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的重生 - 序停滯不前

我一直在後悔，後悔在公開試的一個試卷交了近一半的白卷，後悔大學聯招的志願表填了計算機科學，後悔在大一的第二學期轉了另一個更難以忍受的學系。但是，最後悔的果然是在四前年中三的暑假，對曾經的朋友說的最後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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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能重來一遍，我是不是能說出不一樣的話語呢，真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就不用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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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不夠半年就二十歲的我，在過往十多歲時一直在做傻事，但是越過一字頭，我也差不多沒本錢去繼續做會令三十歲的我後悔的事了。再不決定下一個要轉的學系，我大概要退學再考多一次大學吧，可是到底要讀什麼才好，我還是沒決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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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十月，中秋節之後的月份，期中考堆積在一起的月份。明天有主修課的期中考，是開卷考試，我也不打算認真對待，反正我從未試過不合格，也沒有低過平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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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時的幾位朋友約好了今天一起吃飯，我本來打算拒絕的，但朋友說那人也會來，四前年突然失去蹤影，我曾經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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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三的暑假，她突然對我說告白，那時的我十分錯愕，沒有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我和她都是女人，不該是會從性的意義上喜歡我，所以我一直在煩惱，她的這一番話的真意。只是在那天之後，她就好像失踨了一樣，不但轉了校，也再也聯絡不上。她那時的喜歡，到底是真心還是玩笑，已經無從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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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過去四年，我仍然記得她對我所說的話，所以我想見她一面。我曾經沒有給予她一個正式的回應，即使是現在我也還未能確定我能說出口的話，但我感覺只要見面就能明白，而且也是時候為四年前的後悔畫上句號，不然我只會一直記掛著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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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下午的課，我從學校走去地鐵站，搭了幾個站，過了大約半小時，到達餐廳附近的車站。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還有點早。近黃昏的時間，大街上的行人熙攘，我站在後巷不起眼的地方，避過車水馬龍的人群，滑著手機消磨時間。螢幕彈出了群組的訊息通知，璘㬢和影玥已經下了車站，正在走過來；頌恩下一個站就會下車。而她不在群組裡，我也沒有她的聯絡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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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五分鐘，有個人好像也在等人，走過來我身邊，默默地站在我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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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要站在哪是個人的自由，但也不用特地來到陰暗的後巷，並且以快要挨到我身體的距離站在我身旁吧。在我差點發出不悅的咋舌之前，我瞥眼看她一眼，卻嚇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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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文韻……？」

「什麼嘛，你才發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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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生對我笑了笑。她只比我高一點，但露出長腿的衣著配搭，讓她有種身材很高挑的感覺，加上像是混血兒的氣質，不論是誰看見，都不會否認她是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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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文韻，四年前連一句道別都沒就突然不見人影，我曾經的朋友。她果然來了，沒有任預警，突然又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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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不見的人的長相，早就忘記了」

「是嗎？但我一直都記得你的樣子」

「……你，為什麼會來？」

「廖頌恩邀請我來的」

「……等會吃完飯，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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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四年的再會，我本來以為心情會很激動，也以為我會有很多的話想對她說，但在看到她臉孔的一瞬間，我的思緒就被打亂了。不論是要以什麼的心情面對她，或是想對她說什麼，我都搞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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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文韻兩人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光站著在陰暗的後巷，只是這樣已經令我十分不自在。為了掩飾尷尬的感覺，我走出後巷，走去大街的餐廰，文韻靜靜地跟著我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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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門外有三個人站著，是我熟悉的身影，璘㬢她們已經到了。她們注意到我和文韻，對著我們輕輕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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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叡詩還有葉文韻，很久不見！」

「很久不見」

「很久不見，你們最近還好嗎？轉學之後我就沒有再聯絡大家，今天真的是謝謝你們邀請我來」

「我們都很好喔，你也不用謝啦，你是頌恩的大學朋友，也是叡詩中學時的好友，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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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笑著對我和文韻打招呼，文韻也如同見到舊朋友一樣，簡單問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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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們到齊了，一起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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璘㬢和影玥並排一起帶頭走入餐廳，店員帶我們來到店裡近窗口的位置。叫了飲品和食物後，在等待送餐的時間，我們五人開始了閒聊，內容都是不外乎近況的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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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我真沒想到頌恩和文韻你們兩人居然會在大學做了朋友，明明中學時沒有同過班呢」

「我也嚇了一跳，在必修課認識的朋友居然曾是同一所中學什麼的，我很記得我們那一届只有我考入U大的文學院的呀」

「因為我中三就轉學，所以我沒有計在畢業生人數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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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韻是頌恩的大學朋友，在中學還沒轉學時和她們三人並沒有交集，但文韻很快就已經和她們三人打成一片，就像是認識多年的好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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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卻無法做到頌恩三人一様，將四年前的分別當作沒有發生，所以我融入不到她們四人的對話，就好像我是這桌的唯一陌生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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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還沒有問，你們現在讀哪所大學？」

「我和影玥都是C大，我讀音樂，她讀運動心理學」

「這樣啊，我是U大文學院雙修翻譯和英國文學」

「哇，原來你雙修啊，我只讀翻譯也覺得報告和期中有夠多了，你真厲害！」

「也不算什麼，那叡詩你呢，你讀哪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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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沉默不言，卻被不想被問的人問到不想回答的問題。但無視她的話只會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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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大……計算機科學，但最近轉機械工程系了」

「你轉系了呀，我就覺得你不是讀計算機科學的類型」

「嗯，算是吧。今年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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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一直在進行，並沒有冷場。可是中學作為我們的唯一的紐帶已經變成了回憶，上的大學和學系都不同。沒有共同話題，我不知道對著中學的朋友該說什麼，唯有靜靜的坐著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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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最近我和指導教授談了，畢業後我會去外國深造」

「不愧是音樂系」

「那就是說，我們不能見面了嗎？」

「那是畢業後啦，還有兩年多的時間來見面呢」

「大二開始就要忙著找實習，能見面的時間也減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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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畢業後的去向還是實習，我一點頭緒都沒有。大家都一直在前進，但我還被困在過去，久久未能脫身。為什麼會這樣，我也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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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等待時間流逝，很快大家都用完餐，走去結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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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叡詩，你怎麼了嗎，從剛才就一直在發呆」

「我們正打算去唱K ，你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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璘曦、影玥還有頌恩三人打算續攤，但是我沒有這樣的心情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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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明天還有期中考，得回去了」

「好吧，那文韻呢？」

「嗯——我還是下次吧」

「那就只有我們三人去了，你們回家要注意安全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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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她們三人離開，現在只剩下我和文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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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對，但先換個地方，還有我要買點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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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文韻去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下幾罐啤酒，然後再走一段路，來到人煙稀少的公園。我拉開易開罐，一口氣將大半罐的啤酒灌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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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在公園灌酒，很沒品味，就像大叔一樣」

「你很煩啊，我就喜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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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謊話，我並沒有喜歡酒，也自覺自己酒品沒有很好。我只是覺得，只要喝了酒，即使是面對文韻，也能對她說出心底裡的話。我知道這樣很卑鄙，但還是忍不住要去作。所以我灌了一罐又一罐的啤酒，直到鋁罐只剩下一罐還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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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下子也喝太多了」

「才沒有」

「是喔，那你要跟我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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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我現在感覺自己整個人輕飄飄的。這種感覺真噁心，果然我不喜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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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想問你，難道你就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你沒有和她們一起考C大啊，而且你讀計算機科學是要幹什麼？」

「不關你的事，再說我已經轉系了」

「也好，那我們來繼續四年前的對話吧，你是為了這個才叫我來這個公園看你灌酒的吧」

「你這態度真讓人火大」

「我在四年前對你表白，你還沒有正式給我答覆呢。所以，你喜歡我嗎？」

「吓？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是喔，你當時問我，我是不是在開玩笑。嗯，你說對了」

「這算什麼，你整個人很莫名其妙的好嗎！你在這四年來音訊全無，徹底地和我斷絕聯絡，但又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們早就絕交了，就連朋友都不是了！我可是很討厭你，超級超級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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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視界有點模糊，眼角濕潤，溢出多餘的水分。真是糟透了，讓不該流的液體不受控制地一滴又一滴流下來，不該說的話也順著張開的嘴，一句又一句說下來。我喝下最後一罐酒，苦澀的味道不論喝多少次都仍然無法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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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還是無法坦率地表達出真心，大概我並沒有真的討厭文韻，她說出的喜歡我也沒抗拒。只是我一直念念不忘著的事，文韻卻輕易地告訴我，那只是在開玩笑，真過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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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了」

「才沒有哭」

「好吧，那我要帶沒有哭哭，討厭我的柳叡詩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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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文韻拉著我的手走出公園，再次來到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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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不要拉我！你要帶我去哪？」

「你好吵喔，不適合喝酒就不要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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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理會我的不情願，文韻並沒有停下來，反而加大力度握著我的手腕。淚水矇糊了我的目光，我所看見文韻的背影矇矓不清，她現在是怎樣的心情，我完全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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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韻帶我去到一座殘舊的商業大厦，搭上電梯，上到頂樓，再行兩段樓梯，來到開敝的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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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台啊」

「是啊，這裡的天台很有名，因為有很多人都曾在這裡墜下去」

「這會死的吧」

「不知道呢，這裡是八樓，就算不死，大概也得後半生都躺醫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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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喝了酒的關係，眼前的文韻的模樣變得模糊歪曲，看著真是滑稽可笑。腦子亂七八糟的，我摸不透文韻的意圖，也放棄去揣摩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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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要不要試試從這裡跳下去，搞不好不會死喔」

「哈哈，你這玩笑真好笑，跳之前我快要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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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文韻的「所以」是基於什麼前因後果，但是她卻拉著我來到天台的邊緣，只要再踏多一兩步，就會掉下去。可能是因為我醉酒了，居然看不見圍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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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你是認真的？」

「是挺認真的，而且我也厭倦了現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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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文韻拖著我向前邁向一步，我沒有抗拒，只是迎合她的動作。但是在下一瞬間，我立刻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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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右腳踩空了，然後左腳也跟著一起踩空。比跳樓機更為恐怖的離心力迎面而來，我們正在從空中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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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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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夜空響徹我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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