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熱廚房 - 第四章　男女之間的婚事（２）

離開石硤尾村老家之前，我感到衣袋震動了起來，便若無其事地走進廁所內，掏出這幾天與陸悅見面時也調校了無鈴聲只震動的手機，見到一個新來的手機短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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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當你愛上一個人，

你就有了失去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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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看著這個訊息，在手機內覆了一個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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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

那就嘗試不要愛上吧，

不愛總比失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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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簡訊成功傳出去後，洗了一把臉，注視鏡子中的自己，看著水珠從我下巴尖滴落，面前的這個到底是不是我自己呢？我彷彿未見過神情如此茫然的自己。

其實，我卻又非常了解自己的迷惘，來自我的行為與心態背道而馳，當兩者的距離愈拉愈遠，連我也弄不清自己到底何去何從。

很快地，我又收到一個短訊，我第一時間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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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如果我已經愛上了呢？

換言之，我是否必須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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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個簡訊，好一陣子也想不出回覆。但我知道繼續躲在廁所裡，一定會惹人懷疑的，所以只好作罷，把手機收回衣袋裡。

跟陸悅走在大街上，我倆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對我說：「你不是介意我剛才的話吧？」

「甚麼？」我問她。

「我說自己可能不嫁你。」

「沒有啦。」

「那麼，你為何雙手插袋？」

我好一陣子才明白陸悅在說甚麼，我把手從衣袋裡抽出來，拉起她的手來，她也緊握著我的手。

陸悅說：「我們好像很久沒拍拖了。」

「不是啦，天天也在拍拖啊。」

「你不覺得我們已不像在拍拖了嗎？」

「總不能每天也像第一天拍拖般緊張和刺激啊。」我平心靜氣對她說：「就像第一次吃豬骨煲，會感覺新鮮得很，吃多了只覺得膩。」

「你也『膩』了我嗎？」

「沒有這回事，我只是隨便舉一個例啦。」我想自己不該用豬骨煲作例子，我應該找一個更好的形容，例如：分子料理。

陸悅遲疑一刻：「其實，我們是否該停下來？」

我一下子無言以對，胸口一陣緊縮。我猜不透她口中所說的「停下來」，意思到底是甚麼。她想向我提出分手嗎？

「我說停下來的意思，是結婚。」陸悅彷彿知道我誤會了她意思，過好半晌才說：「結婚後就是一個全新階段的開始了，或許就會有另一番感覺。」

我鬆一口氣，居然左顧右盼：「但妳未必肯嫁我啊。」

一涉及結婚這個話題，很奇怪的，我自然而然便想躲開去。

「你也一直沒有向我求婚，你試過求婚被我拒絕嗎？」陸悅微傾著頭，用清澈的目光在看我，像要看穿我底細那樣。

「沒有。」我說。

當晚，陸悅過來我家睡。那是我平日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我現在反而顯得不很習慣。當然地，陸悅並沒有妨礙我甚麼，有一個喜歡的女人在自己身邊，感覺也是美好的，但我心裡就是隱約地感到不妥當，但問題出在哪裡，我一時間又說不出來。

我想，是由於她忽然希望我向她求婚吧。

凌晨一時多，陸悅睡了，我在床上轉來轉去就是睡不著，隱約聽到樓上仍傳出電視聲，我便從冰箱裡拿出半打啤酒、兩包麻辣花生，披起睡袍走上去拍門。

林易達久久才替我開門，他醉醺醺對我說：「我還以為是債主臨門啊。」

「你又借了人家的錢未還？」他去年曾給債仔在門前倒了紅漆，料到他竟將錯就錯，把整道門也塗成紅色，再加上一朵朵黃色的花，構成了好一幅玫瑰盛放圖。

「經常的啦。」他樂觀地說：「香港人誰不在負債啊。」

我跟阿達邊飲邊看著電視台深宵的音樂特輯，期間播到他作曲的那首經典金曲，我對他說：「喂，你的歌啊。」他走到螢光幕前，睜大醉眼說：「對啊，我作的哦。」他便照著哼起來了，當一曲作罷，他喝了一口酒，愉快地轉頭對我說：「我當年不知發了甚麼神經，一夜之間作了三首至尊金曲，我直至現在仍懷疑是自己作出來的，還是莫札特的亡魂上了我身，借著我的手揮上了幾筆呢？」

「你那晚特別有靈感吧？」

「才怪！我根本就沒有做音樂的天分嘛！所有的歌曲啊、配樂啊都是東拼一點、西抄一點得來的！」他真是坦白得過了分。

我倆再對飲一會，吃了頗多的鹽焗花生，我也有點兒醉了，看看他放滿各種樂器的客廳，感覺卻是空蕩蕩的。我問：「琦琦又去了那些狂野派對嗎？」

「對啊。」

「其實啊，你……」我欲說又不願直講：「真的不擔心嗎？」

「擔心甚麼？你要我跟那些少年們一同在舞池上扭動身體，我會更擔心自己啊。」他呵呵傻笑起來，「喜歡那個人，就該放開她啊！」

我唉了一聲，告訴他陸悅叫我向她求婚的事。

他忽然問我：「你知道男女結婚是為了甚麼？」

「是因為……深愛對方？」連我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話。

「當然不是，結婚是為了兩個人隨時隨地也可以上床，沒有人可以出聲反對。」

「哦，是這樣啊？」我搞不清他的想法是否過於偏激。

「有沒有人阻止你和陸悅上床？」

「暫時沒有。」

「所以你們就不用結婚囉。」

我想了一下，「她向我提起，大概是想結婚了，況且她也真的到了適婚年紀了。」

阿達彷彿理所當然的說：「那就等她過了這個年紀，到了人老珠黃的時候，她就不會再發言了。」

我瞪眼看他，「嘩，你是男人不是啊？」他一方面說要放開喜歡的人，一方面又要將喜歡的人縛到人老珠黃，到底哪一句才真啊？

阿達二話不說的便站了起來，一把脫下褲子，向我展示說：「你自己檢查一下啦。」

「嘩！嘩！嘩！」我慘不忍睹的說：「好了，表面證據成立，請拉好褲子，不要著涼了。」

他邊拉褲子邊問我：「對啊，你跟那個扎扎怎樣了？」

「她叫集集。」我嘆了口氣說：「我也不知我和她怎樣了。」

「你只要回答我一句：你有沒有再想過跟她上床？」

我點點頭承認。

「多久才想一次？」

「要說坦白的嗎？」我騙不倒自己，「大約一日想幾次左右啦。」

「那麼，你多久想跟陸悅上床一次？」

我想了兩秒鐘，反問他：「你是指認識集集之前或之後？」

阿達搖搖頭笑，「呵呵，不用答了，我已知道答案了。」

我沮喪下來，「我現在該怎辦？」

「沒甚麼好做的，橫豎你現在的一切都是被動的嘛。」他殘忍卻又一針見血的說：「朋友，聽天由命吧！」

其實，我比誰都清楚，我在這一刻就像沉船後抱住救生圈在茫茫大海上飄浮，我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隨波逐流而已，根本無法決定何去何從，也不知下一秒將會發生甚麼。

是的，聽天由命，也有它的道理。

如今想起來，由集集傳給我第一個手機簡訊開始，我似乎就已經被她牽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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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在我家門前留下那本《Risotto !Risotto !》廚師書的當晚，當所有人客散去後，我正在睡房細閱著書的內容，放在床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手機短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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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你有收到那本書嗎？

我很擔心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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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視著那個簡訊，覺得自己實在有必要回覆一下，就在手機裡寫了一句：「我收到了。」我想就這樣傳送出去，但又深深地欲言未止，所以多寫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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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

我收到了。

書很好看，

它令我想更用心去當一個廚師。

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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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感覺良好得多了，才把簡訊傳了出去。

我滿以為集集會再留言給我，但是沒有。

所以我懷疑自己的簡訊並沒有順利被傳出去，但我也無法問集集有沒有收到，只能故作無所謂的規勸自己作罷。然而，我又會有意無意去盯一盯手機螢幕，但又既然它沒故障，一有來電或有短訊就該會響起，我這樣不停看著手機到底在幹甚麼呢？

我實在無法理解自己。

那一晚的深夜，我把冰箱裡的存貨都擺出來，在空無一人的家中，逕自開了爐火，按照《Risotto !Risotto !》菜譜上的指示煮起菜來，那是我想念集集的方式。

我自己煮自己吃，非常飽滿。洗完澡後，我躺回床上，想起集集曾經躺過在這張床，她就幾乎馬上消化了我內心的絕大部分，我居然又怪異地覺得餓壞了，我別無他法的自慰起來，而這次自慰就像專為集集而設一樣，除了想著她的面孔和她的身體以外，我完全沒法子想起另外的一個誰。

翌日早上，我從睡夢中聽到手機的響聲，就像很靈的預感般，我肯定那就是集集。

我第一時間微笑地清醒過來，緊張地抓起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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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人是不是總會記住大多事情第一次的發生經過呢？

那如果他擁有了我很多個第一次，

譬如第一次飲得酩酊大醉、

第一次在男人家中睡、

第一次失身（第二次失身開始，還算不算失身啊？）、

第一次吃甜品吃到哭、

我是否非要記住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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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情激動的，微笑著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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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

那是當然的囉！

總之，

不要記住第一次車禍、

第一次開刀、

第一次生痔瘡……

當然，

除了不要記住，

最好以上的第一次都不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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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如果，

有可能的話，

我願意將初戀、初吻也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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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

如果，

有可能的話，

又不收費的話，

我願意照單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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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你要免費服務啊？

找你女朋友啦！

打爆你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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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當我在SOGO超市購買醃三文魚，準備當晚做一道醃三文魚沙拉蛋黃黑菌汁作為頭盤時，又收到手機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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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怎麼辦，

我真的很想見你，

但你又會答我，

女朋友不准，無辦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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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

無辦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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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集集十五分鐘也沒回覆，我又忍不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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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

但我也想見妳啊，

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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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我會代你女友說：

「──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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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手機，嘻嘻笑起來了，路過我身邊的人都向我投以看精神病患者的目光，我才收斂了笑容，放進心裡繼續在笑。

就在這樣，我和集集秘密通信著。

我曾經以為，這世上唯一令人抗拒不了的，就只有美味的食物；可是，原來一個被你愛上的女人也有同樣的分量。所以，我沒有強迫自己去抗拒了，我快樂地接受誘惑，快樂地將自己落入她手中。

我倆通的簡訊時而輕鬆、時而無聊、時而沉重……但最重要的是，就算我一直尊重著陸悅，沒有跟集集見面，甚至再也沒有與集集正式對話，但我倆對對方的思念，就像要透過手機螢幕的每一顆文字猛撲出來。

我極其希望對陸悅回復專一的努力，也與此同時宣告失敗。我就像一個精神病患者般，沉醉在自己封閉的世界中，在別人告訴你你是錯和你自己相信自己是對的邊緣中徘徊不去。

我和集集不斷在試探對方，試探對方的感情和對方的極限，我從來沒玩過這種遊戲，但那甚至比起面對面的挑逗還要刺激得多。

我是瘋狂愛上她了嗎？

我是瘋狂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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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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