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是朋友 - 第二章疏遠 VII

「你們為什麼都濕了回來？」

從砧板的蔬菜上轉移視線抬頭一看，提著水桶的三人無論頭髮、衣服，抑或是運動鞋都濕答答的，一副下雨天沒帶傘出門似的樣子。

「啊，托某個人的福，被推進小河裡啦。」

勇雄之後別過臉，盯著站在旁邊傻笑的松山，額角的青筋暴現。

「這種天氣要小心著涼喔。」

看過他們三人落湯雞的模樣，麗彤總結了一句，然後又拿起放下的菜刀，將紅蘿蔔切成小團塊。

——身為女朋友，這是不是太冷淡呢？是不是應該去拿毛巾給他呢？

只是還沒待頭一次交往的麗彤，搞清楚女朋友這時候該要做的事時，勇雄又說了句：

「我們先回去房間換衣服，待會再來。」

停下利刃的動作，馬尾晃動的看去三人，睜大眼睛的她只映入三人的緩緩離開的背影，沒有喊出一句話。

而站在石造流理臺另一邊的曉楠，連抬頭瞄一眼也沒有，繼續默默的刨開馬鈴薯皮，迴避所有一切外界的接觸。

「……」

自從吩咐好分工之後，她們再沒有普通的交談，任由這種尷尬的寂靜來回輾轉，不停折磨相隔咫尺之距的兩人。

這時候該要說什麼好？做什麼好？麗彤就像個初生的嬰孩般，一竅不通，彷彿忘卻過往與曉楠相處的日子，連怎樣做她的朋友都不懂了。

「妳是我的朋友，永遠都是。」

這句話下意識脫口而出，但是旁邊的曉楠沒有住手，將焦點集中在馬鈴薯上回答道：

「嗯。」她抿緊嘴唇，一下停頻，跟住又說：「我知道。」

「那就和好如初吧。」

「不，妳要惱我也可以，是我太任性。」

「不是。我也……」要是將實話講出來，麗彤會得到原諒嗎？妳已經不需要保護，妳已經不再哭，妳已經不用待在我的身邊。這些自以為是的話，並不是麗彤想要說的，她純粹想停止，想停止這種裹足不前的朋友關係。

「明明切的不是洋蔥……」

視線一片模糊，從眼睛落下的水滴，沾濕泛紅的指頭。

「血！」

曉楠的驚呼使她低下頭看去沒有握刀的手掌，破損的食指指尖淌流著鮮血，下落的淚水將那紅點在砧板上化開。

「我去拿創可貼。」

回過神來，曉楠已經離開了麗彤的身邊，放下菜刀的手亦掩住自己的嘴巴，吞聲飲泣。

為什要哭？為什麼還哭？這不是自己一早就決定的嗎？現在才後悔的話，誰都會因此受傷。

「為什麼哭了？」這不是內心的聲音，這是現實中某人沉厚的聲線。

「因為痛。」

她沒有說謊，可是痛的地方在哪裡，麗彤沒有說明白。而勇雄也知道割破手指這些小事不會令她哭泣，不過與她交往的他依然不了解她的心，也不了解她這刻淌淚的原因。

「讓開。」

急急忙忙回來的曉楠撞開礙路的勇雄，馬上抓住麗彤的左手，二話不說就撕開創可貼，包上她受傷的食指。

「還好，傷口不是怎麼大。」

「發生什麼事了？」

後一步來到的松山不明就裡站在勇雄身後，勇雄回身想要解釋面前的情況，可是他的女朋友卻搶先一步說道：

「割傷手指罷了。」

「沒事吧。」

「沒事，只是皮外傷。」

只不過麗彤的苦笑的臉說服不了松山，那兩道畫花臉頰淚痕怎樣也不如她口中所講的樂觀，而且正在加深松山的誤會。

松山使了個眼色要勇雄過來，勇雄很快明白意思的走到他面前，嘴巴拱上他的耳邊，放輕聲線的問道：

「怎麼了？」

「看情況你還是帶你女朋友去旁邊休息吧。」

「但是……」

「沒有但是啦，怎樣看分開她們會比較好的吧。去吧，跟你的女朋友談談。」

及後，勇雄雖然有些猶豫，只是他都聽從交往經驗豐富的松山意見，將止不住淚水的麗彤從曉楠面前拉走。

看著他們背影的曉楠愣住了，好像不相信麗彤就這樣被勇雄帶走般，一直盯著他們消失在轉角處。

這時站在松山後面的常光挪動左腳想要上前，不過松山以小跑步加速，站到曉楠面前喚醒石化的她。

「好吧，晚飯還有什麼要幫忙？」

曉楠聽到松山的聲音吃驚打個哆嗦，好像從來都沒有注意到另外在旁邊站著的兩位男生。

「唔……就幫忙切一下馬鈴薯，然後放進飯盒裡就可以。」

「好喔。」

站在後面的常光看著肩碰肩的兩人，找不到介入他們對話的時間點，於是丟下一句「我去生火了。」就轉身離開流理臺的區域，剩下只有他倆的空間。

「這樣的大小好了嗎？」

「嗯。這樣就剛好了。」

「話說，其實我知道他們在交往了。」

刀鋒喥喥喥喥的撞上砧板，松山忽然間用平淡無奇的語氣道出這話，而聆聽的人也當然馬上知道松山所說的「他們」是指勇雄和麗彤。

「你怎會知道……」明明除了對常光說過之外，她不曾、也不願對他人提及兩人交往的事實，而且松山在這時候說中她的煩惱，使她動搖得說不完整句話。

「是勇雄說的。」

像是讀取到曉楠心裡的想法，松山很快的補上一句，消除她寫在面上的疑惑。

「我不喜歡那個人。」

不知為何儘管曉楠知道松山是勇雄的朋友，皺起眉頭的她都放下心防將這率直的感受，明確的告訴他。

「所以妳們因此吵架了？」

「是有點不和。不過……」

松山用問題蓋過她的話，不容她解釋。

「她欺負妳？」

「沒有，我和她已經和好了。」

「如果有也不妨直說喔。」

「多謝關心，但是她真的沒有。她可是我的摯友，怎有可能欺負我啦。」

曉楠本想莞爾以求松山安心，可是僵硬的笑容卻好像使這句話，變成一句謊言。

「是的話就最好。」

松山的表情根本就不信曉楠，可是曉楠對誰都不會說出這笑容硬化的原因，甚至是對著麗彤也不會洩漏半句口風。

——因為這是自己的問題，這一定是自己的問題，要是將這個問題公開一定會遭人譏笑，沒有例外。

「嗯。要是有什麼都可以找我商量喔。」

與其現在再去質疑曉楠的說話，倒不與等待她願意說的時機比較合適。松山並不相信麗彤只是割傷手指就會哭成這樣，他認為這當中多少都滲入了一點搏同情的成分。他不會告訴曉楠自己的想法，況且離間她們的友情並不是追到她的辦法。

「拿去煮吧。」

將馬鈴薯和蘿蔔倒進鐵飯盒裡頭，松山看著手上沒有作業，只是抬頭盯住他看的曉楠說道。

「嗯。」

她輕聲的回應，然後就想要拿起其中兩個飯盒，只不過松山一手就搶過來，不讓她碰那對冰冷的手把。

「全部都讓我拿吧。」

「這樣不太好了吧。」

「反正也不是很重。」

「阿松你挺好人呢。」

「這種事還是男生應分做的。」

及後他們就就走到蹲在空地上，看著一堆木柴的常光身後，向他打了聲招呼。

「喂，火生成怎樣？」

「嘿嘿，支架搭好了，但是生不了火。」

「讓我來吧。」

松山在仍沒燃燒的柴堆放下五個飯盒，然後蹲在常光旁邊，搶去他手上的生火工具。

失去用具的常光靦腆的笑著，別無他選的站起身，退到雙手放在後頭，盯住松山背影看的曉楠右邊。

「你真是幫不上忙呢。」

隔著一隻手臂之遙傳來曉楠這句細語，明明不是很久沒聽她的聲音，不過那輕柔的嗓子卻好像有點陌生。

「嗯。我很不擅長這種事。」常光以同樣的音量回答，彷彿樹葉的搖拽也能抹去他的聲線。

「又是呢，明明宿舍有廚房，為什麼又要我們自己生火呢？」

「這大概是某種生活體驗呢。」

「話說，這晚到底會吃什麼呢？」

「這是秘～密～反正你一會兒就會知道。」

「我說啦。」

「嗯？」

「那件事，無論怎樣我也不會幫妳的。」

「你只要照我的說話做好了，不然……」

「我不會依妳的說話做，這種事我不想幹。」

「那你以後都不要跟我講話。」

「無所謂了。」他很平淡的說道，而曉楠也因為這個意外的答案，看去他的臉龐。

「妳似乎可以好好跟其他人交談了，再不用跟我說話。放學後的練習，以後就結束吧。」

——原來你一直在看。

「之後妳裝作不認識我就可以，就像這幾個月以來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們從來都沒有交談過，回復到之前沒有交雜的同班同學一樣。」

——為什麼你要這樣說？

「哈哈，我在說什麼啦，我們本來就只是同班同學呢。」

——為什麼你偏要把這些話記在心？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要是將這句話說出口，會有什麼改變嗎？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對他，他會厭惡也不是奇怪。到這刻才要為自己作無力的辯解，曉楠本身就沒有一個開脫的藉口，去解釋一直以來這種帶點敵意的態度。

「喔，生好火了。」

松山回頭大喊的話，使常光放棄站在曉楠身邊，一個箭步跑上漸漸燃燒起橘色火焰的柴薪前。

「我來把飯盒掛起好了。看火也交給我吧，辛苦你了，你就去休息一下。」

「你挺有道義的。」

松山很樂意地接受了常光的提議，站起身走往曉楠。而常光則撿起地上的葵扇，笑咪咪的煽著火，可是那個笑容再沒有陽光的溫暖，不再感染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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