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葉說書館》 - 【創挑】狂亂文字《倩竹痴》竹子系列之一

來源創挑：狂亂文字2019-12

《倩竹痴》

　　竹林深處住著一隻吃人的妖怪，用那美得不可理喻的外貌吸引男子，最多三夜，人去不回。

　　人們畏懼妖怪，保守得不敢群起圍攻，只得將赴約的男子綑綁。可一次又一次，人總會夜半失蹤。

　　沒有人敢守著那些男子，因為受傷的總會是自己。誰知他們哪來的怪力？那自是竹中女妖賦予他們的。

　　＊

　　有個外地來的小伙不信邪，偏偏進了竹林，說要一探女妖虛實，甚至大誇海口，說會提著女妖的頭顱回來。

　　小伙第一夜去了，清晨平安歸來，可村裡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眼神早就渙散三分，心不在焉，神智不清，嘴裡還念叨著「娘子」，誰搭話都不理，說起竹中女妖，他還會動怒，不許他人談論深愛的娘子。

　　那小伙讀過一些書，成天書著詩句，村裡人不敢靠近他，怕染上了穢氣。幾個不聽話的孩子跑去偷看，長篇大論中只看懂四句：

　　竹影倩兮，小生痴心。風姿嬌娜，銀漢不及。

　　村裡人放棄了，這小伙與之前那些人都一樣，痴迷於女妖。他們甚至還有些慶幸外地來了人，如此一來，村中男子便不會受害了，畢竟女妖一次只惑一人。

　　又至明月高掛，小伙行色匆匆，迫不及待，飛也似的奔向竹林。村裡人未睡，披軒觀之，喜憂參半。

　　一棟屋中，母子二人，臨窗查看。志學少年，神情不解，問：「阿娘，當真不必管他？」

　　婦人漠然，直盯窗外，卻是空乏，靜默片刻，淺淺點首，道：「你都沒能勸住你爹，又如何勸住他？」

　　少年恍然，悲中從來，睡覺去了，可枕褥染了水氣。上一個便是他爹，他爹自告奮勇要去斬除女妖，都是為了兒子，可誰知，終究不可倖免，可他爹撐過了五日，他與娘親也煎熬了五日，如今不知該說算不算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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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深處，風蕭蕭兮，噠噠腳步，沓沓不止。

　　直至一處小小的空地，有一攤茅草鋪地，邊上則有倩姿麗影，清輝襯之，香霧雲鬢。

　　小伙倒抽一口氣，急急上前，春風滿面，道：「娘子，我可想妳了！」

　　說畢即敞開胳膊，意欲擁美人入懷。

　　美人長髮披地，與竹同彩，猶如葉墨。柳眉清目，瞳如新葉，翠綠如玉。膚如凝脂，唇如丹砂，一身單薄碧綠，婀娜多姿，風神秀雅。

　　朱唇輕抿，眉目柔軟，於小伙看來，便是那句「未語人前先靦腆」。

　　天下之美何處有，眼見為憑此林中。

　　美人稍退，見來者動作一頓，羞怯柔語：「……你別再來了，好嗎？」

　　小伙唇角一揚，笑意滿堆，繼續了方才的動作，美人不抗，小伙大喜，道：「我會好好愛妳的，外頭那些人把妳說得真難聽，親眼一見，才知過去的我真是罪過！」

　　美人知曉村裡人怎麼說她的，她淺淺一嘆，過於燥熱的體溫攀上皮肉，滲進骨子裡，她卻未將那句「他們沒說錯」給道出口。

　　她曾經會說的，可她的「夫君」從未信過她。

　　又是一個千金春宵的夜晚，又是一次一親芳澤的榮幸。

　　五更天明時，小伙離開前，道了句：「明天我就來帶妳離開這鬼地方。」

　　美人未答，他便當作應允了。

　　當茅草堆上只餘一身，美人痛心卻無淚。

　　「……這不是鬼地方，這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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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個夜晚，小伙平安歸返，村裡人不見喜色，默默期盼他能多撐幾日。

　　又到嬋娟照空之時，小伙如昨，欣然出征去了，還帶上了那滿竹簡化作文字的情意。

　　一如昨夜，美人巧倩，佇立靜候，神色憂憂，低眉軟目。

　　小伙高興迎上，笑道：「娘子！我來啦！妳瞧，這是我寫給妳的！」

　　美人抬眸望去，一見竹簡，淺抽一口涼氣，心中一陣作痛。她頓了頓，伸手接過，小伙還趁機摸了一把。

　　美人未閱，僅是攥於掌中，道：「公子，你走吧，別再來了。」

　　語調雖輕柔，口吻卻堅毅，可她相信，那人不會聽的。

　　小伙嘖了一聲，甩了甩面門，道：「哎，娘子，該喊我相公了！我當然會走，今兒便是來帶著妳一塊走的。娘子，咱們即刻動身，別再回來了！」

　　沉默片刻，美人柳眉輕擰一霎，她堪堪抬面，青綠澄澈的眸子好似染上晦蔭，深了幾分，沉了幾分，氣溫似是亦然，她緩緩開口，道：「相公……我們誰也別走……」

　　小伙滿惑，還未開口，便見美人眼潤，紅花涔涔而下，順過白膚，撫過朱唇，游移玉頸，染艷薄裳。

　　小伙一驚，這才意識到，佳人當真是妖非人。可那又如何？他是心甘情願的。

　　血淚實在艷麗過人，小伙敞開胳膊，正要擁了上去，卻於半途止了動作。他聽得一個悶聲，就近在咫尺，近得好似在自己身子裡。

　　他低頭一看，纖纖素手幾乎快碰到他的胸膛，可於玉指之前，有一節竹。他不必目睹都能判別，沒於身子裡的，是鋒刃。

　　下一瞬，素手退離，美人向後半步，手中斷竹染滿嫣紅，前端僅足一顆紅點安棲，削得太尖太尖了。

　　小伙的感覺不只是胸上被刺了一下，他渾身滾燙，焦寒錯落，不過片晌，腦昏眼黑，癱軟倒地。

　　美人默默，俛面不語。

　　清風颯颯，竹葉蕭蕭，不知何方深處，有物匍匐而來，攀上小伙腿履，安安靜靜地拖了回去。

　　紅淚未止，美人翻手，竹刀無蹤，她將竹簡深擁入懷。

　　「……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孩子們。」

　　＊

　　竹林深處住著一隻女妖，是為竹母。她一旦離開，整片竹林皆會亡滅。

　　如何皆為親，護子乃本性，不離亦不棄，違心不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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