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後裔 - 楔子——那一天

楔子

　　劇痛襲來，把女人從黑暗拽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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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本能地深呼吸——然而，口腔裡盡是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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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試圖抬起手按住腹部，卻甚麼也沒感覺到。僅存的神經殘留著微弱的知覺——冰涼、刺痛的，卻都不是手指的觸感。她愣了，心跳猛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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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緩緩地轉動頭顱，視線向下——甚麼也沒有，本應連接肩膀的手臂，只有一攤暗紅色的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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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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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意識還無法接受現實。本能地伸出左手，確認是否還健在。當指尖觸及傷口劇烈的地方，傳來的不是痛，而是失血過多帶來的寒冷和發抖。她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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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她嘗試經由神經系統，傳達訊號給身體各處，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雙腿還在，但已經無法活動，骨頭也從傷口探出，腹部則是缺了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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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無神的目光投向自己居住的公寓，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自己一如既往地待在家中，黃昏時難得有人來到自己的家，然後——就發生了一場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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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記得自己開門後，迎面而來的是一頭人臉，卻長著野豬般獠牙的怪物。怪物強行闖入——爆炸。烈焰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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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開始記起失去意識前的事，爆炸的衝擊也把她拋出屋外住宅公園，身上各種駭人的傷也是當時所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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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可視範圍內，還有著不少失去意識倒在地上的人，有些看起來並無嚴重傷口，有些則是躺在血泊上，顯然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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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了——女人暗自慶幸沒有看到自己孩子的身影，儘管這不過是以她此刻的角度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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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想起今天是她唯一的孩子生日。這個時候她們該在家慶祝孩子生日，吹著代表歲數的八枚蠟燭，許下生日願望，吃著最喜愛的巧克力蛋糕，拆開她精心挑選的禮物，那是幾個月前便一直吵著想要，當下流行的機械人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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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今早卻為了一點小事，她倆吵了一頓原本覺得毫無意義的架，搞得小孩賭氣地「離家出走」，甚至蛋糕也沒能取出。然而如今她十分慶幸她們吵架了，要是按著原本的打算，那失去的就不止她的性命，而是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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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嗚！」嘴巴只是輕輕一動，卻為被肋骨刺穿的肺部帶來意想不到的疼痛，甚至忍不住吐出一口腥臭的紅色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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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剩下孩子一人，他的未來到底會如何？一個孤兒在社會上，絕對不會好過，不止是沒有後盾、經濟基礎，更重要是失去了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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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事情，女人自當然明白，當初她也是在這國家孤身一人掙扎求存，但隨著體温從傷口中消散、血液伴隨著打在身體的水分，她了解那難以動彈的雙腿，如今已經踏入奈河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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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呀⋯⋯下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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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奇怪打在臉上的水點為何温温的，於是緩慢地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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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駭然發現那並非透明無色的雨水，而是跟從自己的右肩、下腹流出的一樣，象徵生命能源的血液。於是她連忙轉動眼球，結果發現半空有一名小孩子被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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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抓著那小孩的頭顱的，是一條長著尖刺，且長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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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心跳猛然變得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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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撲通！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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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烈的不安從傷口中不停竄入女人的體內，繼而流進她的手、腳和心中。原本幾近合上的眼眸，當一根髮絲從半空飄到她面前時，頓時瞪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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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用僅餘的手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強忍著全身上下發出的警告訊號，硬是要讓自己看清小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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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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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腦海拚命否認，絕望地緊抓著僅存的一絲希望。那根髮絲——只是風吹來的錯覺，只是別人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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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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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具小小的身體無力地墜落，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像一扇沉重的，被無情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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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亦隨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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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有著跟自己相同髮色的小孩。那是一種頗為罕見的髮色，最少在這社區，只有她和她的孩子留著這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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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該是白如雪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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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此刻，那純粹的顏色卻因右眼的空洞，而沾上血紅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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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該是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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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她微微張開嘴巴，想要把內心的情緒從嘴巴吐出，但只換來一陣幾近無聲的顫抖，喉嚨早已因極度虛弱而無法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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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真的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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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顫抖著伸出僅存的手，指尖貼上孩子冷冰的臉頰。雨水沖刷著他的臉，無聲地洗去血跡，卻無法填滿右眼的空缺——曾經清澈的眼睛，如今只剩一片血肉模糊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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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哭，想嘶喊，想怒吼，然而卻已經發不出半點聲響，甚至連將孩子擁入懷中的力氣也沒有。一切情緒都壓縮成一股無形的浪潮，在她體內翻滾、撕裂，卻沒有任何宣洩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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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水從她失焦的眼眶中滑落，跟打在臉上的雨水溶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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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世界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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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還沒死成喔？」怪物低笑，語氣中帶著不屑與戲謔，彷彿剛奪走的生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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