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劍仙李白 - 十步一殺

洛陽的夜有種散漫的繁華，街燈橘黃，像酒氣熏出來的暖意。可風裡藏著涼，那是秋天的味道。

「醉仙樓」裡人聲雜沓，江湖人物三三兩兩聚著。說是江湖人，其實多半是些跑腿送信的小角色，或者聽風就是雨的閒人。真正的高手，誰會來這種地方？

李白坐在角落。

桌上一壺酒，半滿。燈影搖晃，杯裡映出一點冷光。他喝得很慢，像品茶，但眼神有點渙散——不是醉了，是在想事情。

三天前，他在華山腳下殺了個人。

那人叫趙無極，「黑風寨」的二當家，因為劫了商隊還姦淫民女。李白本來只想教訓教訓，誰知道那廝竟敢罵他祖宗十八代，還說什麼「詩人都是娘們兒」。

一劍穿心。

乾淨俐落。

但李白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那趙無極武功平平，怎麼敢在華山腳下如此囂張？而且他臨死前那個笑容……太詭異了，像是早就等著這一劍似的。

「青蓮劍仙……」

角落傳來壓低的聲音。

「聽說他詩成殺機，一句詩就是一紙殺帖。」

「別瞎說，那都是傳言。」

「傳言？上月在揚州，他留了句『黃鶴一去不復返』，第二天黃鶴幫的老大就死了。」

李白笑了。很輕的笑，像沒聽見。

他當然聽見了，只是覺得好笑。江湖傳說這種東西，越傳越離譜。明明是黃鶴幫老大喝多了掉河裡淹死的，偏要扯到他頭上。

可是……華山那件事，怎麼也傳開了？

他明明沒告訴任何人。

酒樓門口忽然鬧起來。

有人圍觀，有人指指點點。李白抬眼看去，門框上貼著張紙，墨跡未乾。

那是首詩。

字寫得很大，筆法張狂：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落款：李白。

李白的手僵在半空中，酒杯差點掉下來。

這……這真是他的詩。三天前在華山，他殺了趙無極之後，曾經在一塊石頭上刻過這四句。當時只是心血來潮，誰會想到……

「這……這真是李青蓮寫的？」有人結巴。

「殺人還留詩，也太囂張了吧。」

「說不定是假的。」

「字跡像啊，我見過他的墨寶。」

李白放下酒杯，慢慢踱到門口。那群人見他過來，自動讓開一條路，像躲瘟神。

他瞇眼看那張紙。字跡確實像他的，但……

「字倒是像我的。」他輕聲說。

話音剛落，一聲慘叫。

門口有個穿青衫的人撲倒在地，後背插著把匕首。鮮血汩汩流出，正好浸透了那張詩箋。血跡沿著字跡蔓延，「十步殺一人」幾個字像活過來一樣。

酒樓裡瞬間安靜得可怕。

血腥味隨風飄進來，刺鼻而甜膩。李白皺了皺眉，不是因為血味，而是因為這時機太巧了。

巧得像是早就安排好的。

「是他！」

人群裡有人指著李白吼：「李白殺的！詩都貼出來了！」

「還敢狡辯！殺人邀功！」

「抓住他！」

李白沒動，只是彎腰拾起那張血漬斑斑的詩箋。他細細看了看，又放到鼻尖聞了聞。

墨味不對。

他用的是松煙墨，清香淡雅。這張紙上的是油煙墨，濃重而俗氣。而且……

他又看了看筆法。字形像，但筆鋒太硬。他習慣用羊毫，這明顯是狼毫寫的。

「字寫得真像，」他淡淡說，「可惜味道差了點。」

什麼意思？

圍觀的人面面相覷。有個光頭大漢按捺不住，拔刀就衝：「還敢裝神弄鬼！」

李白不慌不忙，反手抽出腰間一條絲絛似的東西。那東西在空中一甩，竟是把軟劍。劍身如蛇，瞬間纏住大漢手腕，一扭一帶，刀子落地。

他緩緩收回軟劍，重新繫在腰間，像條普通的絲帶。

「十步裡，我可沒殺他。」李白說。

語氣輕描淡寫，但眼神冷了。

這個死者，他認識。

青衫、瘦高、左手缺了半截小指——這是「飛虎幫」的探子王小三。三天前在華山，正是這個王小三在遠處偷看他殺趙無極。

現在王小三死了。

死在這張詩箋下面。

有人想滅口。

「還敢狡辯？」有人怒道，「詩是你寫的，人是你殺的！」

「殺人我認，」李白聲音淡得像雪，「但詩要是我的，死人該換個樣子。」

他冷眼看地上的血跡，心裡暗自推敲：這是個局。有人知道他在華山殺了趙無極，也知道他刻過那首詩。然後有人仿寫了這張紙條，又殺了王小三滅口，嫁禍給他。

可是……誰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除了王小三，還有誰在華山？

樓上包廂裡，簾後有人盯著這一切。那人穿著月白長袍，手裡搖著把摺扇，扇面上畫著幽蘭。他看起來三十來歲，相貌清秀，但眼神很冷。

「還是看得出來。不愧是李白。」他輕聲說。

旁邊坐著個黑衣人，聲音沙啞：「斐公子，他既然看出破綻，要不要……」

「不急。」斐然搖搖摺扇，「這只是開胃菜。接下來換火計。」

「火計？」

「燒了這家酒樓，再在李白身上找到引火的東西。到時候他就是縱火殺人的兇手了。」

黑衣人點點頭，悄悄退下。

斐然繼續看著樓下的李白，眼裡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

他等這一天，等了三年。

三年前，李白在長安曾經當眾羞辱過他，說他的詩「字字珠璣，句句死魚」，害他在長安文壇顏面掃地。那時候的斐然還只是個想靠詩名博取功名的窮書生，李白的一句話，斷了他的前程。

後來他改練武功，投靠了一些見不得光的勢力，費了三年時間，終於有能力報復。

他要讓李白嘗嘗身敗名裂的滋味。

樓下，李白忽然抬頭，目光如劍，直射向二樓包廂。

斐然心中一驚，連忙退到簾後。

這個李白，感覺竟然這麼敏銳？

「別他媽廢話了！」光頭大漢捂著手腕，怒吼道，「先抓住他再說！」

幾個江湖漢子一擁而上。

李白歎了口氣。看來今晚是走不掉了。

他輕輕一躍，踩在桌沿上，手中軟劍如游龍，在燈影中劃出幾道寒光。

三個人同時倒地，都只是穴道被點，並無性命之憂。

「各位，」李白站在桌上，目光掃過全場，「有人要陷害我，你們卻幫著做幫兇。這樣下去，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你們其中任何一個。」

「少囉嗦！」又有人衝上來。

李白正要再出手，忽然聞到一股焦味。

不好。

他扭頭一看，酒樓後門已經冒煙了。

火計！

有人要燒了這裡，把所有人都燒死在裡面。

「著火了！」

「快跑！」

人群頓時大亂。

李白躍下桌子，三步併作兩步衝到王小三的屍體旁。他要檢查一下死者身上還有什麼線索，但火勢蔓延得太快，濃煙滾滾，已經看不清東西了。

就在這時，他摸到了王小三懷裡的一樣東西。

硬硬的，像是個小盒子。

李白來不及細看，塞進懷裡，轉身就往外衝。

酒樓裡已經一片火海。人群推推搡搡，尖叫聲、咳嗽聲、倒塌聲混成一片。

李白運起輕功，踩著人頭飛掠而出。

剛出門，就聽見有人大喊：「看！李白身上有火摺子！是他放的火！」

李白低頭一看，懷裡果然露出半截火摺子。

他明明沒帶火摺子。

這是什麼時候被人塞進來的？

「殺人放火！罪大惡極！」

「追！別讓他跑了！」

李白苦笑一聲，施展輕功飛身而去。

身後火光沖天，醉仙樓已經變成一片廢墟。

風大了。

李白落在十里外的一座小山上，取出王小三懷裡的那個小盒子。

月光下，那是個精緻的檀木小盒，上面刻著「天香閣」三個字。

天香閣？

李白皺眉。那是長安城裡最高級的青樓，也是斐然經常出入的地方。

他打開盒子，裡面有張小紙條：

「李兄：華山一事，在下親眼目睹。如不想此事傳遍江湖，明日午時，天香閣後院相見。記住，只能一人前往。——斐然。」

果然是他！

李白手捏紙條，眼中寒光閃動。

斐然，你以為你贏了嗎？

遠處，洛陽城內火光還在閃爍。夜風中隱隱傳來更鼓聲，已經是三更天了。

李白收起紙條，望著天邊那輪冷月，輕聲吟道：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聲音在夜風中飄散，像是在發誓，又像是在威脅。

明天，該算總帳了。

酒壺在懷裡輕響，步伐慢而穩，消失在山道的盡頭。

身後，洛陽的燈火漸遠。

這只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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