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在一片溫柔裡 - 君莫笑

若是當年有攔住他，而今，我也不必多有掛念了。

我經常那麼想，但是世事無常，又何苦用懊悔困住自己呢？

「先生，您怎麼了？」

聞言，我連忙搖了搖頭莞爾。「沒什麼。」可是話罷，又怕她多想，於是又道：「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我和他也不過是故人罷了。

話雖如此，我卻一直很執著於和他的過往。該放下的放不下，不該放下的卻放下了。

大概，我的人生不過是一場笑話，始終沒熬過離別痛處，卻用殘留的雪跡將情緒覆蓋住，藉此告訴自己：「那些都是過去了，今年的雪也不會是去年看見的樣子。」

今年的人再也不會和往年一樣了。所以沒什麼好執著的。

不必的。

「先生，您真的沒問題嗎？我看您臉色一陣白又一陣紅的，感覺不太好。」

我搖了搖頭。

外頭的鮮花也開的差不多了。

那一簇簇向著光亮盛開的花，在陰冷的冬季裡會漸漸枯萎、黯然失色。

「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麼？」那是一個極為清冷的聲音，淡淡的、緩緩的。

「沒什麼。我……看花。」

喜歡花朵，因為那些花很勇敢、很堅強。即便無法存活於冬季，但在春季裡、夏季裡，它們卻能活出最初的樣子。

「嗯，這樣呀。」那是一個敷衍至極的話語，但他的側顏卻在陽光描摹下變得更溫暖、透徹、純淨。

這一切是多麼美好，竟只是待在他身旁，凝望他的一舉一動，聆聽他的聲音，感受他給予的一切，卻讓我如此深陷。

不知不覺中，我習慣這樣的生活，厭倦了沒有他的日子。

可我，並沒有好好把握。

「我要上戰場了，邊境出了大事。」記得他是這麼和我說的。

所謂眉毛可以表現出神情，但他細長又濃密的眉卻什麼也沒表現出來。

難道，他心裡當真沒有一點波瀾？

哪怕是一點、一點也行，但是沒有就是沒有。

當時這麼想的我，故作平靜的笑了一下。「嗯，祝福你凱旋而歸。」

可說完話後當下的我，並沒有察覺到他面龐那竄過去的，哀傷的神情。

於是我任由希望與機會，從指尖一絲一絲滑過。掉落。破碎。

號角響起，他前往戰場。

後來，我獨自過了一年又一年。

因為，他再也沒回來過。

「贏了！」眾人揮著手臂大喊，相互擁抱，對著臉動容而泣。

「但是，林將軍犧牲了。」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氣氛又瞬間低迷起來，眾人面面相覷，卻始終再無人說什麼。

無人再提及他的犧牲，但也無人再談起這場戰事。

就似是，默默地替這件事、這個曾經風靡戰場的林將軍覆上了一層土。

然而，我卻找到了幾封信。藏在書閣最隱密的地方，像是不希望我發現，但是信上寫的，確實是我的名字。

那時，已是深冬。雪花飄落，寒意刺骨。

我獨自坐在前庭的長廊上，讀著那些封信。

不知撰寫這封信時費了他多少時間，每一筆、每一劃，都寫得如此鄭重。不知費了他多少時間去想起這些往事，每一時、每一刻，他把所有自認重要的事情，一一記載下來。

一定費了他很多心力，信上的字排得滿滿的。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的心意。

而最後那一句話，才真正的、深深的刻進我心裡。

———有一人心於我心尖徘徊。有一人身於我眼前已久。我悔於，沒能捉住他。

原來啊。

回過神來，我正視眼前的學徒，莞爾一笑。「無妨。」

她似是愣了，許是不明白我說的是指什麼。但仍是點了頭。「知道啦，接著講課吧。」

那些信，和他的心意，是他最後能給我的，晚來的亦一直存在的，溫柔。

我依然思你、念你，請君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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