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死不可的我們 - 第十三章回聲錯位

晨光透過薄霧灑進教室，牆上的老式鐘擺發出規律聲響，像某種從未停止過的催眠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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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棠趴在桌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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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夢見一座舊樓，牆面剝落，窗子外是無邊的深灰。她走在走廊上，牆上的照片像突然活了，黑白笑臉盯著她看。走廊盡頭，是一面高懸的鏡子。她明知該轉身，卻無法控制雙腳。鏡中是她的身影──不，應該說是某個穿著她衣服、帶著她表情的「人」，那人嘴角抬起一個令人發毛的弧度，然後慢慢舉起手，在鏡面寫下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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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嗎，還是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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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棠。」

一聲低喚，把她從夢境中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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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她對上傅承曜那雙隱約不安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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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流鼻血了。」他說，語氣冷靜，卻迅速遞上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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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摸了摸鼻尖，指尖濕熱。她沒說話，只輕輕點頭接過紙巾。耳邊還殘留著夢中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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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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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課後輔導如常進行，空氣卻多了一層不易察覺的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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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曜盯著她的神情，有些猶豫。他昨晚也夢見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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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的他站在北山育幼院後樓梯口，那面鏡子本該是早就摔碎的，但這次竟無聲無息地懸在原地。他看到鏡中有個孩子背對他站著，然後那孩子緩慢地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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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自己。是從未長大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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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出來。只是筆下習題寫得比平時還用力，數字筆劃像刀割在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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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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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走廊像被傍晚光線壓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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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棠抱著數本講義走進舊校舍的活動室。門才剛推開，她就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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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一排舊社團紀錄冊被攤開在桌上，有些泛黃，有些甚至貼著報紙剪影。當年的攝影社、文學社、科學社、……還有一個沒名字的社團資料夾，被擱在最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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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走過去，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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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只寫著一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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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紀錄、報告──非自願實驗第1218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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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手指在空中停頓了幾秒，才翻下一頁。下一頁貼著一張學生照片，臉被黑筆劃掉，照片背後寫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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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8觀察對象，偏差反應開始出現。請留意她對鏡面與時間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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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鳴再次湧上，她彷彿聽見耳邊有嗡嗡聲，一段段不屬於她的記憶開始湧現：她小時候曾夢見過這張照片；她總覺得有人在背後注視，從鏡子裡；她看過一張只有背影的影像，感覺那背影比任何正臉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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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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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曜的聲音讓她猛地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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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是……」她把那本資料本合上，聲音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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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他走近了一步，眉頭微皺，「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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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資料是……」她想問，但又不知該怎麼開口。那張寫著「A08」的字眼像燒進她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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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社團紀錄，有些是我們家以前捐的。」傅承曜漫不經心地說，眼神卻閃過一絲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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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他看。忽然發現：他的眼神裡，有某種與她夢中「那個人」重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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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早知道結局卻選擇不說的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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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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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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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crima.1218的資料庫正閃爍著藍光。畫面分割為數十個區塊，顯示著校園各角落：教室、樓梯間、舊社辦、甚至是活動室天花板上的一點微光中藏著的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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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視角定格在活動室，兩人背對鏡頭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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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標跳動，紀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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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8與F03互動頻率上升。目標已開始自我質疑。潛意識干擾生效。計畫進度：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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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頁，自動跳出補充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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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者注意：不得過早揭露其身份錯位，避免導致系統性情緒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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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忽然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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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裡，許念棠抬起頭，正對著攝影機的方向——彷彿，她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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