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羅洛｜觀測者無名》 - Chapter 9 半掩之窗

『不是他們的記憶，卻從霧中來到。』

夜已深，霧隱之宿的結界像是某種緩慢呼吸的生物，隔絕了城市殘光，也把聲音壓得更遠了。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C1gHAOl8

日及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沒點燈，只靠走廊末端幽弱的星苔光照出輪廓，他沒有立刻下樓，而是轉頭望向靠窗的位置。

——他在那裡。

時客縮在臨窗的長椅上，一隻手垂在膝外，微微彎曲的指節還帶著些未釋放完的緊張，那並不是他熟悉的睡姿——太蜷縮了，像在避開什麼東西。

窗戶開了一條縫，夜霧趁隙滑入，竟帶出一句幾不可聞的耳語：「你果然來了……」

日及一怔，那聲音來得太近了，不該只是夢裡的事。日及沒有叫醒他。他只是站了一會兒，像是在等一種默契的沉默結束。

霧隱之宿的夜，安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也像什麼都在發生。他轉身，腳步輕過樓梯的實木。

食堂的廚房裡只剩下炭火低低的光。日及走進去，看見那位黑髮精靈正把熱湯倒進碗裡，動作簡單，乾淨利落，一點聲響也沒有。他沒開口，對方也沒有回頭，這裡的人，似乎都不急著問誰是誰。

日及坐下，端起那碗湯，輕輕舀了一口，味道清淡，有點野草的苦，但入口之後竟意外地清爽。他低頭看著碗裡那道湯，餘溫未散，味道卻彷彿已經被誰記下過。就像……不是眼前這人煮出來的，而是某段舊夢的殘餘，在這裡被重新盛上。

日及輕聲吸了口氣，沒說話，只把這種熟悉得過火的違和感記在心底。他知道自己還未走出夢，只是夢的邊界，正在學著變成牆、變成窗、變成某人所說過的「現實」。

「湯不錯。」他抬眼看對方，「不太像你剛才削菜的樣子。那幾刀，挺兇的。」

黑髮精靈停了一下，把菜盤放到桌上，沒有辯解，也沒有承認，反而像是在觀察——不是湯，而是他。

日及知道這種眼神，像老傢伙在評估陌生人的氣味。他沒閃避，只是淡淡地說：「剛才那片霧，有點奇怪。」

黑髮精靈沒回應，但動作稍微停了停。

「不是味道，是……它流動的方式。」日及敲了敲碗沿，語氣輕快，卻不是玩笑。「像是……有人照著記憶畫過一次，再放回來的。」

這次，那人終於開口：「你是在說，霧是假的？」

「不是假的。」日及搖頭，「只是太像夢了。」

沉默幾秒，黑髮精靈望向窗戶那邊，那裡還半掩著，夜霧無聲流進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低聲問。

「大概知道一半。」日及笑了一下，「但另一半，我打算邊喝湯邊猜。」

對方沒再說話，只是把手上的刀輕輕收回刀鞘。動作平靜，但那手指擦過刀背的方式，像是習慣性的警戒。

日及沒繼續追問。他只是喝了一口湯，然後點了點頭：「真的不錯。」他看向窗邊，那霧還在。靜靜貼著牆，像是也在學著聽。

日武收拾碗盤離開後，廚房只剩鍋中餘熱與寂靜。日及剛放下湯匙，一抹柔和的藍光便竄進他視線裡。

「嘿——」

日晞不知何時蹦了進來，手裡捧著幾顆正在微微發亮的蕨類植物，神氣地晃了晃：「剛剛聽到你們說夢，我突然想到一件關於夢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不等回答，她已經將那些植物一顆顆擺在他面前：「不過嘛，要玩個小遊戲先。你幫我看看，這幾顆哪一顆是『正確的』。」

日及望著她天真燦爛的表情，微微一笑：「這題的正解，有沒有標準答案？」

「有啊～我昨天在森林邊邊摘的，還沒忘記哪一顆是誰家的！」

日晞拍了拍胸口，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而且——只有一顆不是異源種，你能找出來嗎？」

日及輕輕撥動其中一顆葉片，微光從指尖滑過。他的眼神落在葉脈排列與光斑節奏之上，片刻後指了其中一株。

日晞眨了眨眼，忽然笑出聲來：「對囉～我就知道你會選對。」

她坐了下來，靠著桌角，一副準備說祕密的模樣。

「我問你一個問題喔。」

她歪著頭，「你有沒有做過那種夢？裡面發生的事情你明明從來沒經歷過，但醒來的時候卻記得好清楚……清楚得像是，真的在哪裡見過一樣。」

日及聞言沒有馬上回答。他望著那些發著淡光的蕨葉，彷彿從那柔亮光芒中，望進了一個被翻閱過的夢。

「……有時會。」

他語氣平穩，像是在輕描淡寫過往某段舊事，「但奇怪的不是夢的內容，而是……那種熟悉感。明明應該第一次經歷，卻像已經預演過。」

他微微偏頭，像是想看清楚窗外迷霧在夜色中浮動的輪廓。

「有些夢，並不是自己做出來的。」

這句話沒有明說是誰的夢、從哪來的，只是淡淡拋出。日晞沒再追問，像是聽進去了，卻又沒聽懂全部。廚房靜了幾秒，餘熱仍從鍋底散開，空氣裡彷彿還殘留剛才對話的些許餘音。

日及端起茶杯，輕輕一飲，低聲笑道：「也許是我餓太久，想太多了。」但他的眼神仍然留在那扇半掩的窗。

夜霧無聲湧入，碰觸桌角，像是某種尚未顯形的訊號。

——那不是他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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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of Chapter 9 半掩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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