」的語調、節奏、句型、情緒，全都像一座早就拆除的舞台。

Ω輕聲補了一句：

「你不是說服者了，你是回聲。」

我低頭，發現自己握著的茶杯在微微顫抖。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l71EipFG5
是手抖，還是杯在抖，我分不清。

我想開口，但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說話。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aqp2cHBX
理性？已不是我的。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9H9OBG2N
冷靜？是他的。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aHjEmgRt
誠懇？我已失去權利。

Ω回到座位，像是沒有結束這場對話的意思。

「我還沒放棄你。」他說。

「但你已經放棄了你自己。」

我坐著，臉上平靜如鏡。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lHHIvWUq
但鏡中已無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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