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妳臉上，我也想成為光 - 迷惘

中午，員訓中心的餐廳一如往常地吵雜，聲音在人與餐具之間交錯，熱湯的蒸氣與油炸香氣混在一起，浮浮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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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澄端著便當走過中庭時，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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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處靠近植栽區的長椅上，有個熟悉的身影蜷著坐姿，便當盒放在腿上，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眼神落在前方，卻彷彿沒對準任何東西。

風有些輕，吹亂她的瀏海，她卻沒抬手撥開，只是任由髮絲遮住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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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瑜。

她的氣息比平常更薄了一層，像是個被日光曬久的剪影，微微褪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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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澄站了一下，然後走近幾步，抬起手提了提自己的便當。

「我可以坐旁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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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聞聲轉頭，看見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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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

聲音輕，像是她從雲層裡拿出的一點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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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後，兩人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默默地吃起各自的便當。

白飯、三色蛋、滷肉、炒青菜，還有一顆小番茄，阿澄邊咀嚼邊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她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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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吃得不快，偶爾停下來咬著筷子發呆，像是在努力把每一口吞下去的同時，也在咀嚼著什麼難解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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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地過了幾分鐘，她突然開口，聲音低到像是自言自語：

「阿澄……你對外遇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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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咳咳咳咳咳——！！？」

阿澄差點被嘴裡的飯噎到，咳了好幾聲才勉強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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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拿飲料猛灌，一邊心裡飛快重播這幾天她的狀態和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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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家瑜…外遇了？！

不，不可能！那個容易自責的她，哪可能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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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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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呃…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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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沒有看他，只是繼續看著前方的樹葉在風裡晃動，語氣淡淡地像說一段歷史：

「我的爸爸……在生前，和不同的女人發生過關係。

不是那種被抓包一次就斷掉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甚至讓我媽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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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平靜得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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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我媽的樣子，她哭、她崩潰、她後來憂鬱症。

我就一直在想……愛，應該只能選一個人吧？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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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辦法理解他為什麼要那樣。也沒辦法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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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如果愛一個人，我會把全部的愛都給她，只愛她。

我不能想像，同時喜歡兩個人、或者接受別人的好意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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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澄靜靜聽著，沒有插話，只是放下筷子，讓她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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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佳……她喜歡我。不是玩笑，是認真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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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說她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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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已經有湛霖了，我的心只在她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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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給小佳希望，我也沒做什麼曖昧的事……可是我還是讓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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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眼眶紅了，但沒有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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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是不是我哪裡也錯了？是不是我太遲鈍？或者……是不是有些人真的不是『無法專情』，而是他們真的『無法拒絕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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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爸爸……是不是也曾經，只是接受了一些人的靠近，就沒辦法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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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他其實早就不愛我媽了，只是不肯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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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到這裡，像是所有的氣力都用完了，雙手垂在腿邊，彷彿整個人都陷進風裡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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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澄沉默了一會，終於低聲開口：

「家瑜……愛一個人本來就會有很多糾結，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邏輯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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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以告訴妳——妳不是錯的。

妳很清楚自己的界線，也尊重每一份感情，這不是錯，這是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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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爸爸的事……我不能替他解釋，但我知道一件事：如果一個人因為不忍拒絕別人而讓另一個人受傷，那就不叫溫柔，那叫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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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妳現在的痛苦，不是因為妳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妳太不想讓別人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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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澄轉過頭，看著她紅紅的眼角：

「但妳記住一件事，家瑜。

能笑著活下去的，不會是因為所有人都沒哭過，而是因為他們被好好地接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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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小佳……她現在會痛，但她一定知道，妳是把她的愛放進心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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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背負太多。能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已經是妳最溫柔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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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敲了敲家瑜的便當盒蓋：「好啦，快吃，不然下午課妳又會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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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終於轉頭看他，吸了吸鼻子，小小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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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阿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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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都可以找我啊。」

他拍拍自己胸口：「專業便當聊心顧問，訓練限定開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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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家瑜真的笑了出來，雖然還有點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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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些問題也許短時間內沒有答案，她還在學著怎麼面對愛裡的深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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