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動青春 - １

每個城市都該有個極限運動場，不是嗎？並且這裡到處都有著塗鴉、垃圾和一群

髮型髮色都十分「前衛」的青少年。

澤克是跟著是傑斯這個損友來到這個鬼地方的，還不太適應這裡瘋狂的氣氛。而

且角落那個音響放的音樂太大聲，讓他有點想吐——雖然這些人管它叫音樂，但澤克只聽得見一個定音鼓有節奏地敲著他的橫膈膜。

傑斯似乎認識這裡的每一個人，卻沒有把他介紹給這裡的每個人認識，於是他們

練習新動作的時候澤克只敢遠遠地看。

這時，他注意到半頃大的運動場為誰空出了兩米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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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女孩，大膽的打扮大人看了一定會皺起眉頭——連帽外套的拉鍊沒有拉上，

而且大大地敞開，裡面除了一件黑色的運動內衣以外就是一片雪白；牛仔褲也短到沒有褲管，不過兩條腿都穿著黑色的過膝套襪，只有大腿破洞的地方露出一點肌膚；外套的帽子蓋住頭，只能從鬢角灑下的一縷髮絲判斷是金髮。

就算在這裡，這也是非常大膽的打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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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身打扮，卻甚至沒有她靠在肩上那柄武士刀來得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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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度看起來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富有科技感的現代造型就像電玩裡常看到的

那種刀，卻能從冷冽的金屬光澤看出那不是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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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扮如此高調的這女孩卻只低調地坐在運動場角落，甚至沒有玩手機，而是

望著運動場的人群。周圍散落的飲料瓶讓她融入這片景色。

澤克有種感覺，這女孩被甚麼東西束縛著，這叛逆的打扮是無聲的掙扎。

這裡的人似乎都習以為常，誰也沒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更沒人上前搭話。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傑斯不知何時又回到他身旁，發現他正看著那女孩，就說道。

「她叫萊娜，是亞連帶她來的。平常唯一的興趣就是玩刀，所以老是黏著亞連。」

澤克當然聽過亞連的名字。

亞連是綽號，他本名叫亞倫・克萊；因為這個人興趣很廣，學校裡每個社團

都有他的足跡。沒想到竟然還懂劍術。

「可是他不是……」

「對，所以她一整個月都這樣。」

亞連一個月前車禍身亡，當時震驚了整個學校，好幾個社團發起追思活動。

「沒人知道怎麼安慰她，因為她不跟任何人說話。」

傑斯繼續說。

「她每天都來這裡，就像那樣甚麼都不做。」

澤克聽著傑斯的敘述，眼睛盯著萊娜看得呆了。

萊娜的身材說不上好，雖然纖瘦，卻沒有傲人的上圍，身高也不高。

一直到晚餐時間人潮散去，萊娜都像雕塑一樣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裏。直到最

後一盞燈關上的時候，澤克才看到她站起身，然後她就消失在黑暗裡。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澤克每次來到這個運動場，萊娜都已經在那裏。這個地

方一直揍他肚子般的「音樂」仍讓澤克感到想吐，但有種力量吸引著他每天都來。

這天，他帶了兩把劍來。

不是比賽用的那種西洋劍，而是中世紀歐洲的騎士劍。當然，是練習用的，

並沒有開鋒。

澤克的父親曾短暫接觸過劍術，並把這當成一種運動讓澤克跟著學，這兩把

劍是當時留下來的。

因為太過醒目，澤克在學校都小心地用布把劍包好，假裝成吉他之類的東西。若

有人問起，就說那是社團的道具。本來想直接裝在吉他袋子裡更省事，無奈劍太長吉他袋子太小。

傑斯馬上又加入他的一小群朋友，澤克就把劍拿出來繫在背上。

他走向名為萊娜的女孩，一邊確認交叉在背上的兩把劍是否繫妥。

整個運動場瞬間靜了下來，就連那「音樂」似乎也被轉小聲了。沒有人嘲弄這

個不知道打哪來的神經病，也沒有人跑來問東問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萊娜也注意到他，於是略顯遲疑地站起。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誰都看得出他的來意，但這女孩憑甚麼答應他的邀約？為此，澤克原本想了一大

段開場白，並擔心這女孩連朋友的話都不聽，何況是他這個素昧平生的人？

然而面對這女孩時他突然有種感覺，覺得完全毋須任何言語，舞刀弄劍對這女孩

來說就是這麼自然而然。

澤克輕輕一鞠躬，剛剛因為看到他拿出劍而驚訝地忘記竊竊私語的圍觀者們這時

全都想起來要竊竊私語。他覺得這一秒好漫長，他的心跳得好快。

他站直後，面前的女孩也正微微躬身。

周圍的私語聲也在這一刻全部靜止，彷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澤克笑了，並伸手抽出右肩上的劍。但萊娜並不擺出任何架式，只用她紅白相間

的厚底球鞋把腳邊的垃圾掃到一旁。又看向他。

於是澤克擺好架式，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他是挑戰者，要讓對方先攻。而且，女

士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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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過眨個眼，武士刀的刀柄已經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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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沒出鞘，萊娜是用刀柄朝澤克點來。澤克見點來的是刀柄，本能地伸手去握，

卻在即將握住之際縮手並側身讓過。

這是劍術對決，要把那想成是劍刃。

側身讓過之後，澤克用劍擋住再次揮來的刀，和女孩鬥起劍來。但澤克本來就是

後手，這麼一慢讓他立刻落到無可挽回的下風。

刺、劈、斬……萊娜每次揮刀都夾帶呼呼風響，澤克只能閃躲，就連出劍格擋都很

少，因為很難抓到時機。數十招轉眼過去，澤克雖然一次都沒被刀柄點到，卻也毫無招架之力。

澤克學過半年舞台劍術，期間鮮少在對練中輸給同輩，就算輸個一兩招，也不至

於像現在這樣無法還手。萊娜的招式太刁鑽、太凌厲。

算不清第幾十招後，澤克踩到一個寶特瓶滑倒，刀柄立刻遞到他眼前。

結束了，勝負明顯。

沒有掌聲，也沒有噓聲或哄笑聲，仍然一片死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萊娜親自

打破了這死寂。

「背兩把劍，咳，為甚麼只用一把？」

萊娜的聲音啞啞的，但清清喉嚨之後又變成細柔的女性嗓音，也許是太久沒說話

導致聲音沙啞。

或者，也可能是剛哭過。

但如果是剛哭過的話，她一定不會承認的。

「我可以用兩把嗎？」

澤克苦笑道。

澤克不想用第二把劍，除了因為這不公平之外，另一個理由是左肩的劍屬於澤克

的父親。雖然是被父親丟掉又被澤克撿回來，但他仍不想讓父親的劍受到半點損傷。

沒打算用卻還是帶來，只是當一個護身符而已。

女孩退後兩步讓澤克站好。

「妳好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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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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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克正想說一些場面話，萊娜忽然劈頭砸下一刀，他下意識舉劍格擋。鏗的一聲

大響，圍觀者們聽到這聲音才反應過來，發出驚呼。

這一砸的力道完全不像是一個纖瘦的女孩能揮出，澤克被砸得單膝跪地，握劍的

手一陣發麻。萊娜的刀接著前送，俐落地勾出澤克左肩的劍；她退後一步，把劍拋還給澤克。

澤克當然不可能讓父親的劍落地，他伸手接住劍，萊娜卻縱躍而來，又已劈頭砸

到。

這一砸加上縱躍的力道，勁頭比之上一砸又更強，但這次澤克雙劍交叉，穩穩地

接住。

萊娜的攻勢當然不可能就此打住，刀一收又朝澤克點來。

但澤克現在兩手都有劍，時而一攻一守，時而大開大闔。

女孩對他的攻勢卻應接不暇，攻守立刻顛倒。

終於，在澤克兩劍重擊之後，萊娜一時拉不回被澤克打得後擺的刀，澤克的劍劈

在她眼前。

可怕的是，那已經是二十幾招之後的事了。儘管用一把刀對上兩把劍，萊娜仍接

了二十餘招。

而且，這還不是她的真正實力。

誰練劍時會連著刀鞘練？

直到現在，萊娜的刀都沒有出鞘，而多了刀鞘，刀的重量必定與她練刀時不同，

她就沒辦法發揮她的實力。

至於不出鞘的原因，澤克猜想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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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真行。」

「連亞倫都沒打贏過她呢。」

又傳來了這樣的竊竊私語，當然還有這樣的：

「可是萊娜的刀還沒出……」

「那有開鋒的耶，腦殘！」

澤克向這兩句話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他垂下雙手，後退幾步。

「這個嘛……我相信妳。」

誰都想證明自己的實力，對吧？

萊娜臉上仍然沒有表情，但有短短的一瞬間，澤克看見她眼裡閃過光芒。

「小心。」

輕輕地這麼一句之後，萊娜把刀一橫，緩緩拔出鞘。

那把刀本來就漂亮，出鞘之後更是不可方物，甚麼厚背薄刃那些形容詞根本都是

多餘的。

澤克的掌心在冒汗，手微微發著抖，心臟也比剛才對打時跳得更快。剛才有在運

動，現在沒有，心臟卻比剛才跳得更快

哈，

他笑自己。

果然還是會怕。

萊娜把刀鞘繫在背上，架起刀。隨著她這個動作，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

空氣彷彿凝住了。

凝住的空氣在萊娜身影閃動時炸開。

斜砍。

萊娜的刀速快得看不清楚，在一聲短得幾乎聽不見的刀刃破空聲之後，澤克發現

自己的身體已經因為反射動作後仰閃躲，只能從萊娜刀的位置推測她剛剛應該是斜砍。

澤克想舉劍格擋，但跟萊娜相比之下，他的動作像泡在水裡一樣緩慢，只能憑著

練劍半年的經驗和剛才那兩個回合的記憶去預測萊娜的劍路，並把劍移到預測的路徑。

噹噹噹噹！

幾乎連成一聲的四聲大響之後，澤克的防禦已被悉數卸開，接連重擊更讓他失去

平衡，向後踉蹌。

不行……要還手……

這個想法萌生，澤克於是把後仰的勢頭變為旋身，一劍掃開了萊娜刺來的刀，

另一劍緊隨其後，朝萊娜掃去，逼得萊娜只能後退。

很好，這樣一來……

接著，他的世界佈滿光芒。

萊娜的每一刀都在空中劃出一道光的軌跡。她瞬間揮出了十數刀，於是那瞬間光

的線條交織成一幅絕美的景色。

澤克應該有擋掉或是閃掉大部分的攻擊，否則萊娜不需要揮出那麼多刀，但他懶

得留意自己是怎麼擋掉閃掉這綿密如雨的絕妙攻擊，只想看清楚這絕美的光景、記住這絕美的光景。

最後一刀急煞在他頸子上。

誰都看得出對決已經結束了，但竟然沒人大聲喝采、或嘲笑敗者。人群不知道是

瞠目結舌，還是根本沒反應過來。

一縷髮絲飄過澤克眼前，似乎他的瀏海被削掉了；腹部則一陣涼，大概那裏的衣

服被劃破一道；左臂傳來一陣刺痛，和一陣濕熱的觸感，用膝蓋想也知道那裏被劃傷了。

「唔！對不起……」

萊娜發現弄傷澤克，連忙道歉。她把刀收起，露出緊張的神情。這是澤克第一次

見到她變換表情。

不，在這之前還有一個。

雖然很難看出，不過萊娜在鬥劍時非常地……

陶醉。

「沒事啦！沒事。剛剛那個太厲害了！」

澤克在紅色的帽Ｔ上擦去了左臂的血。傷口細到不近看根本看不出來，擦掉血之

後就像沒受傷一樣。

「是嗎……」

萊娜別開目光，從語氣聽來並不這麼覺得。

人群終於想起來要大聲喝采、傑斯走來攬住他說「真有你的」、一些人向萊娜搭

話，但她只垂下眼皮……

但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對醉心於萊娜劍術的澤克而言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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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學校頂樓。」

那天人潮散去前，萊娜對澤克說。

就這麼短短的一句話，說完之後萊娜就拎起刀走了，連澤克的名字都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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