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錢者伊森 - 噬錢者伊森１０-1：信念

　　這裡是都市的舊城區。

　　這座都市主要以東南西北分為四個城區，而再延伸出去，更為破舊的都市圈，則是舊城區。有些區塊已成廢墟，由破碎的水泥塊和瓦片組成，也有些地區成為了窮人、邊緣化的種族所居住的聚落，棲身於舊廢棄大樓、矮房之中，並自成一個小小的文化圈。

　　有人的地方就有經濟流動，自然而然地，這裡也有店家。

　　以破損水泥柱當作座位的戶外麵店，在正午時，聚集著不多不少的人光顧。座椅和座位屈指可數，大多數人都捧著碗，在附近隨地坐下吃著麵。

　　「……啊啊，伊森大哥，這個小個子是誰啊？」「你才是死小鬼吧。」

　　在人行道上已經乾枯只剩土壤的花圃邊，有三人將它當作椅子坐下。一名是帶著骷髏頭鴨舌帽的少年，身上穿著鳥籠圖案的上衣，有著黑色的短髮和稍嫌稚嫩的黃瞳，他坐在一名男子的左側，沒禮貌的用筷子指著男子右側的女孩。

　　女孩披著紅色斗篷、綁著雙馬尾的金髮配上碧綠色的瞳孔，在未脫稚氣的臉龐上有著大於實際年齡的氣質。

　　三人的共通點在於都捧著一碗麵，碗有些破損，濃濁湯頭看來燉煮許久，混著蔬菜、肉類和特殊辛香料的香味撲鼻，有彈性的粗麵搭配肉塊和燙青菜，麵體和湯浮著些許閃亮的油花。

　　「我可是一個獨當一面的噬錢耶，反倒妳是誰啊，也是噬錢嗎？不要來打擾伊森大哥和我的任務啦……還是妳是伊森大哥的仰慕者啊？如果是的話那就沒關係啦，畢竟伊森大哥、六冥大姊娜曼大姊他們都帥到不行嘛，啊啊，基於禮貌，還是說一下我是零塔．骨列斯啦。」零塔一邊吸食著麵一邊嘮嘮叨叨。

　　「不要把我跟噬錢混為一談。看上這個半調子更是不可能。」女孩用托盤乘著碗筷，放在大腿上，撥開側邊的頭髮，優雅的將麵送入口中。「唔嗯，真是好吃！你就只有食物的眼光值得讚許了，半調子。」

　　在旁邊的兩人對話之際，坐在中間，穿著深綠色軍用大衣、一頭黑色亂髮的伊森，已經把碗高舉，將湯喝乾。

　　「妳來做什麼？希嘉莉。」伊森開口問了．

　　「七十七。」七十七糾正稱呼。

　　「……那妳也別叫我半調子。」伊森聳聳肩。「妳跟我們目的一樣？」

　　「我來找最近在舊城區鬧事的『花兒』。」七十七拿出手帕輕擦嘴。

　　「啊啊，那是我們的獵物啦！不可以插手啦！」零塔憤怒的甩著筷子抗議。「我們可是有接受麵店老闆正式的委託哦！」

　　「……要說正式的話，這座都市的自衛隊給予傭兵團的委託和授權才叫做『正式』吧？」七十七不滿地用手帕擦掉零塔筷子甩來的湯汁。「傭兵跟你們這些我行我素、自以為是的噬錢可不一樣。」

　　「隨便，能解決，怎樣都好。」伊森攤了攤手。「多一個人還省點事兒。不過，舊城區被怪物肆虐，沒想到自衛隊會在乎？」

　　「聽說是有其他單位委託過來的，一層一層包辦下來就到傭兵團手上了，那種事情我也不太在意，對我而言把工作解決就好了。」七十七用湯匙喝了口湯，碧綠色的瞳孔瞄了零塔一眼。「你什麼時候收起小弟了啊？」

　　「同事、是同事！雖然我也不介意當伊森大哥的小弟啦，但這樣對等感就沒有了嘛！」

　　「這樣哦……」

　　「啊，伊森大哥，你吃完了嗎？我再去幫你弄一碗吧！」零塔看著伊森手上的空碗，不等他同意就擅自拿走，蹦蹦跳跳的跑向麵攤處。

　　七十七把吃完的麵碗和托盤放在一旁，輕輕撥弄了一下頭髮，環視了一下這個近乎是廢墟的小聚落，看著這裡衣衫破舊的居住者，最後定神在零塔離開的背影上。

　　「夥伴嗎？挺好的嘛，半調森。」七十七喃喃說著。

　　「是他硬要跟來的。」對於稱呼，伊森皺了一下眉頭，但也沒表現出更多不滿。「傭兵團，不也有夥伴嗎？哼，妳這死小鬼人際交際失常啦？」

　　「才不想被你這麼說呢。」七十七吐了吐舌頭，辦了個鬼臉。「……對了，聽說你有在處理跟光芒研究所有關的工作？」

　　儘管七十七擺出一臉不太在乎的表情，語氣和氣氛仍然很明顯地非常在意這個話題，並且是刻意挑在零塔不在的時候提起。

　　「對，怎麼？」伊森露出嘲諷的笑。「傭兵還管到人家的工作上啊？」

　　「只是不明白你幹嘛非得去管到那些事上，可以的話，跟我們身上編號有關的事情，我真不想碰了。」七十七用手撐著下巴，沒好氣的說著。「不是會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嗎？」

　　「廢話，當然會啊。」伊森下意識的用按住背後靠近肩膀的位置，在那裏的布料下，有著編號和代號的刺青。

　　「那何苦呢？雖然知道NO.13他們的消息我也是挺高興的啦……」七十七皺著眉頭，不解的問著。「你不是自由了嗎？你就算一而再、再而三的解決這些事，都不會改變什麼的，因為……」

　　「因為這些事還是會持續發生。錢和利益，暴力與權力，怎樣都會牽扯到光芒研究，研究會繼續下去，就算毀了一個研究所，也會有下一個，世界上像我們這樣被當實驗體的人，不會消失。妳想這樣說，是嗎？」

　　伊森面無表情地搶話，準確說出七十七心中的想法。

　　「……對，就是這樣。」

　　七十七感到有些窘迫，被看穿心裡讓她的臉稍微紅了起來。

　　「我才不管這個世界怎樣，我就想幫我能觸及的人。」伊森冷哼一聲。「這就是屬於我的自由。」

　　「隨便你。」七十七一邊說著不在乎的話語，勾起了沒好氣的微笑。「這就是你吧。」

　　「什麼啊，笑的很噁。」「對淑女講話客氣點啦！」

　　「不過話說回來，你的那個小跟班，也去太久了吧？」

　　就在兩人稍微感到一些不對勁的時候，像是在呼應他們的想法似的，地面傳來震動，一開始是人群同時跑起來時會產生的晃動，接著混了絕對不是僅僅只有跑步而已的強烈震動，隔了一條街的麵攤處傳出吵雜的騷動聲和尖叫聲。

　　七十七與伊森同時站起。

　　他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有一個人影從空中筆直的飛了過來，伊森一個冷靜的側身避開直擊，用手抓住對方的衣領，使他不至於整個人砸在水泥地上。

　　「好、好痛啊……啊啊，被伊森大哥給救了嗎？我明明想自己解決的說。」被伊森拎在手裡的零塔苦笑道。「那個，伊森大哥，不好意思，我、嗚啊！」

　　伊森冷淡的把手鬆開，任由零塔落地。他看向零塔飛過來的方向，扳動著手指關節，發出喀喀的聲響。

　　在不遠處的麵攤附近，滿是碎石塊的地面上，深綠色的植物藤蔓，就像是有活動力的動物一樣，朝四周延展，將周遭的地面給覆蓋，碰觸到藤蔓的人不是被綑綁甩了出去，就是被藤蔓海給吞噬。

　　在那深綠色的植物脈動之中矗立的，是一朵紅與白相交融、柔弱而纖細的花苞，然而稱之為『花』，又有些太過含蓄了──這朵花苞高達兩尺，白底紅頂的花瓣一片片緊密嵌合，呈含羞待放的姿態，與它底下放射性發散的植物觸手，混雜而成一種魔性的美感。

　　「『花兒』是吧？比想像中誇張啊。」七十七露出故作平穩的笑容，紅色斗篷底下拿出各式機械零件，瞬間組合成一把十字弓。「作為第一次的傭兵任務，真是夠份量的對手。」

　　「什麼嘛，結果妳是新手嘛！」零塔從地板上跳了起來，將鴨舌帽往後一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身上的鳥籠圖案發出銀色的光芒。「可別扯我跟伊森大哥的後腿。」

　　「……」

　　伊森上衣的陣式圖案也發出銀色的光芒，他腳用力一踩，人行道底下的石塊換作一把長槍，從地面朝上竄出。

　　「……工作吧。」

　　＊

　　在舊城區發生事件的同時，這裡是不知在何處的室內。

　　冰冷冷的深色機械佔滿的房間裡，一名女子，坐在眾多操作面板中間的高腳椅上。她有著一頭雜亂的黑髮和一雙冷漠的灰瞳，乾淨整潔的白色實驗袍配上淡紫色的上衣與窄裙，搭上黑色絲襪與高跟鞋，看不出年齡的臉龐帶著些許皺紋，不顯老氣反而更添魅力。

　　女子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大螢幕，側耳傾聽裏頭人影的話語。在螢幕上的是，一名戴著烏鴉面具、全身綁滿繃帶，無法看出外貌和性別的人，那人身上的繃帶沾滿汙漬、血跡斑斑，坐在輪椅上，似乎傷得很重的樣子。

　　「……米納格女士，把我害得這麼慘的伊森．瑞格，是貴研究所的產品吧？」那人有著中性如機械般的嗓音，讓人無法分辨出情感。「即使貴所是我重要的客戶，我也難以釋懷。」

　　被稱為米納格的女子，用手背輕輕撐著下巴，點了點頭。

　　「是的，他是我其下的實驗體，NO.3。」米納格的嗓音清澈沉穩，帶著理性的冰冷透明感。「有兩點請注意，其一，他已經不歸我們所管，是獨立個體，其二，據傑森先生您透漏的情況來看，您為了省錢，請了一群烏合之眾的傭兵，才令NO.3單槍匹馬闖進您的商品庫，就責任歸屬而言，您不覺得您的行事作風太草率了嗎？」

　　「這點我無從反駁，我也深刻反省過了，責任歸屬這點，不是我這次通訊的主要目的。」傑森在輪椅上十指交扣。「我要知道伊森．瑞格的弱點。」

　　米納格挑眉，閉眼數秒。

　　「NO.3，Incompetent（半調子），特殊能力是操縱所有第一級光芒，身體能力普通，腦力程度普通，無出眾能力……弱點？就我看來，想殺掉NO.3的話，您捨得花高額費用雇用頂級的殺手，成功率就已經夠值得期待了。」米納格像是一台電腦一般，平靜說出了腦中的資料和最有效率的方法。

　　在螢幕裡的傑森，拳頭用力砸在輪椅的手背上。

　　「……僅僅只是殺掉他，不能滿足我。」在那機械嗓音背後，隱約能聽出怒火中燒的情感。「我要看到他的崩解和毀滅才能滿意，而這件事並不容易。」

　　傑森帶著埋怨的口吻繼續說下去。

　　「為了錢、利益、家族、榮耀、戀人、朋友、制度的傢伙，行動有著清楚的邏輯，要操弄和擊潰十分容易，而噬錢卻不一樣。口口聲聲說著為了錢和食物，卻是一群我行我素的人，行事沒有邏輯和合理的目的性，要弄壞他們，並不容易。」

　　「所以才向我詢問NO.3的弱點嗎？呵。」

　　米納格首次在這場對談中露出表情，那是淡淡的微笑，並非輕蔑，也非取笑，而是一種大人看待小孩尋找答案時，覺得小孩沒有發現答案十分簡單的會心一笑。

　　「……您有底嗎？」對於米納格的笑，傑森似乎覺得自己被冒犯，壓抑著心裡的不滿。

　　「傑森先生，您一開始就搞錯了，噬錢的行動沒有邏輯？正好相反，他們只是跟您這樣的商人和跟我這樣的研究者不同罷了。」米納格用教書般的口吻說道。「正是因為他們是我行我素的人，才更需要他們自身的邏輯才能行事。」

　　「……」傑森默不作聲。

　　「不管您做了什麼，綁架也好恐嚇也罷，都是為了『錢』；我不管是做了什麼事，都是為了『研究』；而噬錢的行事原則，都是為了他們心中的一種『信念』。」

　　米納格停頓了一下，用平靜、冷酷的語氣說下去。

　　「而NO.3最大的弱點，正是他的『信念』。」

　　＊

　　「嗚哇哇，數量超多的，打不完啊！」

　　零塔的雙手手指放出大量的銀色半透明絲線，沾黏在附近的水泥地、牆面上，無數石造鎖鏈從沾黏處射出，朝向藤蔓海進行如箭雨的攻勢，劃破藤蔓綠色汁液四濺，但不管怎麼凌厲的攻勢，最後都會被大量的藤蔓給阻擋下來。

　　「那個花苞，是核心吧？只要接近的話──」

　　七十七右手拿著十字弓，不斷射出帶有黃色光芒的弩矢，逼退打算綑綁和抽打她的植物觸手，左手則放出紅色的絲線，像是操偶戲的細線一般控制斷裂在地上抽搐的藤蔓，當作盾牌使用，擋下另一邊進攻的植物觸手。

　　七十七藉著這樣一守一攻的方式，慢慢往前進。只是稍微逼近花苞一小段距離，周圍的藤蔓馬上朝著七十七集中攻擊，聚集在一起像巨型流星錘一般砸向七十七。她見狀，急急忙忙後空翻閃躲。

　　「不好辦，接近不了啊。」

　　「那，就狙擊。」

　　伊森揮舞著長槍，打散襲來的眾多藤蔓，往後一蹬拉開距離，右腳往後左腳在前，做出投擲標槍的預備動作，上衣的陣式散發著淡藍色和淡綠色混雜的光芒，電氣與氣流纏繞在長槍上，朝著花苞猛然射出。

　　乘著風的長槍配上纏繞在上頭的電氣，劃破空氣，宛如衝破大氣的火箭，筆直的朝花苞射去。本來蔓延在周遭、與七十七和零塔纏鬥的藤蔓，像是感應到危險似的，全部都聚集在花苞身邊，疊成一層又一層的植物莖壁，並用大量的觸手接下伊森這擊。

　　看準所有的觸手集中起來的機會，七十七、零塔兩人向前，各從左邊和右邊放出鎖鏈與弩矢夾擊，逼得對方需要用更大量的植物觸手來進行防禦。

　　「上啊，伊森大哥！」

　　「為什麼我非得當這種支援的角色……！」

　　伊森手持另一把長槍，在植物觸手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一口氣殺進花苞旁，長槍一揮，切開了美麗的花瓣。

　　「好了，花期到了，就該凋謝了。」

　　當長槍往花苞中央刺向時，花苞微微閃躲，避開了要害，從刺出的傷口處能看到花苞裏頭的樣貌。

　　在層層花瓣底下的是，一個人形的植物塊。

　　那是一名女性雙手交疊在胸口安穩永眠的姿勢，她全身呈淡紅色，細小的綠色血管爬滿了她的身軀，綠色汁液如脈動般在她身上竄動。

　　在她的額頭上，有著烙印。

　　『NO.98 Four-leaf clover（幸運草）』。

　　在這能夠解決對方的絕佳機會，在這僅有的數秒之間，伊森，只是看著那烙印，什麼也沒有做。

　　＊

　　「『信念』就是他的弱點？但，他的信念，不應是最難纏的地方嗎？」傑森問道。

　　「不太一樣。」米納格按著嘴唇，輕聲說著。「傑森先生，您為了錢，有在乎過那些被綁架者的感受嗎？」

　　「……沒有。」

　　「是的，我也一樣，為了探索未知進行研究，我不在乎會讓多少生命痛苦，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犧牲，甚至是我自己的健康、人際、財富。」米納格點著頭，輪流指著傑森和自己。「但，『信念』不是這麼單純的事物。信念是衡量善惡、是非對錯、某件事物重要與否的一把尺，噬錢建立自己的信念，再進而選擇行動，這就是他們顯而易見的邏輯。」

　　「……我能理解您所謂需要邏輯是怎麼一回事了，然後？」傑森似乎開始有些不耐煩，想尋求結論。

　　「信念和追求金錢、追求知識不同，每個人建立自己的信念，都是相對的，選擇重視的價值觀和事物，進而建構出自己的信念……也因為如此，沒有終極的、絕對正解的『信念』存在。」

　　米納格莞爾一笑。

　　「所以，面對世界上千變萬化的狀況，『信念』終有一天會動搖、會矛盾，然後……再堅硬的信念都會像這樣，」

　　米納格將一張紙放在手掌上，另一手覆蓋上去，將紙揉爛成一團。

　　「信念，終究會自我毀滅。」

　　＊

　　「半調森！你發什麼呆啊！」

　　七十七對伊森大吼，但已經來不及了，所有的觸手趁著這個空隙，一口氣進行大範圍的旋轉掃蕩，七十七的腰部不偏不倚地被擊中，整個人側飛向旁邊的殘樓，零塔蹲下避開藤蔓直擊要害，但也被逼得必須往後退閃躲，伊森在一邊閃避攻擊同時，一邊用手攔截住被打飛的七十七，抱在懷裡往後退。

　　「真是、你搞什麼啊？」七十七痛苦的抱著剛剛被藤蔓打中的地方，綻開的傷口滲出血花。「在這種時候恍神也太誇張了！」

　　「……那傢伙身上，有編號。」伊森低語。

　　「什麼？」七十七吃了一驚。「跟我們一樣的那種？」

　　所有的植物觸手不再是像一開始時漫無目標，在三人合力傷及花苞之後，植物觸手全都縮到花苞附近，在周圍扭曲竄動，比剛剛更加狂暴。她開始移動，逼近零塔。跟剛才只是把人甩出去或綑綁的藤蔓不同，這次扭動抽搐的植物觸手，顯現出了明顯的殺意。

　　零塔壓低身體移動著手指，打算繼續發動攻勢。然而，他發現手上的感覺不太對，低頭一看，上衣在剛剛的戰鬥中已經被劃破，本來閃爍著光芒的鳥籠圖案現在已經黯然無光，手指上的半透明銀色絲線也消失。

　　植物觸手沒有給他想對策的時間，一擁而上，零塔來不及逃跑，藤蔓纏上腳踝、手腕、腰部、大腿、脖子，並開始勒緊。

　　「咳咳！」零塔扯著脖子上的藤蔓，但藤蔓卻絲毫不動。「嗚、呼吸──！」

　　在遠處、因傷而不便站立的七十七，半跪在地上，朝零塔射出弩矢，將掐住零塔脖子的藤蔓射穿，使之鬆脫，讓零塔獲得喘息的機會。

　　伊森趕到了零塔身邊，長槍的冷光一閃，砍斷眼前的植物觸手。但聚集起來的觸手馬上替補上來，不論伊森怎麼針對觸手進行攻擊，都無法讓零塔完全掙脫出藤蔓的束縛，甚至藤蔓也開始纏繞住伊森的身體，限制他的行動力。

　　「嘖！」伊森不斷斬開藤蔓，耗損的體力越來越多，卻不見成效。

　　在遠處的七十七用上了斗篷下全部的弩矢，朝花苞進行集中射擊。因為距離的緣故，弩矢即便射中了，也不夠深入，不足以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

　　「伊、伊森大哥──！」

　　藤蔓再次掐住了零塔的脖子，他的身上盡是被勒出的瘀青和擦傷，鴨舌帽也掉落在一旁，被藤蔓給高舉，雙腳離地。零塔張開嘴，試圖呼吸和求救。

　　一根藤蔓，伸進了他的嘴裡。

　　「……！」

　　零塔的面色瞬間變得鐵青。

　　一想到有一根植物觸手從口內進入，就令他全身戰慄發抖。

　　「小子，給我挺著！」伊森罕見地大吼。

　　伊森不再面對著觸手，而是轉過頭，看向花苞。

　　剛剛被刺開的裂口還在，伊森的目光離不開NO.98 Four-leaf clover的烙印。

　　他面無表情的灰色瞳孔裡，映出不知為何的情感。

　　伊森的上衣發出了強烈的褐色光芒和橙色光芒，他從軍用外套裡拿出巴掌大的寶特瓶，往上一丟，染上褐色和橙色光芒的長槍貫穿了寶特瓶，沾染上了液體，轟一聲，長槍燃起了炙熱的火炎。

　　藉由褐色光芒的控制，長槍在半空中筆直的往花苞射去。

　　無數的藤蔓想要阻擋這波攻勢，卻都因高溫和高速被貫穿、燃燒，長槍不偏不倚地刺穿了花苞。

　　所有的藤蔓激烈的顫抖、捲曲、抽搐，最後慢慢癱軟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咳咳、噁！」

　　零塔重獲自由後，趕緊把伸進喉嚨裡的藤蔓給拔出。

　　「噁心死了！天啊，我一定會連做好幾天噩夢的！」零塔吐著舌頭，冒著冷汗說著。

　　「撿回一條小命就該偷笑了，少抱怨了啦。」拖著身體、用斗篷先替腰部止血的七十七走了過來，沒好氣的說著，踢了還在顫抖的植物觸手。「希望我的骨頭沒斷。」

　　「不過真不愧是伊森大哥呢！剛剛那招真是帥啊……呃？伊森大哥？」

　　伊森站在花苞的面前。

　　花苞被長槍給刺穿胸口，在人形的植物塊周遭，流著鮮紅和嫩綠混雜的液體。伊森蹲了下來，用手輕撫寫著編號的烙印。

　　「……」伊森沉默不語，只是看著。

　　「不是我要替你找藉口，但是，你看她剛剛的樣子！如果這是她的光芒能力失控，我們阻止她也沒有什麼不對的，你不需要自責什麼。」七十七雙手抱胸，撇過頭，不想直視花苞處。「更何況，我也有份。」

　　「嗚……伊森大哥並不想殺掉那株花朵的嗎？」零塔在旁邊慌慌張張的問著，不知如何是好。「對、對不起啦，都是我太弱了被抓到，所以、所以才讓伊森大哥必須下決定……！」

　　伊森看著自己的手沾黏上的液體，想必這就是這朵花的血液了吧。他站了起來，對兩個人露出冷笑。

　　「你們擅自在揣測我的想法做什麼啊？真是無聊。」伊森把沒有碰觸血液的那隻手放到零塔頭上，把頭髮撥亂。「我可沒說免費救你，可記得要付清款項啊。所以，不用在意。」

　　「唔、唔嗯……」

　　「……」七十七瞄了一眼伊森，再鼓起勇氣看了一眼地上花朵的屍首。「你啊，如果真的想一些雜七雜八的，可別獨自承擔啊。」

　　「什麼啊，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伊森聳聳肩。

　　「更何況，這種小事，我可能承擔不起嗎？」

　　＊

　　「總有一天，他必定會因為自己的信念，壓垮自身。」

　　米納格下了結論，似乎對自己的論述十分滿意的點點頭。

　　「……就算博士您這樣說了，我可等不了。」傑森以就事論事的口吻說道。「我要看到他的毀滅。」

　　「要加速NO.3自我質疑和崩解的方法，有的是。正好，最近收到了有價值的數據和報告。」米納格點開了旁邊的螢幕查看資料。「NO.13的研究顯示，光芒的輸出功率會受到情緒的波動影響，我也想看看NO.3在信念自相矛盾時，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米納格點出一名粉髮少女的資料供對方欣賞。

　　「我會制訂一套計畫，讓NO.3的情緒波動達到最大值的。」

　　「那麼，當事情發生有趣的變化時，請務必通知我，我可要坐在特等席好好欣賞。」傑森的表情雖然被面具遮住，在這語氣中仍透露出滿意的情緒，使得那面具產生了錯覺的溫和感。「……最後，請容許我提問一個有些失禮的問題。」

　　「是的？」

　　「米納格博士，您對伊森．瑞格似乎很熟悉的樣子，您的髮色和瞳色，仔細一看，跟他有幾分相似，您跟他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這種事啊。」

　　米納格輕閉雙眼。

　　「我是他的基因提供者，如果以通俗的概念而言，我是他的母親。至於『什麼關係』，就是博士和被研究者的關係了。」

　　米納格輕觸螢幕，喚出了映著伊森頭像的檔案。

　　「NO.3，是我為了研究光芒而產下來的，畢竟從胎兒狀態控制藥物和體質最為容易……而現在，我將會在他身上，掠奪所有的研究價值。」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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