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五十三章（下）

導讀：只殺了一頭120斤的豬，全隊加上知青有三四十戶，就這麼點肉，怎麼分？這可是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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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下）

兩片豬肉放在案台臺上，距離這麼近看豬肉，很長時間沒有這樣了，每個人都興奮異常。

“二娃，你們家買肉嗎？”看到肉案子前面不敢靠前的承闊承廣，舒寶財笑眯眯地問道。

“不曉得呢，我媽沒有說。”看到舒寶財笑眯眯的樣子，承廣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說道。

“肯定會有肉吃的，你想啊，汪知青不回上海過年，她肯定買肉，你們跟在後面沾光就行了。”

“我們不會這麼沾人家光的，我家也會買肉的，要不我們就不會到大場來了。”聽到別人嘴裡說自家會跟著沾光，承闊不知道從哪冒出一股勇氣，回了舒寶財一句，過了這個年承闊虛年就14歲了，現在個子比桂花還要高一點點，舒寶財的話讓承闊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承闊，我不是這個意思……”舒寶財從承闊的話和臉色中才發覺自己把話說過頭了，連忙道歉，在說這話的時候舒寶財確實沒有嘲笑的意思，本來心裡是為承闊承廣高興的，哪曉得這話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誤會到這麼個局面，也就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舒寶財訕訕地轉到旁邊去了。

桂花這個時候沒有在大場上，承闊本來心中就覺得買不買肉無所謂，經過舒寶財這麼一說，心裡立刻不舒服了，拉著承廣就想回家。

“二娃，承闊，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正當承闊拉著承廣想回家的時候，迎頭正好碰到了媽媽和汪娢萍。

“汪姐姐，我們也才來的。”聽到汪娢萍問話，承闊急忙答道。

“承闊，你怎麼了？” 承闊給人的印象總是一副儒雅相，從來不會像承廣一樣將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但是這次，桂花能明顯地看出來承闊的臉色不對。

“媽，沒有什麼，剛才寶財說我們買不買肉沒有關係，跟著沾汪姐姐的光就行。”

“瞎說，要是不買肉，我過來做什麼？承闊你不要聽人家瞎說。”聽了承闊的話，桂花心中也來了氣，急忙勸起了承闊。

“媽，寶財也是無意說的，他說他不是故意的。”看到媽媽臉色也變了些，承闊急忙回話。

“我想寶財也不是故意的，走，去看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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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母子三人和汪娢萍都想擠到肉案子前面，可是人太多根本擠不進去，只能留在外面。

擠到前面去無非是想剁到一塊肥肉，每個人都這麼想。

“看看，你們都擠成什麼樣子了。”看到大家把肉案子圍得緊緊的，吳大宏沒有好氣地說了一句。

“吳隊長，這肉怎麼分呀？”

“要是擠不上來，最後肉都賣光了，怎麼辦？”

……

“總共32戶人家，哦……不對，是34戶，算下來每戶能剁到2斤3兩多的肉，因為每戶的人數不一樣，所以還是按過去的分法，先將豬下水、豬血、豬頭這些東西分掉，誰要的，先到前面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規矩和過去一樣，買了下水就不能再買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有人嫌肉骨頭多，買肉不划算，有人嫌豬下水難清理，不如買肉方便。

很快，豬下水這些東西被分光了。

“這樣算下來，還有28戶人家一起分肉，平均一戶能分到二斤八兩多，如果這樣分，人多的人家就吃虧，所以還是老辦法，一個人的人家只許剁一斤，3個人以下的人家只許剁一斤半，4到5個人的不許超過二斤半，6個人以上的不許超過三斤。”

“吳隊長，要是肉有多餘的了，可不可以多剁一點。”

“那是可以的，不過要等到最後。”

吳大宏這個剁法，大家都知道，肯定有剩餘，這是以前的老規矩。

“今年和往年不一樣，毛主席說過的，我們要支持和幫助知青的，所以，今年剁肉，應該是先讓知青剁，然後按照花名冊一個個地來。”

“好的，沒意見，人家是客人，應該人家先來。”

“知青先剁，這是毛主席號召的。”

“先剁給知青。”

……

剛才還擠得水泄不通的人們，一聽吳大宏說這話，都不由得散了開來，中間讓出了一條道。

“沈知青，你先來。”吳大宏看到沈友堂，連忙說話。

“5個人，二斤半。”雖然把道讓給了知青，但是誰都怕多剁了，大夥急忙幫著算帳。

一刀子下去，剁肉的稱了稱，吳大宏一看。

“二斤半，足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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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小汪知青了，剁一斤。”

“吳隊長，等等。”肉還沒有剁下去的時候，汪娢萍說話了。

“小汪知青，怎麼了？”

“吳隊長，我和四嬸家是一塊吃飯的，所以可不可以將兩家的肉剁在一起？”當吳大宏開始宣佈知青先剁肉的時候，桂花和汪娢萍就商量好了，將兩家的肉剁在一起，這樣剁到的肉肯定會好些。

“這個……大家有沒有意見？” 吳大宏自己不直接答應，而是把這話讓給了在場的人。

“可以。”

“可以的，人家本來一起吃飯的嘛。”

“我們沒有意見。”

……

知青先來，剁肉肯定是從豬屁股開始剁起的，一頭豬的肥肉基本都在豬屁股上，每個人都希望能剁到豬屁股上的肉，桂花家和汪娢萍的肉剁在一起，儘管大家心裡都不願意，但是嘴上都表示同意，不過暗地裡都在罵吳大宏，好人都讓你做了。

“二斤四兩，差一兩，補一兩。”吳大宏話還沒有說完，剁肉的已經補了一小塊肉上去了。

大家一看心裡都平衡了些，為什麼，關鍵就是補的這一兩肉。

豬脖子肉俗稱潮頭肉，淋巴組織較多，沒有人喜歡，所以這個肉只能在分肉的時候大家平均分攤掉，剛才沈友堂的那塊肉一刀下去正巧二斤半，大家心裡都有說不出的妒忌，現在桂花家的這塊肉雖然沾了知青的光剁到了屁股肉，但是畢竟分到了一兩潮頭肉，這多少讓大家心裡都平衡了些。

看到桂花提在手上的二斤半肉，承廣高興得把嘴咧得大大的，連蹦帶跳，相比之下，承闊卻沒有承廣那麼高興，他心裡在盤算，這一斤半豬肉就要一塊一毛多錢，家裡還欠著隊裡快四十塊錢（逮豬錢和年底結算的欠費），哥倆的學費還沒有交……

豬肉是留著過年吃的，莊子上任何一戶人家今天晚上都不會吃肉，就是沈友堂也不例外。

留著過年吃，汪娢萍早就從吳素珍的口中知道了大家的習俗，今晚不吃肉，她自然不會去說什麼，況且兩家加起來才二斤半肉。

肉一拿到家，桂花用鹽醃了起來，兩天后再把肉掛起來，讓西北風來吹，立春之前能掛出來的，都叫臘肉。

文化大革命之前殺豬的時候，一般都是臘月二十九或者大年三十殺的，為什麼要等到這個時候呢，因為祭祀土地老爺是不能用醃制過的鹹肉的，一定要用鮮肉，既然土地老爺已經不知道到哪裡逃難去了，祭祀也就不需要了，所以早一點殺豬，讓大家做臘肉。

雖然只有二斤半肉，但是不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次吃完，要是誰一下子就吃完了，走到莊子上都會被人劃指頭，一下子全吃了，後面的日子不用過了？當然像二耷子這樣的光棍就是在發肉的當天晚上吃完，也沒有人會去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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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殺豬了，年味越來越濃，汪娢萍和桂花還從大場的豆腐店買回來幾塊豆腐。

大年三十的晚上，桂花把鹹肉的骨頭剔了出來，再剁下幾個洋火盒子大小的肉，連同那塊潮頭肉一起燒青菜湯，豆腐還是和汪娢萍來的那天一樣，炒鹹菜。

肉骨頭燒青菜湯雖然沒有前些年發豬肉湯吃起來那樣過癮，但是對桂花母子三人來說，已是不得了的美味，已經清素了一個多月肚子的汪娢萍，竟然也吃得津津有味，雖然和她以前在家裡吃的美味上海菜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餘味未盡的承廣開始說話了。

“汪姐姐，你們上海燒的肉是不是也這樣好吃？”

“好吃？”汪娢萍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二娃，上海菜最好吃的是紅燒肉，像我們家一家人會買2斤左右的五花肉，剁成小塊，用桂皮、八角、生薑、糖、醬油、黃酒等好多佐料燒起來的，那才叫好吃的。”

“啊！汪姐姐，你說的這些東西我們都沒有聽說過。”

“是呀，只有大城市裡才有，農村哪有這些東西？不過也不錯了，想不到過年還有肉吃。”

“大家說都是托了你們知青的福，你們沒有來的時候，生產隊是不殺豬的。”

“大場不是養豬了嗎，為什麼不殺豬？”

“那要完成上面的計畫，每年的計畫都不夠，你不是看到大場養豬場經常死豬子麼？”看到汪娢萍不懂，桂花連忙解釋。

“那死的豬子都不怎麼大呀。”

“大豬子不大容易死的，要是死了大豬子，大隊要下來查的，那就不得了了。”

“啊！這麼嚴重啊。”

“所以這邊只要養到了一百斤，就想著辦法趕緊買，能養到這次殺的那麼重的豬，是不容易的。”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每當吃馠子飯的時候，桂花最後都會把鍋巴端上來。

“媽媽，還有鍋巴呢，怎麼不端上來，我去幫助端上來。”

“二娃，不能的，今天晚上的飯叫陳飯，為什麼叫陳飯，就是要把鍋巴留下來，要留到過了年的正月十五再吃，早上用這個鍋巴煮粥的。”

“可是煮的那粥一點也不好吃，沒有現在的鍋巴好吃。”

“不作的，這是老規矩，哪個人家不把陳飯鍋巴留下來的？奶奶過去不是說過麼，陳飯陳飯，就是下一年還有飯吃的意思，老的陳飯鍋巴還可以做藥呢——小汪，你們城裡面也這樣嗎？”

“四嬸，以後你就叫我娢萍吧，小汪小汪，聽起來怪怪的。”

“娢萍。”

“對嘍，以後就這樣叫。”

“哈哈……”

屋子裡一片笑聲。

“汪姐姐，你還沒有說你們城裡怎麼留陳飯鍋巴呢？”

“二娃，鋼精鍋燒飯沒有鍋巴吃，我都沒有注意過我媽留過這個。”

看著承廣想要吃鍋巴的樣子，承闊和汪娢萍都想笑，儘管兩人也想吃，但承闊是哥哥，不能像二娃那樣隨著性子，汪娢萍則是外來客，入鄉必須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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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雖然還是要上工，但是現在的文化大革命已經沒有了過去那樣轟轟烈烈的運動，加上已經有了一點點年味，上工也是一半幹活一半在說笑。

當然恭喜發財這些屬於四舊的東西還是不能說的，要說還是那句話——祝您早點見到毛主席，或者相互說一下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祝林副主席身體健康。

大隊文娛隊這幾天，會陸續到生產隊演出，想不到的是汪娢萍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汪姐姐，現在的文娛隊都是唱這些革命歌曲，演革命的戲，過去過年的時候，我們這裡有舞龍燈的、唱麒麟、唱道情的，比這好看多了。”

“原來我們城裡也有的，過年的時候城隍廟那裡有唱戲的，還有耍雜耍的呢，確實比這好看多了。”

“城隍廟！什麼叫城隍廟？”

“聽老人說就是陰間當官的住的地方？”

“喔，和我們這一樣，我們這裡叫土地老爺，不過早就被寶財他們扒掉了。”

“哈哈，寶財還做過這些事啊？上海的城隍廟也一樣的，現在是倉庫。”

“哈哈，汪姐姐，扒城隍廟你去過嗎？”

“去過，上海很多人都去扒過城隍廟的，一撥一撥地去，裡面的城隍都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咦！文娛班裡面這個拉二胡的是個瞎子嗎，怎麼用根棒搭在前面的人身上？”

“汪姐姐，他就是我家七舅爺啊。”

“哦，想起來了，聽你們說過一次的。”

“我們家七舅爺很有學問的，別看他是瞎子，寫的毛筆字好看得很呢。”

“啊！瞎子還能寫毛筆字呀，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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