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巔峰造極者》 - 第十五章非常規特訓

任雪糖注視著GoPro官方網頁，距離他上載雪地救援影片已有一個月，今日即將會公佈冠亞季軍。

「嗒」任雪糖按下重新整理，這次顯示出得獎作品了。

季軍，夕陽下的騎士。

這影片內容是越野單車運動員拼命地往山下衝。

亞軍，無重力者。

這影片內容是跑酷高手在摩天大樓飛簷走壁。

冠軍，被救的世界冠軍。

這影片內容是單板滑雪者拯救一名墜入樹井的金牌運動員。

任雪糖眼睛凝固住一樣，整整二三十秒沒有眨過。

第一名，真的是任雪糖自己。

任雪糖心臟怦然大跳，像隻松鼠想蹦出胸口，全身顫抖得無法控制。

沒有預想中的大跳大叫，有的是內心的無限激動。

能讓任雪糖震奮如此的原因，主要是獎金金額極高，第一名的他可以獲得七十五萬港元。

如果這筆獎金運用恰當，至少可以出國攀登兩座高山，為日後攀登喬戈里峰拿取經驗。

任雪糖興奮不久後，遠在日本的高橋瑛子很快給他傳送訊息，但內容不是祝賀他勝出，而是責罵他為何要改這樣的標題。盡管給高橋瑛子打上了馬賽克，人們根據標題「被救的世界冠軍」和雪板的圖案，雪圈論壇的人都隱約推測出對方正是高橋瑛子。

任雪糖不解釋太多，只是傳回她一個微笑的表情，便不再看手機訊息。

八月炎炎夏日，任雪糖記得上年暑假時候，跟過父親前去秘魯滑雪，想不到不經不覺又一年。

沒雪可滑的日子，任雪糖聯絡了南宮妍，讓她帶上自己攀山，順便前去購買大堆的攀岩裝備。

旺角，西洋菜南街。

一段時間不見，南宮妍皮膚漸漸偏向小麥色，反映出她依然專注自己領域上，沒有半點懶惰。

「手信呢？」兩人一碰面，南宮妍馬上伸臂搭到任雪糖肩膀上。

「你有話要咩？」

「即係無喇。」南宮妍捏住任雪糖膊頭。

南宮妍的握力可不是蓋，任雪糖被捏得頓時酸軟，殘餘陣陣發麻感覺。

「啊……」任雪糖下意識縮開，指向商廈：「你陣間上去揀樣嘢，我埋單。」

「好，上二樓。」

兩人相約地點是百寶利商業中心，那是一幢包羅萬有的商廈。

二樓有間全層店舖名為「沙木尼登山用品」，專門售賣專業攀山及露營用品，是登山者的天堂。

沿著扶手電梯上到二樓，沙木尼登山用品店納入視線範圍中。

店舖內部寬敞明亮，採用了大片的平面照明，讓整個空間充滿了柔和且均勻的光線，淺色的地板與周圍的裝飾形成對比。

甫踏入店舖內，可見中央展示架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戶外用品，包括水壺、導航設備、地圖和書籍，一旁豎立身穿防風外套的假人模特，附有設置好的露營帳篷和煮食用具，顯然全是店家今期推銷的產品。

這裡每個角落空間都被用到極致，有不同功能的鞋履，鞋盒像小山給疊得高高的，上面擺有越野跑鞋、高山鞋、攀石鞋等。

木質收銀台上繪有著山的輪廓，並引用了Walter Bonatti 的句子──「Climbing is not a battle with the elements, nor against the law of gravity. It's a battle against oneself.」

這番話表達了攀岩更多是一場內心的挑戰，而不僅僅是對抗自然元素或重力的鬥爭。

收銀台後方是金屬鐵架，有序地掛滿各種攀岩和戶外用品，包括繩索、背包、水壺、頭燈、攀岩器材等，底部的架子上放有護膚霜、消毒藥水、紙巾等當成購物贈品。

靠右面牆壁掛有戶外服裝的衣架，顏色鮮艷多樣，從深色的防水外套到亮色的運動衫，都陳列得整齊有序。衣架之上，各種背包被懸掛起來，它們的顏色和尺寸各異，至於靠近天花板的地方，還有更多的背包和睡袋，部份尚未拆除防塵的透明塑膠袋。

左側擺放很多大大小小的陳列架，由鎖具、水樽、行山杖、頭盔、能量食品、照明工具、雨具、求生用品，一應俱全。

貨品這樣密密集集的空間，給予任雪糖莫名的安全感，彷彿置身於一個安全室中，自己周圍全是保護裝備。

任雪糖看得眼花撩亂，也不知從何入手好。

任雪糖不知要買什麼，索性先讓南宮妍挑選。

「你揀，你有咩想做手信，幾貴都得。」任雪糖說。

「你係想我意思意思，定係認真揀？」南宮妍笑問。

「幾貴都得，當係多謝你教咗我攀岩成年。」

南宮妍嘟嘴思考：「咁我唔同你客氣。」

南宮妍走到收銀台前：「老闆，有冇EVOLV嘅Shaman Climbing Shoe？」

沙木尼老闆使用電腦查閱：「阿妍？依隻要特登喺外國訂喎。」

「幾錢啊？」

「計埋運費，大約七千港紙你可以？」

得到任雪糖的點頭答允，南宮妍也拍板下訂了。

「訂。」

「好，訂金收你哋二千先，你都係著細一個碼嫁啦？」沙木尼老闆跟長期顧客南宮妍非常相熟。

任雪糖拿出信用卡：「俾全數。」

「哇，有錢人，好！」沙木尼老闆幹勁十足。

「你屋企人每個月俾幾多零用錢你？」南宮妍很好奇。

「我自己賺嚟，之前參加咗個比賽贏咗筆錢。」

「唔怪得。」南宮妍沒追問下去是什麼比賽。

「不過你買咩嚟？要成七千蚊……」

沙木尼老闆插嘴：「EVOLV係美國出名嘅攀石鞋牌子，為咗維持最高品質，所有鞋都只會喺美國本土製作，唔會搵東南亞國家代工，阿妍買依隻係好出名嘅Shaman款式，唔訂係買唔到。你唔係玩開攀石？居然唔知依個牌子。」

「佢係滑雪。」南宮妍說。

沙木尼老闆換個說法讓他明白：「哦！咁你可以當係滑雪界Burton。」

「喔。」任雪糖這下真的明白了。

「即係？」換南宮妍不明白。

「Burton係單板滑雪界嘅開山始祖。」任雪糖解釋。

沙木尼老闆更換說法「咁計落EVOLV無咁勁，佢係千禧年代後成立，真係要同Burton鬥，攀石界非La sportiva莫屬。」

南宮妍小聲自唸：「兩個裝備L……」

訂購好南宮妍的夢想攀石鞋後，她開始為任雪糖選購攀石裝備，特別是大量的岩楔。

「你都幾熟滑雪牌子。」結帳時，沙木尼老闆打開話匣子。

任雪糖低頭笑一笑，沒有回話。

「第時我可能會喺間舖搵個位仔賣滑雪嘢，你可以俾個意見嫁。」

「好。」任雪糖一句起，兩句止。

購買好所有攀石裝備，兩人旋即約好下次見面地點──獅子山。

獅子山某程度上是香港人拼搏向上的象徵，它的難度被喻為香港最高難度。

任雪糖有跟她說過，想要開始攀爬外國的雪峰。

南宮妍卻叫他先攻略好本地的山峰，於是今天就來到獅子山下。

「如果你憑自己可以登頂……」南宮妍驀地打開背包，掏出一把冰斧：「我就可以教你點用佢。」

冰斧，攀登雪山的萬能神器。

「我可唔可掂下？」任雪糖對冰斧很好奇。

「唔得。」南宮妍收於腰後，瞧向崖頂：「等你挑戰到先。」

任雪糖轉身抬頭望上去，雙手拉筋開始準備。

任雪糖手掌觸摸著久別重逢的岩壁，重新調整狀態回到攀登模式。

一路上可說相當順利，任雪糖有時望向旁邊，會見到徒手攀登的高手。

可是天有不測之風雲，先是烏雲密佈，後是陰風陣陣，大自然無不說明著自己準備下場酣暢的驟雨。

果不其然，「嘩」的一聲，驟雨降臨。

任雪糖不害怕，他有防墜裝置。

不過，同樣身在岩壁上的徒手攀登者就麻煩。

由於岩壁變得濕滑，他再率然前進會相當危險。

任雪糖望了望崖頂，又望了望徒手攀登者：「我去拎繩俾你。」他打算給對方支援，好讓他安全游繩下去。

「唔洗，唔好嘈我……」該名徒手攀登者為年約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依他結實的手臂看來擁有多年攀石經驗。

中年男思索幾秒，繼續徒手攀爬上去。

任雪糖正想說這樣做好危險，自己卻說不出口……

因為他在滑雪領域上，也是相差無幾的人。

他知道如果有著目標，別人是阻擋不住自己。

「喂，你仲爬！？」崖底下，南宮妍開聲警告對方。

「自己條命我會自己負責。」中年男非常固執。

假如攀登時候遇到驟雨，停留原位已是最好的選擇。

冒雨向上，是輕視大自然舉動。

哪怕任雪糖有整套保護裝備，他都決定停留原地等待驟雨停下，然後全程就看中年男人的表演。

如果男人再三拒絕幫助的話，最好的幫助就是閉上嘴，以免對方會分心。

「嗄。」中年男人技術果然了得，哪怕冒著雨也再多攀升三米。

緊握著安全繩的南宮妍問：「應該仲有段時間落，你要唔要落住嚟先？」

任雪糖思考了一陣子，決定暫且撤退。

南宮妍的協助下，任雪糖慢慢降落到地面上。

「天文台真係信唔過……」任雪糖搖頭嘆氣。

「落山食個麵啦。」南宮妍幫忙收拾裝備。

「差少少就爬埋上去。」任雪糖脫掉安全帶。

「以後你有排習慣「差少少」，你喺座山到係生係死，就係睇個下嘅判斷。」

「嗰個阿叔真係繼續爬上去。」任雪糖抬頭望上去，驟雨經已掩蓋著他的身影。

「依種玩阿爾卑斯式攀登嘅人，一向都係孤獨作戰，唔會點聽人講。」

兩人收拾好裝備，並肩離開，

「真係唔夠過癮……」任雪糖碎唸。

「陣間去搵室內攀──」

「呯──！」兩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聳了下肩。

後方傳來沉重的墜地響聲，剛剛的中年男子肝腦塗地的倒卧獅子山崖下。

金記茶餐廳。

任雪糖反覆以飲管搗著杯中的檸檬，冰塊與不鏽鋼杯身互撞。

對面的南宮妍滑著手機，碟上是吃剩半個的菠蘿包。

掛於牆上角落的電視，播出熟識的新聞導入聲音，兩人的視線立馬轉過去。

「你好，我係丁子儀。今日下午，一名年約五十歲男子，懷疑攀登獅子山期間墜崖身亡，由在場人士報警，救護人員當場證實死亡。」主播讀出即日出爐的新聞。

「一早叫佢唔好爬。」任雪糖喃喃地唸。

南宮妍苦笑：「搞到我哋都無心情去室內攀石。」

死亡，任雪糖曾經覺得這個字離自己好遠。

心中的狂妄自大，總會超越一切生死恐懼。

可是他今日恍然發現，一個錯誤的判斷真的會死人。

如今仍能坐在這裡喝檸檬茶，證明他到目前為止尚未判斷出錯。

「我哋做個約定。」任雪糖突然說。

「嗯？」南宮妍望著他。

「以後無論我哋攀咩山，只要察覺到有危險，都一定要拉對方走。」

人會被成功衝昏頭腦，而不計較後果。

這種想法，相當危險。

「好。」南宮妍點頭同意。

兩天後，獅子山仍在。

任雪糖獨個前往。

不同於前日的迅雷甚雨，今日已變回陽光普照。

任雪糖回到崖下同一位置，那些血跡都已被雨水沖洗。

他告訴自己：只要一日未死，山一直都在。

無需急於求成。

「咔噠」任雪糖安裝好防墜阻止。

他重新攀登當日未完成的路線，汗水很快沾濕整件白色短袖上衣。

約三十分鐘後，任雪糖成功登頂。

「呼……」他坐在崖頂上，遠眺山下美景。

這是成功後，才能看到風景。

大學二年級生涯，密鑼緊鼓地展開。

開學的這陣子，任雪糖必須跟上學業，暫時不能顧及滑雪和攀石。

因為學習開首往往是最重要，如果前面基礎不明白，後面自然都無法理解。

專注學習，不等於不理會其他事情。

任雪糖仍然會抽時間到攀山學會，跟南宮妍繼續學習打繩結，最令他感興趣是冰斧的多種使用方法。

他自小便對冰斧帶著迷戀，因為當年白玥粼滑落喬戈里峰時，手中唯一緊握的正是冰斧。

把冰斧揮落雪面中急煞的畫面，至今都讓他躍躍欲試。

「如果你覺得準備足夠，係時候要儲下高山經驗。」南宮妍用冰斧勾住杯耳，把盛有黑啡的杯子拉到自己面前。

「例如邊座山？」

「你咁鐘意滑雪，就白朗峰，十一月係雪季，年尾去差唔多。」

「一齊？」

「嚟緊我想去美國爬酋長岩，挑戰嗰到嘅Freeblast路線，應該唔得閒做你保姆。」

「白朗峰……」喃喃自語。

回到家中，任雪糖立即查閱白朗峰的資料。

白朗峰，阿爾卑斯山的最高峰。

位於法國和義大利的交界處，海拔4,808.73公尺。

它是是攀岩、登山活動、遠足、滑雪的熱門目的地點，周邊地區霞慕尼小鎮提供了完善的旅遊和登山基礎設施，包括導遊服務、纜車和舒適的住宿，而且每年會舉辦許多與登山和滑雪有關的文化活動節慶，所以特別吸引世界各地的人前去。

這段時間，任雪糖有在「Ski & Snowboard」上與高橋瑛子保持聯絡，作為同年齡的人，他們似乎是彼此為數不多的朋友。

任雪糖談及自己想飛往白朗峰滑雪和攀登，高橋瑛子大方分享自己去過的經驗。

任雪糖人狠話不多，直接購買十二月的機票、預訂酒店、收拾行李準備前往。

十二月。

法國，霞慕尼。

人們都說法國最浪漫，空氣都瀰漫著甜蜜的氣味。

對任雪糖而言，法國是盛產滑雪高手的國度。

現役世界第一Julien Simon正是佼佼者，其凶悍的速度令許多人聞風喪膽。

他之所以被稱為世界第一，皆因他是雙修天才。

他從小是一名雙板滑雪玩家，未成年時候已經跟冬奧的大人們爭奪金牌，而且是贏家，在雙板滑雪領域中有著無可質疑的地位。

也許無敵是最寂寞，他有天宣佈轉為參加單板滑雪比賽，並再次於季奧獲得了幾面金牌，可說是滑雪界最年輕的傳奇。

霞慕尼坐鎮在西歐最高山峰的陰影下，晴朗早上藍天與常年積雪的白山峰成對比，吸引不少攝影師慕名前來。

沿街的建築多為傳統阿爾卑斯風格，木質外牆和石材基座在雪的點綴下更顯古樸。

哪怕是到了法國的小鎮，也可以看見高橋瑛子為Burberry代言的滑雪名牌。

一副滑雪鏡價錢超出三千元港幣，非常人能買得起。

世界級奢侈品牌子出產滑雪裝備並不罕見，皆因滑雪可稱得上貴族活動。

甚至白玥粼滑下巔峰道的雪板，也是與Diro聯名設計出。

驀地，一股濃濃的奶酪香氣吸引任雪糖注意，刺激了胃部的食慾。

任雪糖沿著香氣前來小鎮中央街，原來那裡設有聖誕市集，美食區的烤肉和熱蘋果派都令人垂涎三尺，最多人排隊是熱巧克力飲料檔，一排排生巧克力給扳成碎塊，放進以蠟燭低溫慢煮的鍋中攪拌至融化。

緊接添加打至起泡的鮮奶，一杯濃郁可口的巧克力飲料製成。味道與使用可可粉沖泡的不一樣，因為可可粉的化學劑會改變品質，喝起來沒那麼順滑。

任雪糖一時興起，走去加入排隊行列。

一等就等了十五分鐘，在香港他絕對不會這麼做。

一把開朗的少女聲問：「Hi! Which chocolate drink would you like to try today?」(嗨！請問您今天想要嘗試哪一款巧克力飲品呢？)

盯著價目牌看的任雪糖正要回答，卻突感聲音似曾相識，抬頭一望竟見是無處不在的憨妮。

「係你！」任雪糖正想說出台詞，卻給憨妮搶先一步說出：「點解你成日跟住我嫁？」

「呃，我都想咁講……」

「次次都係我出現先，你先係後嚟嗰個喎！」憨妮指出重點。

任雪糖凝目細想：「又好似係……」

「唔好講住，你要飲咩？」憨妮抿嘴一笑。

「有冇無糖朱古力？」任雪糖小聲地問。

憨妮握拳作打：「你玩嘢啊，飲朱古力點可以無糖。」

「咁要杯你推薦嘅。」

「好啊。」憨妮伸出食指給收銀機輸入帳單。

任雪糖正要打開荷包，憨妮卻讓他收起：「我請你飲。」

「嗯？」任雪糖動作僵固了兩秒，令他出乎意料。

「一杯朱古力我都仲請得起嘅！」

「但……點解你會喺到？」

「我擺明嚟依到打工喇。」

「每次我去滑雪，你都係當地打緊工……」任雪糖說著說著，都覺得憨妮有些可憐。

「依啲叫Working Holiday！順便當係環遊世界，好似我啲咁嘅人才各國政府都爭住要嫁。」

「多謝你，人才。」任雪糖衷心感謝憨妮。

「……」憨妮無言，彷彿被揶揄。

數分鐘後，任雪糖的熱可可製成。

水松杯中不單純有巧克力液體，更灑了少許海鹽和略為烤過的棉花糖。

任雪糖仰頭喝上一口，溫熱的熱可可流入食道內，滋潤了長期受雞胸肉摧殘的口腔。

身心頓時變得鬆弛，整個人都軟綿綿的。

任雪糖心想，這大概是糖份的魔力吧。

聖誕樂隊手持著風琴演奏，人們雙手揣入衣袋中，聆聽著溫馨的音樂。

任雪糖順便買塊剛剛烘焙出爐的薑餅，配著熱可可吃喝。

他見口袋錢多了，也逛逛周圍的雪具店舖。

他的Burton AK457紫白滑雪服，由中學就穿到現在。

當時尚完全發育的瘦弱身形，已經不同往日。

任雪糖踏進Burton位於霞慕尼的分店，開始查看店中的滑雪服。

對著滑雪用的服裝，他不太追求美觀，更在意其功能性。

他會選擇Burton的AK系列，皆因它是為數不多擁有Gore-tex科技的高端滑雪服，另一家擁有的牌子叫始祖鳥。

Gore-Tex 是一種具有獨特微孔結構的材料，其設計中每平方英寸包含大約90億個微小孔洞。這些孔洞太小了，不允許水珠穿透，使得材料具有防水性。

然而，這些孔洞的大小卻足以比水蒸氣分子大出700倍，這意味著當身體排汗時，汗水形成的水蒸氣可以輕鬆透過這些孔洞逸出，從而使得Gore-Tex 材質具有良好的透氣性。

簡單而言，就是擁有極致的防水性，而且能做到排汗效果。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已推出Gore-tex pro，其內裡多搭載Micro Grid bcker技術，使得滑雪服更耐磨和輕盈。

對於任雪糖這種，經常性貼地滑行的高端用家而言，可說是必須品的存在。

任雪糖看上了一件擁有Gore-tex pro科技的AK457黑色滑雪服，試穿覺得合身便用信用卡結帳。

至於舊的滑雪服其實可以拿去二手市場賣，這牌子系列很多滑雪者追求，但好歹它也倍自己出征多年，任雪糖決定留住它作後備戰衣。

來到霞慕尼的頭幾天，任雪糖也只是嘗試獨個行雪峰，以及在一些較安全的地方進行雪攀。

因為始終是高海拔地區，需要讓身體好一些時間適應。

因為滑雪是自己擅長的事情，每每穿上雪板都會滑得很激烈，他怕一個不留心就要了自己的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否高山症。

攀雪峰不同，入門不久的他會事事謹慎，察覺到不對勁會馬上停止。

有時候自信越大，反而越危險。

人，總是被自大所害。

逗留霞慕尼的前五日，任雪糖真正體驗了雪攀之餘，他報了冰雪攀登的訓練課程。

一個人想要有資格登上喬戈里峰，必須學會岩、雪、冰攀三項技能。

如果說攀岩是基礎，那麼冰攀便是最具挑戰性，而雪攀則介乎於兩者中間。

冰攀需要在滑溜垂直的冰面上攀爬，期間可能會遭遇到冰塊碎裂。

比起體能需求，更需要觀察出冰壁潛在的危險，無論顏色、形態、乾濕、太陽照射時間、強風、積雪、落石等，假如看不出當中危險，那麼與死亡的距離……其實非常的近。

任雪糖手握兩把彎柄短冰斧，在導師的指示下攀登十五米高的冰牆。

過程做好了保護措施，但比起攀岩和雪攀而言，辛苦程度依然是兩個層次。

「嘭！嘭！嘭！」冰斧每次敲入冰面，都會回響一聲，濺出冰屑。

如果打入冰面時發出的聲音是沉悶或空洞，好可能代表冰面不夠結實，應該要加倍小心。

敲入點最好是冰面凹陷處，因為沒有那麼容易破碎。

揮動冰斧不能太慢，敲入後手要下壓牢固。

雙腳踢冰要像上樓梯般，先抬起膝蓋才把冰爪鑿入冰面。

任雪糖穩穩地舉起一隻腳，試圖將冰爪牢牢踢入凜冽的冰壁。

然而，只聽見一聲「咔唑」。

伴隨著輕微的冰面碎裂聲，冰爪未能穩固地插入冰中。

任雪糖感到腳下一滑，冰爪只在冰面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沒有有效地抓握住冰面。

「嗄……」任雪糖迅速調整姿勢，重新尋找穩固的支點。

任雪糖心想明明攀登著冰壁，自己卻渾身熾熱。

除了不停向上攀外，任雪糖也學習利用升繩器和牽引裝置，如何把冰牆下的行李固定到繩索，再逐步向上牽引，這涉及到複雜的繩索操作和錨點設置，短短幾天要消化下來不容易。

但終歸那一句，想攀上喬戈里峰……

這些都必須要學識。

課堂結束後，任雪糖成功一個人攀冰牆，完成冰攀基礎課程，獲發一張證書。

可對任雪糖而言未夠，他想立即報名中階課程，學習先鋒攀登。

因為攀登的世界中，總得有個人先上去頂點設置保護站，假如到時候沒有先鋒的話，他就需要擔當起那一個人。

可惜他的體力不爭氣，經過數天的冰攀訓練，他已累得抬手都覺得酸痛。

有見及此，他都不勉強自己，帶著雪板上山作罷。

白朗峰，名字聽得多……

但踏它上面，是頭一回。

任雪糖乘搭纜車到最高點，然後一口氣滑落山下，進行高山滑雪。

下山期間，任雪糖偶然看見有幾人同樣是玩高山滑雪，正以高速下行。

任雪糖毫不猶豫的去挑戰對方，刻意滑至並肩水平位置再超越。

有幾名滑雪者曾經想要追逐，但發現任雪糖無可比擬的瘋狂後，便打消了念頭。

別人看他就如一枚火箭噴射，單單掠過都會產生勁風。

今日，他想成為阿爾卑斯山最快的人。

不過，這股優越感很快被一人打破。

一名戴著骷髏面罩的滑雪者，向任雪糖招了招手，然後轉彎離開尋常的雪道。

任雪糖瞄了瞄對方的姿勢，一眼已看出對方非等閒之輩，於是跟著其後方看看他會到哪去。

原來對方是想引導他去一條崎嶇很多的路線，那條路線屹立染雪的岩石，斜率50%以上，因為不是常規的滑雪路線，所以未經整平。

「專家級雙黑路線……」任雪糖略為遠眺後面的路線，已看出其難度多高。

這條雪道陡峭不在話下，它的空間相當狹窄，兩面皆是冰冷的岩壁，入口位置豎立雙黑色菱形的專家道標誌，這種雪道世上可以挑戰的人不到1%。

骷髏面罩滑雪者首先通過，他以近乎完美的控速技術，俐落地穿越雪道，並持續向下滑落。

任雪糖立即跟緊，觀察其留下的雪痕，模仿其滑行路線。

有時候這種會要人命的雪道，職業運動員反而不會去挑戰，因為要掉命子相當簡單。

會滑雙黑雪道的不是為名為利，就是對生命有另一種見解。

至於任雪糖有何所求？

沒有。

他只是很單純認為，是自己必須要通過的道。

任雪糖突然飛了起來！

他被雪下隱藏的蘑菇包，弄得整個人飛起來。

半空中他預見到自己跌落軌跡，將會是一塊岩石上。

但那塊岩石相對地平坦，如果調整好姿勢也可以安全著落。

任雪糖在半空軸體旋轉兩圈，把雪板對著岩石著地。

「咔咔咔咔咔──」雪板發出與岩石互相磨擦的聲音。

滑至平坦岩石的邊緣，任雪糖又是跳起翻身一圈，重新滑落到雪面上。

落地瞬間，雪花激濺。

任雪糖氣勢磅礡，滑下奪命雪坡。

雪與岩的分界十分模糊，視線以內只有飛揚的白霧，而任雪糖就是劃破混沌的暗影。

任雪糖心跳如鼓擊，回響在冰冷空氣中。

被刻滑切割的雪地，發出尖銳的嘶鳴。

這是任雪糖與一座山對抗的過程，恐懼化身成螞蟻於每呎皮肉上啃咬，每分每秒都無比難受。

理智上告訴自己，最好立馬停下來。

不然，活了十八、九年的人生，一切的夢想、回憶、關係、喜好、習慣，所有事情都會在失誤中幻滅。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停下來！！！

任雪糖瞳孔比以往睜得要大，呼吸比以往要急促，他的身體猶如匹脫韁野馬，強迫自己挑戰極限。

寒風猛烈地呼嘯，阻擋這位山脈上飛馳的勇者。

「咚」雪板又撞到雪地上的暗石。

整個人再次向前飛倒，思想一片空白。

走馬燈短短半秒間飛掠，他最後看見的畫面……

始終是屹立喬戈里峰上的白玥粼。

「啊！！」任雪糖咆哮。

堅強的信念如靈光湧上任雪糖腦袋，他在半空彎住身子抓板，勉強向前空翻一圈，對抗著空氣的阻力，把原本要栽入雪地的頭部重新朝向天上。

板刃插地當下炸出大量破碎冰屑，它們如落石伴隨雪板滾下。

任雪糖仍然以高速下山，彷彿失去了煞停的能力。

前方骷髏面罩的滑雪者向後方瞥了眼，發出只有自己聽得見的哼笑聲。

上山可能要花半日的山峰，下山被兩名滑雪者以不到十分鐘時間攻略。

滑到山峰底下時，任雪糖經已筋疲力竭，緩緩減速躺倒雪地上，感覺全世界都在晃動。

骷髏滑雪者走去查看任雪糖情況，然後彎腰在他旁邊厚厚的粉雪上寫字。

寫完了，駕馭雪板離開。

任雪糖躺在雪地上幾乎要睡著，不過他還是坐了起來，看了看骷髏面罩滑雪者在雪地上留下的訊息。

「Ghost_0903」

任雪糖滿腦子困惑，看上去不像訊息，名詞混合數字並且加了底橫線，更像是網絡上會用到的網名。

「啊。」任雪糖靈機一觸，想起使用「Ski & Snowboard」查查看。

結果一查果然找到名為「Ghost_0903」的用戶，頭像同樣是使用骷髏骨。

究竟是誰？這個疑問在任雪糖腦海中擴散。

對方的帳號中，幾乎沒有留下半點個人資料，非常神秘。

回想起剛剛的競速過程，對方甚至不感到吃力，跟自己完全是兩個檔次的水平。

現役中都好難找到這樣的高手……

任雪糖帶著一頭問號，新增了Ghost_0903作為好友。

雖說位於山峰底部，但任雪糖仍能靠著粉雪滑回人來人往的區域。

可不知為何任雪糖想徒步回去，今天的勇氣彷彿都透支了。

Ghost_0903很快接受了任雪糖的好友申請，並跟他進行私人對話。

內向的健身男孩：「Who are you?」(你是誰？)

Ghost_0903：「Ghost.」(幽靈。)

內向的健身男孩：「Why do you need to leave your username?」(為什麼需要留下使用者名稱？)

Ghost_0903：「Do you want some special training?」(你想要一些特殊的訓練嗎？)

內向的健身男孩：「For example?」(例如？)

「Tonight at ten, go to the cable car station at the top of the mountain.」(今晚十點，去山頂纜車站。)

內向的健身男孩：「Why?」(為什麼？)

Ghost_0903已讀不回。

內向的健身男孩：「？」

想要尋出答案，似乎只能按他說話做。

如果是尋常人壓根不會引起任雪糖注意，但Ghost_0903的單板滑雪實力，無法讓他忽視。

距離今晚尚有些時間，任雪糖把握機會好好休息。

因為，他預計可能會有場惡鬥。

不用指望晚上的阿爾卑斯山會有射燈照明，任雪糖只能攜帶電筒上山，最要命的是穿著滑雪靴和揹負著雪板。

帶著這些東西在平坦的雪路走路還好，上山的話可是要了人的命。

怎料，任雪糖當成雪地健行，訓練自己雪地上負荷的能力。

現時氣溫為0°C以下，對出身於非下雪地方的任雪糖而言，是不常體驗的溫度。

抬頭望上宏偉的山峰，也不全然是死寂。

山頂披雪的坡面上，有數個奪目的光點移動。

任雪糖起初不知是什麼，直到那些光點帶著歡呼聲飛快掠過，才發現是身穿螢光服裝的滑雪者，他們酷愛夜間滑行，成為阿爾卑斯山上最吸睛的螢火蟲。

任雪糖心想能夠夜間滑雪的人，多半是世界前五百的高手。

不單單是滑雪者，甚至會有登山客特意山上紮營，渡過寒風陣陣的夜。

然而，任雪糖卻無意聽見帳篷隱約傳出女性的呻吟聲，也許裡面的女登山家行山行得腳起水泡，只能痛吟。

任雪糖走了差不多三十分鐘，為免迷路他都沿著纜車的鋼纜走。

突然，一陣引擎的咆哮聲於後方傳出，緊接車頭燈猛烈的照射。

任雪糖自然地回頭一望，發現有部雪上摩托車出現後頭。

他沒有理會，繼續行自己的路。

「嗶！嗶！」對方響咹。

任雪糖再次回頭，瞇眼定睛細瞧：「……Ghost。」(……幽靈。)

騎著雪上摩托車的人，正是約他出來的Ghost。

Ghost對任雪糖招手上車，任雪糖快步坐到後座上。

任雪糖坐好後，雪上摩托車再次啟動，朝著山頂直衝。

刺骨的風正面撲來，Ghost的身體為後座的任雪糖阻隔住大部份。

任雪糖沒有閒著，抱住Ghost腰部的他趁機上下其手，隱約摸出對方擁有可怕的核心肌肉，而骨架應該屬於男性。

徒步需要數小時的事，雪上摩托車一小時便到達。

Ghost顯然相當有經驗，即使大雪紛飛，前路茫茫，他駕駛的時候都沒有猶豫。

兩人轉眼界來到山峰上，說到山峰就不得不提，阿爾卑斯山共有一百二十八座海拔超過四千公尺的山峰，而任雪糖他們上到的山峰只是其中一座相對安全的──南針鋒。

Ghost把雪上摩托車停靠山頂纜車站附近，這裡山頂的纜車來回任雪糖居住的霞慕尼市區，只需要大約三十分鐘。

Ghost給雪上摩托車熄匙，摘下頭盔望著任雪糖：「Hi.」(嗨。)

任雪糖鬆一口氣，至少可以確定對方是人類：「You finally decided to talk.」(你終於決定要說話了。)

「Why didn't you stop when you almost had an accident skiing this morning?」(今天早上你滑雪差點出事時，為什麼不停下來？)

「……」任雪糖思索著原因。

Ghost續說：「Were you so scared that your brain froze?」(你是不是被嚇得腦子都僵住了？)

任雪糖大可以說出千百個原因，可他偏偏要這麼說：「I will never stop.」(我永遠不會停下來。)

Ghost頗為同意：「Yes, sometimes stopping can actually be more dangerous……」(是的，有時停下來實際上會更危險……)

任雪糖問不知第幾次：「So, who are you?」(所以，你是誰？)

「It doesn't matter who I am. What's important is whether you're interested in getting trained.」(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有興趣接受訓練。)

任雪糖一口氣三連問：「Why? Why me? Why do you want to train me?」(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訓練我？)

Ghost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Do you want to snowboard down from K2?」(你想從 K2 滑雪下來嗎？)

「……」任雪糖怔住。

沉默半晌，任雪糖點頭：「Yes.」

Ghost輕笑：「I knew it.I could tell your intentions from your actions.」(我就知道。我可以從你的行動中看出你的意圖。)

「For example?」(例如？)

「Clearly it's your first time snowboarding a double black diamond, yet you're inexplicably arrogant.」(明明第一次滑雙黑黑道路線，卻展露出莫名的自大。)

Ghost從雪上摩托車的背包拿出一罐魔爪能量飲料，仰頭骨嘟骨嘟的喝下肚。

Ghost也拋了一罐給任雪糖：「The most effective energy drink.」(最有效的能量飲料。)

任雪糖接住魔爪能量飲料，扳開鐵蓋也喝起來：「It's not Red Bull?」(居然不是紅牛？)

Ghost語氣帶著不屑：「Red Bull? Can't stand it.」(紅牛？受不了它。)

任雪糖喝得也相當快，不到一分鐘能量都下肚去。

Ghost張開手：「Give me.」(給我。)

任雪糖把空鋁罐拋給Ghost，但力度不夠，掉到他的身前。

Ghost彎腰撿起空鋁罐，收到雪上摩托車的尾箱，並拿出一支電筒拋給任雪糖。

任雪糖接住電筒，打開看一看流明度往周圍照射。

一看之下，只有約莫二三十米。

Ghost說出目的：「Use it to snowboard down the hill.」(用它滑雪下山。)

任雪糖除了本能地「吓」一聲，做不出其他回應。

一般來說，高山滑雪最好能見度要有兩公里，最低也得有二百米。

而Ghost給出的電筒，流明度只有二十米多，根本不符合基本安全條件。

任雪糖直問：「Are you trying to kill me?」(你想殺我嗎？)

Ghost反問：「On a super harsh mountain like K2, how good do you think the visibility would be?」(在喬戈里峰這樣的超惡劣山峰上，您認為能見度有多好？)

Ghost的話並非虛假，喬戈里峰常常會因為雲層、風暴、雪暴等極端天氣迅速變化，能見度只有十米到幾百米不等。甚至在該山峰繁常發生的雪崩上，大量雪塵和雪粒被迅速拋起，形成一個密集的雪塵雲，會令能見度幾乎接近零。

白玥粼當年，也曾經對抗過能見度的問題。

這似乎是個無解的答案，除了憑記憶力趁視線未被淹沒前牢牢記住前路狀況，就是單靠純粹的運氣衝出雪塵雲，情況猶如要你閉著眼開車一樣可怕。

Ghost淺笑：「Since you can't overcome this issue and would die on K2 anyway, why not try it now?」(既然你無法克服這個問題無論如何都會死在喬戈里峰，為什麼不現在就嘗試？)

任雪糖表情有些猶豫：「What you're saying makes sense, but I don't trust you enough.」(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對你不夠信任。)

Ghost笑問：「What do you need to trust me?」(你需要什麼來信任我？)

「A reason.」(一個原因。)

Ghost點一點頭：「I'll tell you after you successfully get down the mountain.」(等你成功下山後我再告訴你。)

說罷，Ghost騎上雪上摩托車疾馳離開，留下任雪糖孤伶伶一個在南針峰上。

任雪糖手握電筒，愣在雪地上良久。

「呼。」任雪把電筒安裝到頭盔上。

「咔噠」任雪糖拍一拍頭盔，確保電筒穩固。

接著他彎腰穿好雪板，其間大腦再次天人交戰。

學業、戀愛、工作、婚姻，生老病死乃人的階段，人生在世漫長而幸福，特別對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任雪糖而言，他願意的話人生只有享受兩字。

但……

如今你在做什麼？

你為何在冰天雪地下，而不是溫軟的床褥上。

你到底……

追求什麼！？

任雪糖給雙腳綁到固定器上的空檔，不停自我靈魂拷問。

而言，腦中那把聲音從來不是他自己……

而是白玥粼。

任雪糖總是沉默的，因為他深知自己的行為，無論告訴誰都會被反對。

夢想，是不應告訴任何人。

任雪糖雙手一撐豎起自己，看著那少得可憐的能見度，心裡不由得苦笑。

他未有即時滑下，等待著魔爪能量飲料帶來的增益發揮功效。

直到心臟跳得明顯變快，專注度稍為提高，他方側身向前滑下。

任何出現眼前的障礙，只有不到半秒時間反應判斷。

任雪糖清楚自己可以慢速滑行，但這樣做……

根本毫無意義。

只有真正試過如何在極低能見度高速滑行，才能夠有挑戰喬山里峰的資格。

以往無論速度有多快，任雪糖都不會太大顧慮，但這次他真的深感恐懼。

不安感節節地提升，放棄的念頭不時懸浮腦海。

急速向前衝刺的畫面，終於迎來第一個障礙物──平平無奇的蘑菇包。

「噫！」任雪糖緊急扭彎，板頭避開了，板尾卻撞上了蘑菇包。

這一撞令任雪糖立馬失控旋轉，早有心理準備的他調整姿勢以防仆倒，可真正造成的影響，是令方向頓時迷失。

任雪糖確信自己向著山下滑落，但不清楚方向是否正確。

在未有答案前，他只能持續地滑行。

倏地，雪面變得凹凸不平，雪板不停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任雪糖滑到了披雪的岩石群上。

任雪糖只可以盡量保持平衡，雪板猶如沸騰的鍋蓋瘋狂抖動。

苦苦支撐大約五、六秒後，任雪糖終於連人帶板摔倒，滾落一塊平坦的冰面上。

人生在世，總不免會摔倒，不可能一帆風順。

任雪糖吟痛：「啊。」手摸向冰面，推測應該是結冰的湖面。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結冰湖面產生出裂開的聲音。

原來任雪糖跌倒時，帶動了部份鬆散的落石滾落結冰湖面，導致產生裂痕。

任雪糖心生不妙，盡快起身挪動雪板滑行。

冰面非常光滑，一旦沿著某個方向開始滑行，就很難再改變方向，除非利用遇到的物體來推動自己，從而改變行進路線。

可是任雪糖不能想那麼多了，因為冰面碎裂自己將會墜入湖中，在白天或許尚能自救，但黑夜深暗如墨，發生意外只有驚慌失措。

裂痕漫延擴展的聲音，尾隨著任雪糖身後。

「咔隆咔隆──」冰層下塌湖中的聲音。

任雪糖全速衝向著任意的位置，直到撞上塊大岩石。

「呯」

這一撞，又狠狠摔一跤。

其後腦勺觸落冰面，但頭盔保護了他的安全。

倒下的任雪糖凝望皎月，畫面一時間回到小時候。

那時候任雪糖才剛學滑雪，不是橫空出世的天才，平衡掌握得不是特別好，反覆摔了不知多少次，摔得眼眶都變得紅潤。

他生來不是那種熱血好動的孩子，甚至可以說有些害羞懦弱。

可他哭不是因為摔倒的痛，而是強烈的挫敗感。

有心無力的感覺，縈迴於胸膛間。

滑雪，好像比他想像中要難……

現在，他連用雙手撐起自己的力氣都沒有。

在旁觀察良久的白玥粼，開腔詢問無助的他：「要唔要我幫你？定你自己嚟。」

「你幫幫我……」任雪糖發自內心想得到幫助。

白玥粼將腳尖塞到雪中鞏固，伸出右手向任雪糖。

任雪糖拉住她的手站起，雪板牢牢壓在其雪靴的腳尖上。

然後的每一次跌倒，白玥粼都會拉任雪糖一把。

由那時候開始，任雪糖對跌倒的定義就被白玥粼改變，不再是失敗象徵。

「嗄……嗄……」任雪糖從回憶中抽離，眼前變回阿爾卑斯山的暗夜繁星。

現在……

他只能依靠自己。

「唔。」任雪糖忍受身體撞向岩石的疼痛，重新站了起身。

傷痕累累的他解開右腳的固定器，一隻腳拖拉雪板，一隻腳踏路離開冰湖。

回到雪面上，他重新固定好右腳，繼續朝山下滑。

一小時十三分鐘後……

在霞慕尼的必經之路上，停泊著一輛開著車燈的雪地摩托車，喝著魔爪能量飲料的Ghost正靠著它等待。

終於，等到了。

任雪糖在Ghost面前煞停，外表與上山前的乾乾淨淨相差很大。

Ghost讚賞：「Good, still alive.」(很好，還活著。)

「……」任雪糖累得不能說話。

「Did you get hurt?」(你受傷了嗎？)

任雪糖面對剛剛諸多狀況，心有餘悸：「I'm not hurt, just a bit shaken.」(沒有受傷，只是有點驚嚇。)

Ghost坐上雪地摩托車，拍拍後座位置：「Go get some rest.」(去休息一下吧。)

任雪糖脫下雪板放置好，跨腳坐上後座。

任雪糖不忘問：「Can you tell me everything now?」(你能告訴我一切了嗎？)

「Ever heard of FIS?」(聽過 FIS 嗎？)

這點知識任雪糖還是懂得的：「Fédération Internationale de Ski.」(國際滑雪總會。)

Ghost續問：「And then？」(還有呢？)

「Founded right in Chamonix, France.」(創始地正是法國霞慕尼。)

「That's right.」(正確。)

Ghost拿出一張國際滑雪總會證件，展示給身後的任雪糖，並刻意用手指遮擋住名字。

一看之下，不得了。

「Snowboard Technical Consultant」。

面前的Ghost……

居然是國際滑雪總會的技術顧問。

「國際滑雪總會」是隸屬「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旗下，共有一百三十五個成員國，能成為固中的技術顧問，實力無可質疑。

如果證件不是偽造，說Ghost乃人中之龍也不失為過。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Ig6lAcZ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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