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匣 - 章之三 (3)

　當緋迾邇再度醒來，皎潔的明月已高掛於黑幕，是深夜凌晨的時段。

　沒想到在極度疲倦的狀態下一睡就睡了十二小時以上，而且還在離天空翻起魚肚白的時間僅差一、兩小時－－這種令人尷尬的時間醒來。這下既睡也睡不著，不睡又沒事可做，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從床上爬起，伸伸懶腰後走進盥洗室清洗一番。

　清洗完畢後走出盥洗室，看向窗外仍舊一片黑，心想離吃早餐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出去散散步。

　回來的時候時間也差不多，吃完早餐就該準備告辭了。

　畢竟不好意思再麻煩人，不要待太久比較好。

　於是他出了房間，朝教堂入口的方向走去。

　雖然說是春天但畢竟是半夜天還沒亮，難免有些寒意，而緋迾邇剛睡醒思緒還不是很清楚，正好可以拿來醒腦。

　老實說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早起過了，自從和星辰一起旅行後。

　到達入口處後便開始隨意亂走，原本就只是想散散步，沒有個明確的地點。

　周圍伴隨著些微寒冷，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好像有人說晚上不要外出來著……」

　可是已經快天亮了。

　「算了，應該沒關係吧？這時間還會發生什麼事……」

　話才剛說完，緋迾邇就聽見森林裡傳來的聲音。

　『——』

　「……什麼？」

　似乎是有人慘叫的聲音。

　因為四周十分寧靜，他聽得非常清楚。

　近乎悲鳴的慘叫聲是從森林裡傳來的。

　「發生了什麼事？」

　緋迾邇心中懷著不好的預感，為一探究竟前往森林。

　他持續朝著傳來悲鳴的方向走，不知過了多久，在突然聞到一股血腥味後停下腳步，往地上一看發現四處充滿了血跡。

　緋迾邇皺起眉頭，思考著是否該繼續往前走。

　不過既然都走到這了，還是去看看吧？

　他再度提起腳步，決定繼續往前進。

　然而在他面前顯現的是他意想不到、一時無法理解的景象。

　一名銀髮青年將身體靠在樹幹上，一面用布擦拭著手中的刀刃，鮮豔的血將布染成了紅色。

　地上有很多東西散落著。

　有頭顱，有手，有腳，沒有頭的身體，以及一些殘破不堪、不知道是哪個部位的碎片，夾雜著草散落在各地。

　就像壞掉、散開的人偶般，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仔細一瞧，這些人偶有共同特徵－－黑色的頭髮與黑色的眼睛。

　「……凡利斯克希亞？」

　不禁顫抖著發出聲音，緋迾邇可以想像他現在所站的地方發生過什麼事，也明白被殺掉的是什麼人。

　似是聽到緋迾邇的聲音，凡利斯克希亞回頭看了他一眼，卻只淡淡地回應。

　「是你啊，不是說了晚上不要出來嗎？」

　「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不過就幾個魔族人在聖教的領地內徘徊，稍微給他們一點教訓罷了。」

　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彷彿眼前的凡利斯克希亞和白天是不同個人，緋迾邇沒想到他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可以平淡地和人交談。

　所有的一切都令緋迾邇感到混亂，思緒像是攪雜在一起，無法預知凡利斯克希亞下一步會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以前和星辰旅行時也見過魔族人被獵殺的畫面，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進入混亂、恐慌的狀態。

　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緋迾邇就是無法將這種感覺壓制下來。

　「……嗚！」

　忽然間感到頭痛劇烈，緋迾邇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快要炸開一樣。

　「念在你是愛莎蒂珍貴的客人才沒在見面時當場殺你，不過你好像不懂得自愛，大半夜還跑來這種地方……喂，你怎麼了？」

　凡利斯克希亞發現緋迾邇有異狀，將刀刃收起後開始走向他。

　走沒幾步緋迾邇便激動地伸出手大喊。

　「不要過來！」

　凡利斯克希亞疑惑地挑著眉，不明白緋迾邇為何會突然這樣。

　「拜託，我可什麼都沒做……」

　即使要殺也要看對象，畢竟緋迾邇現在是愛莎蒂的客人，要是醒來發現人不見了，自己肯定會吃不完兜著走。

　「反正，你、現在、不要靠近我！離我遠一點……嗚啊！」

　「好，好，走遠一點總行了吧？」

　頭還在劇烈地疼痛著，意識漸漸變得不清，此時的緋迾邇已經痛到在地上打滾，無法聽見凡利斯克希亞的聲音。

　腦中不斷響起有人說話的聲音，以及方才看見的觸目驚人的那一幕持續出現在腦海裡。

　緋迾邇聽不清楚那道聲音在說什麼，也沒辦法聽清楚。

　他只覺得頭痛欲裂，腦中一片混亂。

　「啊！！好痛……嗚！」

　無意識地叫了出來，現在的他只希望有人可以幫他停止這該死的一切。

　就在這時，一道銀白色的身影急速衝上來，蹲在緋迾邇身旁。

　「……緋迾邇！終於找到你了！」

　白天跑遍了整個森林依舊找不到緋迾邇的星辰，決定先歇息一會。

　再度動身時已是深夜，同樣聽見悲鳴而趕來，看見的卻是自己的夥伴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樣子。

　星辰看了看周圍，發現了那慘不忍睹的模樣以及一個站在不遠處觀望著這裡的青年。

　青年正驚訝地看著他，星辰才發現青年與自己有著相同的髮色。

　「……」

　難道他……

　不，不對，現在最要緊的是緋迾邇。

　搖搖頭去除雜念將注意力拉回來，星辰抓著緋迾邇，壓制著他的身體並呼喊，試圖要緋迾邇保持清醒。

　「緋迾邇，你還好嗎？知道我是誰嗎？」

　好不容易睜開因疼痛閉起的眼看向星辰，緋迾邇有了回應。

　「嗚！星辰……救、救我……啊！」

　「忍著點！我馬上幫你！你感覺到了什麼跟我說，慢慢來不要勉強。」

　雖說幫忙也只是凝聚光元素來達到抑制疼痛的效果，頭痛不是受傷沒辦法去除痛源。

　星辰將凝聚了光元素的手覆蓋在緋迾邇額頭上，過一段時間後似乎是抑制起了效用，緋迾邇看起來比剛才好一點，雖然緩慢但能夠說一些話來解釋他身體的情況。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人在說話……腦中不斷浮現、浮現……剛才看到的……」

　……剛才看到的是指什麼？是現在所想的那樣嗎？

　一片混亂過後實在想不起剛才看見的情景，緋迾邇循著記憶，嘗試要將它回想起來。

　銀髮青年。

　倒在地上的魔族人。

　血跡。

　熟悉的房間。

　以及被銀髮青年刺殺的……

　自己。

　……好像哪裡怪怪的？

　這是誰的記憶？為何會出現？

　「一直有人在說話？你旁邊除了我以外就沒其他人了……還有你剛才看到什麼？繼續說下去。」

　星辰的聲音重新喚回緋迾邇的注意力，很想直接說出來又怕對方聽不懂，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對方才聽得懂。

　緋迾邇認為繼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想說的直接說了出來。

　「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的腦袋裡好像存在著不屬於我的記憶……剛才看到的情景那部分的記憶已經被覆蓋掉了……」

　「知道了，除此之外你還感覺到什麼？」

　「……頭已經不痛了，很累很想睡，我可以昏過去嗎？」

　緋迾邇這麼一說，星辰便停止凝聚魔力，將光元素散去。

　觀察幾秒後確認，緋迾邇的頭真的不痛了。

　「好像已經沒事了，你就安心地昏倒吧。」

　接著像是迫不及待一樣，緋迾邇頭一歪失去了意識。

　那麼，接下來是處理身後的那個人……

　將緋迾邇的身體安置在地上，星辰站起身向後轉，看向自始至終都站在他們背後的銀髮青年。

　青年也注意到星辰的視線，向前走幾步拉近彼此的距離，然後開口。

　「他沒事了？」

　「嗯，目前看來是這樣。」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可以把他還來嗎？他是教宗大人重要的客人，要是把人搞丟了我會很困擾。」

　「……」

　應該是你們要把人還來才對吧？

　無語一陣後，星辰嘆了一口氣。

　「……我是他的夥伴，我倒是希望你們這邊可以給我一個交代，好好的人沒理由會這樣。」

　「拿出證據證明你是他的夥伴，這樣我就相信你。」

　「……」

　這傢伙是故意的嗎？是夥伴這件事很明顯吧？

　「我知道他的名字，還幫了他，這樣你相信我了？」

　「說不定你不是他的夥伴，他以前認識你而你剛好路過還幫了他。」

　「……」

　那還真是剛好，竟然有人會在大半夜路過這種地方還出手幫助舊識。

　就在星辰不禁開始懷疑眼前的銀髮青年根本是故意針對、刁難他時，青年又說話了。

　「解釋為什麼你的髮色和我一樣，就相信你。」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跟相不相信又有什麼關係！？

　「天生就這樣。」

　「果然，看起來不像染的……你叫什麼名字？」

　……問別人名字時自己要先報上姓名難道不是基本常識？

　「凡燁星辰，你呢？」

　「凡利斯克希亞。」

　將他的名字記在心底，星辰轉身使用風元素包覆住自己和緋迾邇的身體。

　「請代我向教宗大人道謝，這傢伙我就帶走了。」

　星辰覺得越快離開此處越好，他不想再獨自一人和凡利斯克希亞談話。

　「那麼，後會有期。」

　咻地一聲，星辰與緋迾邇在凡利斯克希亞面前消失。

　留下凡利斯克希亞一人望著恢復為死寂的森林。

　不知不覺間東方旭日升起，黑夜轉為白晝。

　是時候該回去，並做好向愛莎蒂報告這件事的準備。

　調整好自身情緒，返回一如往常的平淡，凡利斯克希亞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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