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 第八夜

當我還沉浸在我那完好如初的手指帶給我的驚愕之中，前方突然傳來些許細碎的聲響，像是什麼東西在霧中拖行，又像是骨節輕輕摩擦的聲音，悄然攪動了四周死寂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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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濃霧依舊如潰堤的夢魘般壓迫著視線，將一切吞噬在模糊與未知中。我幾乎是貼著地面，低伏著，一寸寸地匍匐前行——直到那影子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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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人形的輪廓，佇立在迷霧深處，如同從破碎現實中滲出的殘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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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男人，頭頂幾近禿盡，僅餘幾縷髮絲垂掛如濕草。他的雙眼如凱瑟琳那般，蒙著一層死白色的結晶體，仿若封印著某種遠古的詛咒。聽見我微弱的動靜後，他緩緩轉過頭來，那動作僵硬而遲鈍，彷彿關節早已鏽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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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然看不見我，儘管轉向了我所在的方位，頭顱卻微微歪著，像是在依賴某種不屬於人類的感知尋找聲音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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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才費力地擠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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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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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沙啞、乾枯，像從喉嚨深處被硬生生刮出的聲帶碎片。他的嘴角抽搐著，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像是每一次發聲都要從死去的神祇那裡借回一點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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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動，也不敢退，只能用近乎呢喃的聲音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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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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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擺動那顆宛如隨時都會從脖頸脫落的腦袋，動作緩慢而詭異，彷彿關節與肌肉皆已銹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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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視著我，嘴角牽動，喃喃反問——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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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中閃過屋內那藏在夾層的紙張，還有那些被字跡覆蓋得密不透風的牆壁——他會是留下這些東西的其中一個驅魔者嗎？

但……那些紙張、文字，真的有這麼古老嗎？

眼前這名男子，看起來像是某具被封印在地底數百年的屍體，又被人掘出，古老而又充滿死亡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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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探性地問：「你是……驅魔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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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歪頭，像是腦中有什麼機制正在斷續運轉。

那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回想方式——慢、卡頓，彷彿有什麼東西正撕扯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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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誰？你……想不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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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艱難地開口：「想不……起來……」

似乎在說了幾句話後，他的聲音開始變得稍微流暢起來。

天知道他有多久沒開口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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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的瞳孔猛然放大，如同被某種記憶擊中。

他直直望向我，語氣異常平靜地低聲說道：

「不……我……是殉道者……也是臣服者……另外……我……還是……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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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無言。他說的是什麼？這些身份是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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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敗了……沒有……永生……祂……遺棄了我……」

他繼續呢喃，那語氣近乎是某種宗教式的懺悔，但又像是在陳述一條鐵律。

「你是……新的……容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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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聽越混亂。凱瑟琳……她也說過「她」是容器。但當時的她，早已不是原來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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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失敗了？被遺棄？你是想獲得……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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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究還是問出了心中那團混濁不清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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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男子彷彿被什麼觸動，整個人驟然顫動。

他抬頭，神情茫然如霧中浮屍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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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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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他那雙灰白如結晶般的雙眼，語氣忍不住低沉下去。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這裡多久了……我甚至不確定……你算不算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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