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極短篇 - 好心

「老頭，我想找到我的謬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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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我那愛創作的朋友又緊張兮兮地說了一次：「我找到謬思了。」

好啦，我能理解他那不欲外人知的神秘模樣，畢竟謬思是每個作家畢生夢寐以求的寶貝……喔，MY PRECIOUS……唔……，不是，回神回神，總之，找到寶貝應該要興奮，幹麻偏要擺出那副憂鬱的愁眉不展呢？「所以你是找我來炫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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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什麼耀！」然後他給我鬼吼鬼叫：「這有什麼好炫耀的？我以為我的謬思會是一顆流星、月亮，或是……或是其他什麼摸不著邊際的東西，但是我的謬思居然是，我昨天夢到的，居然是一個史多利盒子！」

「啊？」

「故事盒子啦！」他咆哮。

「故事盒子？」我也只好跟著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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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故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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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抓著頭：「也許你可以先冷靜點，然後再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我的謬思是個故事盒子，裡頭放著各式各樣的人物，每當要寫一個故事的時候，我就把盒子打開，拿幾個人來出來。幹！故事盒子？」朋友那一長串的咒罵顯然沒有要冷靜的意思：「故事盒子！讓我七歲便能寫文章的東西，居然就是這玩意兒？」

「其實，這聽起來還不錯啊。」我試圖安慰他：「要什麼掏什麼啊。」

「好他媽個頭！」他仍是滿口髒話：「盒子！盒子耶！

萬一哪天我把盒子掏空了怎麼辦？」

「不會吧……。」說真的，我實在很佩服他的想像力。

「怎麼不會，昨天我把盒子翻了一晚上，已經有些人物再也找不到了！」

「啊？例如說？」

「說？像……，」他似乎是一臉大便樣地在腦海中翻撿他的盒子：「像……，吸血鬼就用完了，拿著木頭棒亂甩的毛頭小子也沒了，純情的高中女學生，大眼俊俏的美男子，還有……，還有，龍、劍士、法師和小偷都用完了！沒了！都沒了！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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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放他一人在那兒自怨自艾。許久，他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換上一副深不可測的表情對我說：「怪的是，我從來沒寫過關於自己的故事，但故事盒子中，卻找不到一個『我』的人物。我沒有寫過，就不可能用完，所以，」他坐直身子，瞪大的雙眼貼到我面前：「是故事盒子裡本來就沒有『我』？還是……？如果，如果我寫下一個關於我的故事，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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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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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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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稿紙，抬頭看著對面的兩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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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兩張紙拿回，指著藏在字裡行間的東西：「故事裡面的第一人稱視角，是你，對吧？」

「他總叫我『老頭』，沒錯，那是我。只是，話說回來，」我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也沒什麼啦，」老爸爸拿下眼鏡，就著衣角擦拭著：「他死了。」

「呃……。」關我屁事啊？不是，我是說，我和他也沒熟到哪裡去，頂多就是在臉書社團裡講幹話，所以是怎樣，要來跟我收奠儀嗎？

但老人家只是自顧自地說：「他兩天前死的，毫無徵兆……嗯……，或是說，看不出徵兆……，呃……，簡單地說，就是那晚，他直接死在鍵盤上，外表看不出任何異樣，直到解剖，法醫才發現他的心臟被捏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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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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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捏爛，」老父親補充：「從身體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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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太扯了吧？

「聽起來很扯，沒錯，但事實就是這樣，吶，」老人遞過一份像模像樣的報告影本。

我邊翻閱著邊問：「所以您相信，令郎的死，跟那篇故事……」不入流的故事，「……有關？因為他硬是把故事盒子裡沒有的人物寫出來，以至於……他必須……，」我琢磨著辭彙：「他必須用自己的靈魂去填補？」

老人家頓住，許久，他閉上眼，「你們果然是寫小說的，唉，我也是這麼想，只是沒你們那種豐富的創意。」

「抱歉，我還沒接受令郞過逝的事實，」真的，「我們平常就是這樣對話，而他總是如此……」白目，「……直接。所以，聽到這個消息，我真的很遺憾，也請您節哀順變。」只是……，「只是說不好意思，想請問，您今天特地來找我，就只是要告訴我令郞的事？」靠，我們才沒熟到那種去弔唁的程度好嗎？

「是，也不是。」

幹！就別在打啞謎了！「是什麼？不是又是什麼？」

「是，是我兒子被自己的故事盒子弄死了，而不是……，吶，」他又滑過來一張紙：「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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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狐疑地接過，上頭只寫了幾行字，看起來像是早前那份故事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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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寫出故盒子裡頭沒有的人物會怎樣。」

唉，「隨便你。」

「那我就去寫嘍，可以嗎，老頭？」

「操！難不成你要大便也得經過我同意？」

「看地點吧，但如果在你家，還是講一聲好。」

什麼你家我家……誒？等等！「你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故事盒子裡某樣東西也沒有，」他抬起頭，不安好心地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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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盒子裡，也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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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握的拳將手上的稿紙捏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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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幹……心臟……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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