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六十四章（下）

導讀：洗三添盆，就是接生婆給嬰兒洗澡時，親戚朋友朝盆里扔錢，扔得越多，接生婆唱的曲子越好聽，看看這個接生婆唱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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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下）

不一會，接生婆回來了，大家都忙著問話。

“生了嗎？”

“還沒呢。”

“估計多久會生？”

“千萬不能耽擱了添盆。”

……

“還早呢，看樣子一時半會生不下來，不會耽誤添盆的。”承海家住在莊子外靠學校，離吳大宏家彎彎曲曲有點距離，接生婆氣喘吁吁地擦著汗。

“那就好，那就好，快點開席。”

“對對對，快點開席。”

一屋子的人趕緊落席，幾個謙讓席位的人被說了幾句後也裝作很不情願的樣子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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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三禮終於開始了，房間裡被弄得暖和和的，加了幾個冬天焐腳的銅盆。一個圓形的木盆裡面放了一些水，皂角一類的東西漂浮在上面，吳大宏捧了一捧鉛角子扔了進去。

房門前，圍了一大堆人，洗三又叫喜三，是祝福禮，也是觀禮，要的就是人多，互動性。

嬰兒被解掉了包裹的衣服，接生婆用左手托著屁股，嫺熟地一邊用右手拍些水粘在小孩身上，嘴上還一邊唱著。

“一抹水，身體安，二抹水，祛病災，三抹水，除胎垢，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添盆嘍！”

接生婆叫添盆，其實就是叫人往盆裡扔錢，梁董氏顛著小腳擠進門，往盆裡扔進了一把鉛角子。

吳大宏的父母去世不知道多少年了，小孩的直系祖輩只有梁董氏一人。

“一抹水，身體安，二抹水，祛病災，三抹水，除胎垢，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添盆嘍！”接生婆又習慣性地叫了起來。

“接生婆，接生婆。”

“承山，你嫂要生了嗎？”

“大伯，我嫂羊水破了，我來叫接生婆的。”

“要命，這添盆才開始呢？”

“不礙事，添盆時間不長的。”

“唉，怎麼事情都攪在一起了？”

……

“接生婆，洗胎垢了。”承保曉得接生婆不知道這些，急忙叫了一句。

“接生婆，夏老師羊水破了，還等你過去呢。”

“先洗頭，作王侯，烏紗雙翅翹悠悠。大爺大奶，叔公叔奶，添盆嘍。”承保叫了一聲，接生婆就懂了，話要接著朝下喊了，總不能叫死人從棺材裡爬出來添盆吧，再叫就要被人罵了，戲得接著唱下去。

梁家這邊梁德義給盆裡扔了兩把鉛角子，吳家那邊一個頗有架子被稱作二大媽的女人走了過來，也扔進了一把。接生婆低頭一看，鉛角子雖多，都是一分兩分的硬幣，這也沒得辦法，用一分兩分的，顯得數量多啊，要是都扔五分的硬幣，一把得多少錢。

“有一把是幫老三添盆的。”夏巧珍正在臨盆，德勝一家連糖粥都沒有來吃，全去承海家了，添盆只能叫德義代勞了。

“接生婆，現在沒有王侯了，都是大幹部。”

“對對對，頭洗乾淨了好去做大幹部，大爺大奶，叔公叔奶，添盆嘍。”

“接生婆，洗腰了，夏老師羊水破了，等你去呢。”承保看著外面急得直跺腳的承山，又急忙叫了起來。

“後洗腰，後輩代代節節高。伯父伯母叔叔嬸嬸姨娘嬢嬢舅舅，添盆嘍。”夏巧珍羊水破了，接生婆像沒有聽見似的，這七大姑八大姨的她都得叫到，叫得越多，添盆的越多，自己賺得就越多。

一大堆人陸續進了房，都朝盆裡扔進了一把鉛角子。

“接生婆，接生婆。”

“承海，生了嗎？”

“哥，我媽說都看見寶寶的頭髮了。”

“不得了，這快要落地了呀——接生婆接生婆，快洗屁股洗腿了。”

那邊都看見小孩的頭髮了，這接生婆也聽到了，她心裡也有點慌了，但是表面上仍然平靜得很，她知道，夏巧珍是第三太胎，風險比頭胎要小得多。

“洗屁股，坐轎椅；洗腿腳，跨龍門；文曲星君下凡塵，金榜題名狀元郎。各位親朋好友，添盆了。”夏巧珍生產都急成那樣了，接生婆也怕了，再這樣一步一步地叫下去，人家投訴上去，自己也吃不了兜著。

不用送禮的遠親朋友們都朝盆裡扔了一些鉛角子，汪娢萍拿出一張一塊錢的票子放在洗澡盆旁邊的盤子上，說道：

“夏老師等著你去接生呢。”

“洗去身上垢，穿上富貴綢，親朋幫添盆，及第狀元樓。” 接生婆一看汪晗娢萍出手就是一塊錢，高興壞了，連忙把嬰兒擦乾身子穿上準備好的毛衫褂，包好，送到梁招娣的床上去了。

“接生婆，快走快走，夏老師快要落地了。”承保哥仨急得要命，連忙催促。

“快了快了。”接生婆收起汪娢萍的一塊添盆錢，把盆裡的鉛角子撈了起來，手也來不及擦，拔腳就走。

“承海，騎上停在外面你大姐夫的腳踏車，馱上接生婆，這樣快些。”

承海接過承保手中的腳踏車，駝上接生婆，飛快地走了。

看著遠去的接生婆，大夥都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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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沒有響盆。”大夥都在擔心夏巧珍的時候，人群中不知道誰口無遮攔地把沒有響盆的事說了出來。

“哎，對呀，真的沒有響盆啊。”

“都想著巧珍生孩子的事，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是呀，怎麼都沒有一個人想出來的？”

“太急了，哪個想得到。”

“怎麼會這樣的？”

……

吳大宏一家也沒有想到響盆的事，這會不知道是誰提了出來，不提倒也罷了，一提才發現這個事情沒有做，立刻心裡像橫了一塊石頭似的，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想補也來不及了。

嬰兒洗三洗澡的時候，一般都會啼哭，這一哭不是壞事，反而被認為是個好兆頭，俗話說響盆一響，黃金萬兩，如果不哭，待澡洗完了，接生婆也要想辦法把嬰兒弄哭起來。今天實在是太急了。

一屋子的人都覺得這是個梗，都變得出奇地平靜。

承海騎著吳大宏的腳踏車馱著接生婆走了，承山也跟著跑了，承保卻不能去，畢竟不是親兄弟，這要避的。

“什麼響盆不響盆的，這叫悶聲大發財，大家說是不是？”一屋子的人都覺兆頭不好，一個個都低頭不語，正不知道如何收場的時候，承保冒出一句話來。

“大娘舅說得對呀。”吳大宏也正鬱悶得無處發火的時候，面對鴉雀無聲的場面，承保這一句無疑是救命稻草，自己不把話接過來，真的會冷場了。

“對對對，還是大娘舅見識多啊，這叫悶聲大發財，和黃金萬兩一樣啊，大家說說是不是？”

“就是啊，大娘舅說得對。”

“要就要個悶聲大發財。”

“悶聲大發財。”

“發大財。”

……

“哇……哇……哇……”平靜的屋子裡突然響起來發大財的聲音，房間裡的嬰兒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這聲音的影響，一下子哭了起來。

“看看，這才說悶聲大發財呢，這黃金萬兩就來了。哈哈……”

“就是啊，悶聲大發財，黃金萬兩，哈哈……”

“悶聲大發財，黃金萬兩，哈哈……”

……

一屋子的人頓時喜笑顏開，家族裡的人都在想，要是五丫是個小夥，梁德凱說不定現在還在耗著呢，這一晃呀就六年了。

馬上就是發紅蛋了，一般是一戶人家送三個紅蛋，紅蛋拿到手，就散客了。

下午承海馱著接生婆走的時候，親戚朋友中有些婦女跟著後面去了，這當兒，幫著把車推回來了。

“巧珍生了嗎？”

“生了。”

“小夥麼？”

“丫頭啊。”

“唉……”

……

正在忙碌的吳大宏聽到承海又生了個丫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之間比剛生了兒子時心情還要舒暢些，精神頓時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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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隊長生了兒子的消息像風一樣幾乎颳遍了整個八一大隊，從暮春到夏至，整個生產隊都驚奇地發現，吳隊長說話聲音比過去高了，聽上去底氣更足了，當然也漸漸地變得更有官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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