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行 - 允你安生（四）

看著夜姬陰沉的臉龐從陰暗的室內浮現出來，廊下的公子無咎忽然想到自己前幾天所說的症頭，少了「情緒不穩」這一項。

「喲！」公子無咎笑咪咪地朝她招手。

「橋主又有何貴幹？」夜聲色冰冷，堪比晏明。

「作為一名醫者，在下有追蹤患者病況的義務。」公子無咎十指交叉，悠閒地托著下頷，「尤其夜姬還是經年病患，自然別有優待。」

「託橋主的福，挺好。」夜的聲音更沉，透著危險的氣息。

公子無咎一眼不錯地從上至下打量她，良久，緩緩點頭，「確實，挺好。」

雖然看起來氣血仍有匱乏，但是體態比去歲離開鬼闕帝都前所見，豐潤許多，也有精神氣力和他置氣，不像過去那般萎靡。的確如他對晏明所說，已好了許多。

「橋主很清閒？」夜眼神兇猛。

鬼神會晤在八音橋展開，晏明已一連數日地早出晚歸。

「是沒有你男人那般忙。」看出夜的神情有瞬間的鬆動，公子無咎覺得趣味。

這兩個防心極重的人，倒是真的把對方放在了心上。

雖然不清楚開頭和過程，但這個結果太有趣了。可惜他不能找人說。

「我這個橋主，除了確保鬼神雙方人馬不在八音橋出什麼意外，也沒旁的事。」公子無咎無害地彎了彎眼。

聽出他話中之意，夜的眼神仍舊防備，「是嗎？意外的範圍是？」

「所有不在意願下發生的，皆屬意外。」公子無咎表情誠摯。

你不想太子未央得知你就是晏明身邊的夜姬，沒問題。你不想太子未央得知你也在八音橋，沒問題。你不想太子未央從我這兒得到任何與你相關的訊息，沒問題！

「此話當真？」夜微瞇起眼。

同為故人，太子未央與公子無咎的交情一直比她更好一些。公子無咎就算轉頭就把她的事捅給太子未央，她也一點都不意外。這樣特地來尋她，更像黃鼠狼給雞拜年。

「公子無咎，你又在算計什麼？」

「我和你家晏明過命的情誼，你總能相信。」公子無咎很無奈。

做著這些營生，要有個推心置腹的朋友真難。儘管多次澄清自己的堅持，關鍵時刻也總是會頭一個被懷疑上。

「跟他有什麼關係？」這是她們鬼闕自己的破事。

公子無咎一頓，想起了他們那段不見天日的少年時期。好一會兒才道：「他少年苦難，我望他餘生安好。而目前看來，你好，他才會好。」

別再折騰晏明了，他臉上的傷簡直怵目驚心。

提及少年時期，夜亦無語了。

「無明？這對神族來說，是滿溢的惡意了吧！」少女驚詫。

坐著輪椅的少年淡然，「跟被扔進只見死、不聞生的影氏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吧。」

「但是太好了，至少你們都活著離開了。」

「一入影氏，便沒有離開這件事。」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諷笑。

少女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你們是要幹大事的人。帝母看重你，而你看重他，將來都是非凡人。」

少年笑了笑，「承帝子宵吉言。」

「也就是說，『無明』這個惡意滿滿的名字，是不會成真的，不妨就改了吧，聽了也不那麼戳心。」少女無聊地在紙上塗塗抹抹。

少年挑了挑眉，「這得問他。不過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先說來。」

「你突然這麼說，我也⋯⋯」少女一愣，筆尖在紙上暈出一團墨，「嗯⋯⋯『晚』怎麼樣？你們的計畫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吧？『晚明』？」

少年歪了歪頭，「為何留著『明』字？」

「給他起名的人想了這麼個戳心的名字，那他也用名字戳回去唄。」少女哼道：「寶樹必綻其華，晚了些而已，少瞧不起人。」

「好吧，我相信你。」憶及往事，夜收了太盛的威壓，輕吁了口氣。

「多謝。」公子無咎微微一笑，「我的故人，雖不能為你差遣，但你可以信任我。」

晏明回院時，八音橋諸島上的院落皆已點起了燈火，像是天上星河蜿蜒到了塵世。

看到夜難得出了房坐在廊下，晏明皺起濃密的一雙劍眉，「有人來過？」

也不是只有她充滿戒備，夜輕笑，朝他舉了舉杯，「只是個大夫。」

晏明明瞭，舒了眉頭，過去將夜擁入懷中，「喝酒？」在她頸間嗅了嗅，沒有酒味。

「大夫可不准。」夜輕晃杯子，「只是蜜茶。」

「這麽乖。」晏明掐了掐她的臉頰，夜對著他齜牙。

平時多頹懶陰沉的人，一活潑跳脫起來，他都要抓不住。

「心情很好？」公子無咎才來過，晏明不免聯想，有些吃味。

夜卻嘆了口氣，「其實沒有。」

她抬手摟住晏明的腰，閉眼靠上他的胸膛，用下巴蹭了蹭。自離了策師府，她心裡就不太踏實，總覺得怪慌的，說不出的焦躁。尤其八音橋離無愆鬼闕只一個斷層的距離，而現在他們離太子更是只有幾個院落。

即使得了公子無咎的保證，那種寒毛直豎的感覺仍沒有好多少。

雖然也知道太子多半對皇曜神疆一行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她仍忍不住想，太子會不會忽然靈光一閃，想看看神疆策師身邊的女人長得什麼樣，左劈右砍地闖進來。

她真的還不想回到那個⋯⋯家。

晏明垂眸，見她雖闔著眼，長睫卻不住微微搧動，知道她是真的心煩意亂。緊了緊懷抱，沒有說出自己也有同感。

原本帶她同行就知道少不了事，但確認她的身分之後，心底的慌亂卻遠超他所預計。

無愆鬼闕的帝脈啊⋯⋯出身高貴，往來無白丁的帝子宵，願意暫收爪牙，停歇在他的掌心⋯⋯

他想、卻不敢問：為什麼？

「怎麼了？」女人的小手摸上他的胸口，「你心跳變好快⋯⋯」

晏明覆上她的手背，與她四目相對，聲音低鬱，「⋯⋯因為你。」

「哦？」她瞇細了杏眼，綴點在眼下的淚痣流露一絲魅惑，「那⋯⋯這樣，就不跳了？」

她從他手底抽回自己的手，饒有興致地看他。

晏明亦看她，眼底的鬱氣散了去。

他靠近她耳邊，一手抓了她的頭髮搖，咬牙切齒，「你真是，敗興能手。」

夜反手抓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施力，另一手按住他的脖頸，手指輕搔他的後頸，亦靠在他耳邊低聲道：「別忘了，我能敗你興，也能把你再點起來哪⋯⋯」說著，檀口微張，含住了他的耳垂，香舌舔過，貝齒輕輕囓咬著。

晏明氣息一滯，感覺有股烈焰自下腹騰燒而起，幾息之間，幾欲焚身。

在那股火燒盡理智前，他及時將夜抱進內室，拋到了床上。

他覆身而上，箍住女人纖細的頸子，大拇指一寸一寸地摩挲，「你這淨會折騰人的妖精⋯⋯」

夜無賴地粲然一笑，「不喜歡？」

晏明俯下身，與她頰貼著頰，「怎麼會不喜歡⋯⋯」

他低聲呢喃。

夜心頭驀地一酸。雖然極少，但這個素日強悍又壞脾氣的男人，有時會流露脆弱與依賴。

她抬手捧住晏明的臉，強硬地將他推遠，看他神色瞬轉不善，夜才又笑了。

「你又怎麼？」晏明的眼神都要殺人了，不過雙手仍克制著沒有施力。

夜一點一點撫過他左眼下已經結痂的傷痕。傷口有點深，大概會留下疤痕，讓他原就冷漠的俊顏更加生人難近。

「我會負責的。」夜正色道。

晏明一愣，便被她一個巧勁翻身壓在了身下。晏明一下面色轉黑。

「你——」

「噓⋯⋯」夜以指點唇，隔著指頭吻他，「我來。」

晏明咬緊牙關，用最後一絲理智扯下帳幔。

文火慢慢紋上兩人身軀，緩慢卻堅定，以霞色暈描出山河麗景，一寸寸地攻城掠地，不見硝煙，唯聞春色喘息，拂遍萬花，在烽火中盛放，一夜豔冶芳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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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更於鏡文學，欲速知後續可至鏡文學《漏夜行》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22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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