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刑者 - 處刑者 Chapter.10 羽化者 (上)

奧古斯都坐在鬧哄哄的暗蹄咖啡館，滿室繚繞香菸煙霧，他按按痠疼的眼眶，仰頭長長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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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巴黎市的治安又惡化了，奧古斯都讀著年度犯罪率統計報告書，政府公報內容總是帶著不誠實的味道，他端起紅茶正想要潤潤喉嚨，客人來來去去的噪音和菸草味卻每每打斷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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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黑色紳士聯盟異常活躍，雖然一直都是在檯面下做事，但難道沒有一個新巴黎市民覺得街上可疑的黑衣人變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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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奧古斯都．蘭德爾，組織綽號閃電處刑者的公務員，業務內容是執行祕密死刑，經手的罪犯身分從公爵到遊民樣樣不拘，但普遍來說奧古斯都被分配的任務目標以身強體壯、犯下暴力凶殺並具有危險攻擊威脅者居多，也就是說，非常繁瑣的體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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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很低調的幽靈之聲有如要一次補清進度似整天聒噪個不停，這個虛幻怪物很喜歡說些介於哲學和精神病患者碎碎念之間的話題，害他連工作的時候都得一心二用，有時候差點事跡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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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都，有件委託……」隱密地下室內只對紳士聯盟成員開放的雅緻木造吧檯，木偶老闆又冒出她千律一篇的開場白，粉色嘴唇總是讓青年想到東洋人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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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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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二月天，奧古斯都已經受夠這種比狗還不如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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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不會拒絕，這是直接來找她報到的好處，真的拒絕不了的案子奧古斯都分得出來，但無理加重他勞動量的工作總是額外繁殖，奧古斯都拿到之前說好的酬勞後並不急著離開暗蹄咖啡館，反而窩在一樓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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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味道，雪的味道，有時候都快分不出來了，寒冷讓痛覺麻痺，因此有些任務目標會帶著一種傻傻的表情看著他，直到斷氣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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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現在這樣喝著熱茶，聞到人群活動的氣味，讓奧古斯都有點適應不良，前陣子過度遠離人群過度勞動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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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找點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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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八卦同事告訴他驗屍官有女人了，剛聽到時奧古斯都沒放在心上，辦完例行公事後特別無聊，忽然感覺這件緋聞好像挺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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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都以為按照尼德蘭的性子起碼會為蘇菲亞守身如玉個十年八年，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有了新歡，或許人一轉性墮落的速度就會像光速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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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都．蘭德爾預定在今日行程中列入拜訪朋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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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想了想，在行事曆上把拜訪二字劃掉，填上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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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按圖索驥找到驗屍官的窮酸公寓時，天色已經有點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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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樹上傳來烏鴉叫聲，看來牠們心情很不好，只有英國人會無聊到去餵食這種聰明卻壞脾氣的小鳥，在新巴黎是誰都不理的，烏鴉只好挨餓，或者騷擾看起來好欺負的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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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睡得很熟，頭顱低低垂著，癡肥的雙頰貼上鎖骨，奧古斯都難得好心不去吵醒對方，抬頭望去，尼德蘭住在四樓，看來沒有盆栽的那扇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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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拾階而上敲門，不久後有人來應門，聽腳步聲不像是驗屍官，反而接近女人瑣碎無力的節奏。賓果！中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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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咿呀打開，出現一個輪廓很深的法國女人，至少奧古斯都直覺她是法國人，褐髮，體態窈窕，擦著鮮紅色的口紅，更襯其膚白如雪，一身黑色翻領套裝看起來很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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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nsoir.」奧古斯都以問候開場，「在下想找尼德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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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屍官不配這等級的女人，應該說他應付不來這種賀爾蒙系，這是男人下意識會想征服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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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她輕輕擰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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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都．蘭德爾樂於為您服務，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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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原來是蘭德爾先生，聽他提過你呢。快請進，他目前走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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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毫無戒心地招呼陌生人進去，只因青年熱情友善地告訴她，他是尼德蘭的好友，奧古斯都也第一次看見驗屍官的住處布置，還真是糟糕，與本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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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妳是他的……」奧古斯都看見客廳沒人，忍不住玩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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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露出一個世故微笑回答：「尼德蘭的心理治療師，我叫費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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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私底下也是朋友？」不可能！奧古斯都不是說尼德蘭接受心理治療，而是他的治療師是個美女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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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這麼說，他是我的老主顧和失去祖國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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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的確是法國人，尼德蘭那懷舊的傢伙想必也是基於同胞愛才將生意交給費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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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沒看見尼德蘭人影？」奧古斯都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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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進行冥想療法，最近尼德蘭情況不太好，我推薦他在家中自我放鬆。」費蘭親切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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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你們了，不好意思。」青年雖然這麼說，雙眼還是直勾勾地看著費蘭，心中想的卻是闖入驗屍官房間看他現在的蠢樣，可是那樣做就無法給費蘭留下好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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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想放鬆的驗屍官？有點難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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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也有些精神上的困擾可以請教費蘭小姐嗎？」奧古斯都輕描淡寫地往房門方向望了望，隨即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重點是和費蘭好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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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女人關心地前傾詢問細節，紅唇宛若油亮的深紅薔薇花瓣顫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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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會聽見另一個人說話，他現在也在我身邊，可是卻沒人看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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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都沒說謊，但他並非專業醫生，也無和靈界溝通的天賦，加上生活中有許多複雜因素要處理，對幽靈之聲的騷擾只能放任不理，這對他還算是件難以啟齒的事情，當然，對美女訴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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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費蘭看上去真的很關心青年的疑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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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超過十年了。」奧古斯都掃了眼那個相同長相卻極端陰柔的幻影，現在他也出現在身邊，費蘭跟著青年的動作朝旁邊張望片刻，雖然有些疑惑，鎮定微笑卻無懈可擊，不愧是心理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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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失敗了，這個女人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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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能看得見，除了奧古斯都以外，這樣還能說那怪物真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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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幻覺，那些醫生為何沒一個診斷奧古斯都有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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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找醫生談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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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萬次，都是些蒙古大夫。」奧古斯都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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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不錯的醫生，請不用介意，有精神問題困擾的人很常見，大家都是為了改善生活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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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心理治療師的柔軟嗓音聽起來實在很受用，奧古斯都凝望著費蘭，一方面也讚歎著女人的多樣性，有像管家那樣看起來一絲不苟的良家婦女，也有這種幹練卻不失女人味的女性治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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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有費蘭小姐這樣的治療師，下次能先向妳預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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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人通常是由醫生指定。」女人露出一個暗示的眼色，奧古斯都猜想他也許有機會私下再和她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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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到為止就好，今天奧古斯都已經想回家了，難得的好心情，該避免以驗屍官的衰臉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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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我了。』幽靈之聲像是用刀子劃過絲絨，低微但是帶著刺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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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最多餘。奧古斯都在心裡想。改天有空就去找醫生把你給統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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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個傻瓜。』幽靈之聲嘻嘻笑著。『以為我是你的分裂人格嗎？分裂人格看得到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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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指向牆壁，牆壁和門板頓時變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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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驗屍官先生正被綁在椅子上，看似失去意識，身前站著奧古斯都曾驚鴻一瞥過的雪白生物，那有著蛾類翅膀的女人，或者說大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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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形搭著驗屍官肩膀，湊近他的臉，某條絲帶狀物體連接在蛾人與驗屍官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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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往那扇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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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蘭忽然衝過來抱住奧古斯都的手，整條手臂陷入豐滿的乳溝，青年訝然回頭看著她，費蘭不知道奧古斯都正透視房間，以為他想和尼德蘭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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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等……蘭德爾先生，我有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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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遊刃有餘的風度明顯動搖了，不惜勾引奧古斯都，只為了阻止他接近驗屍官，露骨手法讓奧古斯都險些沒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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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我也有問題想請教妳。」他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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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處刑者吧？」費蘭露出一個強勢女性特有的大微笑，擦著鮮紅色唇彩的唇瓣變成盛開玫瑰，一瞬讓奧古斯都有點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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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德蘭真糟糕，他把我們的工作機密告訴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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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認識你，蘭德爾先生，不，親愛的奧古斯都，你真的像是傳聞那樣俊秀，彬彬有禮，而且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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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奧古斯都知道費蘭絕非從驗屍官口中得到處刑者的情報，他用霜淇淋挖杓起誓，驗屍官絕對不可能欣賞他的男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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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手已經握住門把，但費蘭整個人貼到他身上，熱情饑渴的眼睛像是要把奧古斯都整個吞下肚子般光采四射，神經質的長眉毛微微揚起，眼眶下的陰影很特別也很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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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是真的想把他吃下去，字面上的意思。奧古斯都這樣斟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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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處刑者千鈞一髮閃過偷襲，水果刀驚險擦過肋骨刺入木門，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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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的前戲。」真的讓他有點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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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能這樣遊戲下去，誰曉得驗屍官還能撐多久？又或許尼德蘭早就死了，等著突變成下一隻怪物，無論如何奧古斯都沒有餘裕慢慢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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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準時機抓住費蘭手腕，她則像頭母豹狂暴掙扎反擊，奧古斯都使出擒拿技巧甩掉她手上的刀，順便抬腳踹開門，電光石火間瞥見尼德蘭似乎因為這聲巨響產生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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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屍官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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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處刑者忙著把顯然大有問題的女治療師摜在地上，無暇也不想對驗屍官表現多餘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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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這裡奮鬥沒掉頭走人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奧古斯都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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