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燈/白丁/白鬼/鬼白】千年 - 【白丁/白鬼/鬼白】千年二02

「白澤、白澤……」

他有些茫然的掙開緊閉的瞳，起先他總以為自己正從深沉的睡眠終被人喚醒，而後才知覺到她仍是處在夢境中，眼底映照的是熟悉的女法醫身影。

日暮彩子。

「……彩子？」

見到那人健康的模樣，他忍不住遮住口鼻。

他作為神獸對於生死的感受是相當深刻的，光是遇上這樣的光景就讓他意識到些什麼，但卻又下意識的不願面對事實。

他怎麼能接受這種讓人沮喪的事實。

「唉喲，怎麼哭了啊。你和丁一樣都很感性呢。」

那溫柔的嗓音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地聆聽了。這幾年來幾乎都是模糊又細碎的音節。

他多麼想要好好的再和那人說說話。

好希望彩子能像以前一樣每天以調侃自己為樂，還想要和她一起共事。

那麼多的想望全都已經成為奢望了。

他忍不住感到沮喪。

「一事歸一事好嗎。」

「是是是──」

那比自己還要小又纖細的手，溫柔地將他的捧在掌心，碰觸的部分一片冰涼，這讓他忍不住想哭。

時候已經到了。

誰也難以阻止了。

白澤眨了眨眼，有些哽咽地詢問，「你沒去找丁嗎？」

「找過了呀，跟他說了聲再見，那孩子還相當困惑呢。」

彩子輕快的語氣傳入耳膜，雖然感到有些不甘，但他卻也捨不得將最後的時間拿來理論。

一定要好好記住她的模樣。

映入眼簾的是有著及肩黑髮，膚色顯得蒼白，但卻非常美麗的女人。

是那樣的熟悉卻又陌生。

「是嗎。」

他小聲的低喃著，沒有任何意義的。

「白澤──」

那有些像是撒嬌一樣的語氣讓他困惑的抬起頭，眼底的那人帶著漂亮的笑容。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總有辦法的，她這麼說。

「突然之間說些什麼啊妳。」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好像能稍微感覺到一點你現在的想法和感覺。總覺得最近的你一直都在遲疑和掙扎。我不用想也知道你肯定是在思考我和丁的事情吧？辛苦你了。」

彩子溫柔地替他將髮鬢梳理到耳後。

他總覺得彩子才是他們三人之中最卑鄙的人，但卻又難以形容給任何人知曉。

「笨蛋。」

不知怎地他僅能以這樣的話語回應，說的究竟是誰他也不明白。

「白澤，我什麼也沒有幫上忙，這幾年來也一直都是多虧你的照顧。真的很謝謝你，是你讓我即使在人生的最後也不覺得孤獨。也幫我謝謝丁，我已經滿足了。」

有下輩子的話，我們成為真正的家人吧──

然後我一定要當姊姊哦！彩子最後的身影消失之前，是這樣的宣示著。

他笑了笑，然後哭了起來。

來不及拭淚，接著便被家用電話的鈴聲吵醒──

他有些慌亂的抹去淚痕，起身接起突如其來的通知。

電話中是彩子已經去世的消息。

據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說明，他們發現彩子沒了呼吸時便立刻送醫了，但在送到醫院搶救後仍宣告不治，聽聞這樣的通知以後，他第一個想法僅有，彩子果然是來向他們道別的深刻認知。

「好，我們會立刻趕過去，真是麻煩你們了。」

早已清醒的丁臉色嚴肅的整理著儀容，通過電話以及他的表現大概也理解發生什麼事情了吧，意外的鎮定，不論他或是丁都一樣。

或許他們早已各自做好準備迎接這一刻了吧。

他們長年培養起來的默契讓他們即使無須言語也能同時踏出步伐準備出門。

一打開公寓的大門，便是鮮少有星子閃爍著的漆黑夜幕，因為時間關係，路上沒有任何行人穿梭馬路，他們也是等了一會才招到計程車趕往彩子所在的醫院。

不知怎地，他總感覺冷的發顫。

一到達醫院他們便被帶到暫時安置彩子遺體的獨立空間，療養院負責照料彩子的人員躲在角落哭著，而他與丁僅是緩慢地走近。

白澤動作小心地掀開潔白的布，彩子應該是走的安詳，臉部表情非常柔和，就像每個他們會面的時候，他忍不住抿了抿唇，企圖透過這樣的行為忍耐住想哭的衝動。

他與彩子認識少說也有十年。

還來不及迎來第二個十年，死亡便將他們分隔開來。

他們用漫長的許多年來接受即將到來的死別。

這樣真的夠了嗎？

他忍不住後悔沒能在夢中問問彩子這樣的一個問題。

妳的人生充滿著鳥事，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只可惜再也沒有人能夠給他任何回應。

當白澤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身旁的丁，那雙總是炯炯有神的眸子罕見的失神，估計是對於彩子的離開難以接受吧。

他並不打算多說些什麼，因為他們都清楚不論說些什麼，思念的那個人也不可能回來了。

於是他們便各自懷抱著心思僅是安靜地待在彩子遺體旁。

彩子身上的溫度逐漸退去，由溫熱變的冰涼，為了避免屍僵影響彩子的狀況，他們很快地便接受來到現場的葬儀社安排。

白澤忍不住佩服那些來來回回的工作人員，明明是在深夜但仍舊表現的專業而溫和，對於他和丁也沒有一絲不耐。

禮儀師在替彩子化妝時動作是那樣的小心而溫柔，不時的對著早已斷了氣息的彩子說明步驟，好似她還活著一樣，是那樣的尊重死者。白澤在心底默默的表達感激之情。

要是彩子也在這個空間看著的話，一定也會非常開心的吧，他想。

「彩子，妳現在真的非常漂亮。」

他本想笑著說出這樣的話，但卻在中途前功盡棄，仍是忍不住哽咽。身旁的丁似乎是被他的聲音喚回神似的，本能的攬住他的肩頭，仍舊沉默不語。

但僅透過這樣的行為他就能感受到對方的關心。

白澤有些勉強地搖搖頭，大略有傳達自己沒事的意思。

「我們先到外面去吧，他們要替彩子姊換衣服。」

丁的表現比他還要鎮定，但透過那人他在自己肩上的手便能清楚的理解到，那都只是表面上的偽裝罷了，實際上的他是非常動搖的，白澤撇了一眼那人顫抖著的手。

「嗯，那就麻煩你們了。」

白澤有些沉重的回應，而後遵循禮儀的對著工作人員鞠了躬便轉身離開大體化妝室。

＊

「……白澤。」

當白澤茫然地坐在外頭的長椅上，身旁與他並肩的丁輕喚時，剎那間竟是有些反應不及，待他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戀人罕見的表現出動搖及哀傷的情緒。

「還好嗎？」

白澤嘗試著開口詢問，卻發覺自己的嗓音不知不覺也因為過於乾涸而沙啞。

吞了口水也仍不見改善。

「我想得太過簡單了嗎？」

丁並未正面回應他的問題，但卻拋給他更加難以解答的遺憾。

他溫柔的戀人一定想過很多未來的藍圖吧，也做了很多努力才終於就要成為醫師了。好不容易往心底所想的願望前進了幾步──

「有些事情是不是就算努力也不可能達成？」

從來自信而篤定的那人摀著臉以沙啞的嗓音無助地問道。他不知道該怎樣才是最正確的答案，或許這世界上不論是什麼都沒有答案也說不定吧。

該怎麼給予安慰？

該怎麼做，努力才會達成心願呢？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啊，白澤緩緩地闔上雙目，任由靜謐包圍自己及自家戀人。

這種時候能說的話，大概一句也沒有了。

人生是一連串的失去，但卻也會獲得許多。

「丁，你心裡的疑問，答案可能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了。我現在不論說什麼也不足以成為參考。但我想，彩子她一定覺得很開心了吧，要是我能聽到你說那些話一定也會覺得夠了。」

白澤有些語無倫次，但他想沒有人會在意的，索性也就不再花時間解釋。

「嗯。謝謝。」

丁自然的扣上他的手，就這麼兩個人一起坐在長椅上等待著。

好似很久以前，前世的他們一同待在桃花源等待時光的流逝，剎那間也有了以漫長時光煎成的溫醇茶香充斥鼻腔的錯覺，白澤感到安心地輕靠在身旁戀人的肩頭上，雖然稱不上舒適，但至少還湊合的起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下一個相遇又是久別以後的多少年過後呢？

他有些無關緊要地想著。

「白澤。」

比起方才多了些氣力的聲調傳入耳膜，往常的丁似乎逐漸回歸。平穩地讓人感到安心的嗓音，依舊不溫不火。

「怎麼了？」

「我一定會在你像彩子姊離開之前，用盡全力對你好的。一定會成為一個能讓你感到安心的伴侶的。」

那像是宣示一樣的話語弄巧成拙地讓他心拍漏了節奏。

他是知道的，丁所說地離開是普遍人類所說的死亡，但作為神獸的他，所謂離開──

是由他主動斬斷了關係的那一刻。

定義不同，但意義上卻又是相同的。

「啊啊、謝謝你。」

對於總是會遭遇與他分別的丁，除去感謝以外，他什麼也難以表達。

＊

彩子的告別式由他與丁一手包辦，來的幾乎都是認識許久的老同事，也有曾被彩子教導過的法醫後輩。每個接到通知的人反應皆不相同，他在神奈川時候的上司淡定地接受了這樣的噩耗，低沉的音調安撫了他動搖的狀態，有人哭，有人不敢置信，而他自己或許早已麻木了也說不定。

他特意替美麗的彩子挑了穿著和服的半身照，裝飾著紅花髮飾，照片的時節估計是春季吧，櫻花調皮地在她的頭頂歇息，彩子笑得燦爛，擺著勝利的手勢看上去是那樣地有朝氣。他的知己是孤兒，也因此在家屬列席上僅有他與丁，但撇去這之外座無虛席，彩子的人緣果然非常好，他心想。

「……抱歉，我是日暮彩子的親人。」

正當他將手中的原字筆遞出時，面前有著烏黑短髮的青年一臉正經地表示。白澤企圖看清那人的面貌，但逆光遮蓋住他的臉，一大片陰影像是要捉弄他似的。

「……彩子她應該是沒有家人的。」

花了些時間他這才回過神，然而對方看上去卻也不像是惡作劇。高挑而修長的身材搭配沉穩的黑髮，估計會有不少女性被對這樣一絲不苟的氣質吸引吧。如果這人真的是彩子的家人，那麼也相差太多了。

「我和姐姐分別很多年了，她不喜歡有關家族的事情，所以對外大概都說自己是孤兒吧。」

那肯定的語氣以及提起彩子那有些親暱的口吻約略也是難以偽裝的。

每個人都藏著不願讓他人知曉的秘密，所以對於彩子隱瞞的事情，雖然有些打擊，卻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他怎麼可能和她計較這種小事。

白澤緩緩地起身，與此同時才看清那人與彩子有些相似的面貌，確實，如果彩子將髮型調整成和面前這人一樣的話，幾乎是一模一樣。

「你和她，長的可真像。」

他情不自禁的碰觸面前青年的臉龐，完全忘了顧慮什麼。明明才剛分別，他卻已經開始想念活潑開朗的彩子了。

要是這張嚴肅的臉笑起來，一定也會很好看的吧。

「抱歉，你是和姐姐交往的人？」

針對他這樣親暱的舉動，對方顯然是誤會了什麼，正當他打算有所解釋時，熟悉的身影有些強硬地拉開他尚觸碰著青年臉龐的手，「他和我都是彩子姊情同家人的人。」

「是嗎。姊姊這些年想必給兩位添了不少麻煩，諸多感謝。」

明明方才對於彩子還顯露出親暱感，但此刻卻被抹去的徹底，白澤有些分不清楚究竟哪個才是面前這個親年真正的心情。

「彩子姊對我們來說就像家人一樣，完全不麻煩。」

近幾年越漸成熟的丁罕見的表現出明顯的敵意，這讓他有些訝異。難不成是他剛才碰了對方，所以才引起戀人的反感？還是對方的態度不怎麼討人喜歡？

他嘗試著輕扯對方的衣袖，效果卻明顯不彰。

「就請您隨意地找個位置坐下吧，儀式也差不多要開始了。」

丁拉著他便往外走，感覺上似乎相當生氣，「丁，怎麼了？」

這實在不太像你啊，白澤如此補充道。

「只是對於白澤你對那個完全沒有關心過彩子姊的人釋出善意很火大而已。」

「我也不是在對他釋出善意啊……只是單純覺得他和彩子長的很像而已。明明她才剛離開，我就已經覺得好像很久沒見到她一樣懷念了。」

白澤緩緩地苦笑了起來，外頭一大片蒼穹萬里無雲，湛藍色的天幕是那樣地遼闊，被包容在這個世界裡的他們，又是這樣的渺小。

「就算是那樣做出那種動作還是會惹人誤會的。你老是這樣毫無防備。」

「抱歉抱歉，我下次會注意的。」

不知不覺被對方這樣叨念的機會也逐漸增加，相處的模式越來越接近很久以前的他們。這樣倒也沒什麼不好，鬼燈就是鬼燈，而丁畢竟也持有原先的靈魂，即使失去記憶，有些部分仍是相同的，理解這點以後，怎樣也是不奇怪。

「進去吧，彩子姊的告別式就要開始了。」

丁對著他展開掌心。

「嗯。」

回應的方法僅有一種──白澤理所當然的與之相扣。

＊

彩子的告別式順利地結束了。

雖然中途有自稱彩子兄弟的青年來到現場，但對方也只是單純參與緬懷彩子的儀式而已。白澤對那人有些好奇，不過光是告別式各種雜物就讓他忙的暈頭轉向，根本無暇分神注意那人。

他僅記得在簽名簿上見到的名諱──

日暮隆也。

這個名字不知怎地總讓他感到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或是看過似的。諸多疑問在丁的呼喚下總是煙消雲散，直到告別式結束以後，他才倏地想起這個名字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不就是今年會調動到警視廳和他一樣是警部的新同事嗎？

正當他偶然抬起頭，正好與站在會場入口的黑髮青年對上眼。

那雙深邃的眼瞳佈滿了思念。

他估計也是用著自己的方式獨自懷念著親人吧，白澤假裝自己並未瞧見這樣的景象一樣撇過頭，「白澤先生……這樣稱呼對吧？」

明明都假裝沒看見了，這人未免也過於老實，白澤在心底調侃。

「告別式已經結束了哦，今天非常感謝您的參與。想必彩子也會非常高興的。」

這樣的客氣話對誰都是能說的，於是白澤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地闡述。

「我想姊姊大概是不會覺得開心的吧？這世界上，她最恨的人大概也是我，只是想著至少送她最後一程，滿足一下自己的私心而已。」

充滿感傷的音調在耳邊揮之不去。他向來都對人類的思念情感沒轍，見到日暮隆也那般哀傷的模樣難以忽視，「彩子並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或許會生氣，但是我想她一定早就原諒你了。她就是這種人──」

正當白澤還想接著說下去時，青年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擁入懷中，「欸？」

除了訝異以外，白澤並無其他的反應。

莫名其妙的就被剛認識的男人擁抱讓他反應不及，或許應該說，他壓根就沒想過自己會有遭遇到這樣的處境的一天。

「呃、不好意思？」

白澤小心地出聲，然而換來的卻是對方磨蹭自己的脖頸，「抱歉，請讓我這麼待著一下。」

心裡想著日暮隆也都低聲下氣地提出這樣的請求了，他也就不忍心再拒絕，說到底這人也是彩子的弟弟，他一定也對於彩子的逝去感到痛苦吧？

「好吧，但是只能一下子。我可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

和丁截然不同的氣味撲鼻而入，這讓白澤感到有些新鮮，畢竟自從和丁交往以後，這幾年他根本就是斷絕過去所有男男女女的關係，身心的伴侶都只有一人，理所當然也早就習慣唯一一人的碰觸。

對於日暮隆也的擁抱感到不大適應。

「我曾經以為，她總有一天會回來向我討回被奪走的一切。畢竟她比我還要有才華，不論做什麼都只能用渾然天成來形容。但實際上她卻是全部捨棄了。好像打一開始那些就全部不重要。」

我不懂她為什麼能這麼豁達，日暮隆也以茫然的口吻闡述著。

「……我想那大概不是豁達。彩子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所以估計只是對那些一點興趣也沒有吧。」

維持著擁抱著姿勢能夠輕易地感受到對方的氣息及溫度，這讓白澤罕見的有些不習慣。一直習慣的溫度是比這還要更加炙熱的。

「沒興趣嗎？」

「嗯，彩子那傢伙一直都我行我素習慣了，所以如果不感興趣的東西就算給她錢，也不會有任何效果的。」

光是這樣說明自己所理解的關於日暮彩子這個人的性格就讓他忍不住會心一笑。是啊，彩子就是這樣。

我行我素，但卻十分溫柔。

明明只是個尋常人類，但卻輕易的便拯救他很多次。

「是嗎。看樣子我對姊姊還真是不了解，謝謝你，白澤先生。」

語畢同時日暮隆也理所當然的鬆開攬住他的手臂，白澤輕輕地晃動腦袋，「沒什麼。我只是說出我所知道的彩子而已。」

「可以的話，真希望我也能成為像她一樣的人啊。」

無拘無束，多好啊。

白澤還來不及回應日暮隆也的話語對方便與他道別。他很難形容日暮隆也這個人給他怎樣的印象，只是隱約覺得這個人或許並不是什麼難以相處的存在。

「彩子，妳弟弟和妳完全不同啊。」

多了些無奈，多了些掙扎和遲疑。

但卻同樣不會惹人厭啊，他仰望湛藍的天幕思忖著。

****

很久沒有更新了，每天都擔心著進度，然後又不停地偷懶，在接近CWT38的這時候，我終於自食惡果OTZ

希望你會喜歡這故事，祝閱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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