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說，如果我贏了這局，妳便願意回到我身邊？」
殷宇熱切地望著坐在對面的她，想在她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任何一點情緒起伏。然而他甚至看不見她眼裡有自己，那雙黑曜石般明亮的雙眼裡，倒映的唯有棋盤與放在他們桌上的棋。他幾不可聞地擰了一下眉，不滿於自己低身下氣，她卻仍是一副要理不理的高傲模樣。
「妳總要說說話，不然我怎麼知道妳希望的是什麼呢？」殷宇忍著他的不耐，想著她回來自己身邊後，有的是可掏空的利。這點冷臉便也不足理會了。
「對。」鄒語嫣抬眼，淡然與他對視。「但就如我們之前談的，如果這局棋你輸了，那你便要把之前從我這裡竊走的金錢，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小嫣，別說得那樣難聽。那時我跟妳還是情侶，怎麼會是竊呢？」
「你身為我的下屬，挪用了公司的公款，最後卻是我幫你頂罪。這與我們私下的關係是兩碼子事。」鄒語嫣的語調仍舊淡淡的，好像只是在陳述一件普通的家常一般。「現在，快落子吧。」
殷宇本想再說什麼，看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便煩躁起來。他捏起缽裡一粒黑子，隨意將其落在了棋盤一角。中規中矩地來回兩回，兩人各占了一盤局的兩個角，接著再換到殷宇的回合，他便在鄒語嫣的角上落上了一子。
再來回幾個回合，黑子稍占上風，殷宇無可抑制地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學過幾年圍棋，對此勢在必得。反觀鄒語嫣，她的棋藝甚至是他教的，所以就算她會什麼策略，他也只要看她多下幾個子便能知道，她究竟打的是什麼盤算。只是唯一讓殷宇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鄒語嫣會答應他的提議——用一局圍棋來決定，究竟是她與自己複合，抑或他把那筆錢歸還給他。不管怎麼想，這都是一場不公平的對弈。
清脆幾聲，殷宇提起數顆白子，反將自己的一子落上。他打量著始終沒有表情，最多只是嘴唇微抿的鄒語嫣，仍舊不理解她在想什麼。跟那些年沒有兩樣，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難懂的女人。
「看來這局很快就會結束了。」殷宇勾起得意的笑容，低眼看向幾乎已成定局的那盤棋，黑子一眼可見地佔了大多氣數。「小嫣，妳最後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的。」
鄒語嫣抬眸，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將白子落在一個殷宇沒注意到的地方。瞬間，那個看起來皆是活子的黑子領地，便化成了再過幾步便勢必被破開的死局。殷宇臉色一變。
「我還以為妳只會那幾招。」鎮定下心神，殷宇重新審視起這一盤棋。
剛才她下的那一塊地，不意外他是奪不回來了。也就是說，現在他能把握的，便是去破那些雖然已經具有壓倒性，但卻尚未完全定局的部分。殷宇暗自擬定策略，在一次大意之後變得更為小心，眼神快速地在棋盤上來回掃視。
「想好了嗎？」鄒語嫣的聲音如一桶冷水，淋上了殷宇頭腦。
他抬眼，看見鄒語嫣唇與眼角，皆挑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那是嘲諷，殷宇比誰都還要清楚。當初她發現財務簿出了問題，第一個便找來自己時，那副不信任的眼神跟嗤笑便是那樣的。鄒語嫣或許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是這樣一個人渣，卻還是這樣接受了他的追求。因為她知道自己求的不過一筆錢財，而她能滿足他。
然而最可悲的卻是，他最後還是哈巴狗般地來找她復合。
「噠。」黑子落下，白子窒息般地變得可危起來。
「噠。」鄒語嫣毫無猶疑，白子落下，那處再次活了起來。
他彷彿是那顆黑子，黑子彷彿是他。他們在她地盤上，彷彿是個笑話。
「想要悔棋嗎？剛那回合我能讓你再來一次。」殷宇表情碎裂地看著她，那雙狹長的眼睛，好似又隨著笑意而挑高了些。
殷宇沒得選，將剛才兩顆子各自丟回彼此的缽中，改用備用計畫，把子下在了另一個地方。那裡的白子領土本就廣大，黑子好似又成為一個笑話，初來勢在必得，然而最後還是隨著她兩指間的白子一落，被提得只剩下一氣。而白子，始終穩穩地處在那裡。
「再給你一次機會。」鄒語嫣抬手，將兩顆子扔回缽中。
「鄒語嫣！」殷宇憤而起身。她分明就是想要羞辱自己而已。
「這個稱呼好多了。」淡淡笑道，鄒語嫣從口袋裡拿出菸，給自己點上。「如果你聰明點，就知道幫老闆點菸的機會不多。而你剛錯過一個。」
殷宇恨恨地坐了下來，告訴自己不能著急，也不能生氣。他剛才一度有要順勢把棋局打翻的打算。坐下後他看見門外一個黑影微微往內看，突然又慶幸自己沒在她保鑣眼下衝動，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盤，是我輸了。」殷宇移開眼神，不去對那雙饒有戲謔的眼。
「我以為你不懂認輸。原來你對失敗，比我想得還要懂上許多。」鄒語嫣說著便拿過殷宇的缽，擦著酒紅指甲油的手指優雅地捏起一顆黑子，接著落在原本殷宇看的那一處，就在她下的地方。「其實若你下在這，我便滿盤皆輸。」
說著鄒語嫣捻起一顆白子，防守那顆黑子。而她模擬著軌跡，黑白子一來一往，很快黑子又占了上方，最後竟在白子裡頭被做活了，自成一派。殷宇頓頓看著鄒語嫣一手夾著菸，一手將自己的白子下得滿盤皆輸。
那是她剛才施予自己的可能。可無能的他卻連這可能都看不見。
「懂了嗎？我給過你機會。」鄒語嫣平靜看著他，拿開菸，用那缽黑子把菸掐滅。滋滋的聲音，還有男人欲悔的聲音。「不論是局內，還是局外，你總是不懂得珍惜。」
「小嫣……」殷宇伸手想抓住她的手，卻什麼也抓不住。
「就像我們事先說好的吧，那幾千萬的債，你就在三個月內，連本帶利地還到公司吧。」鄒語嫣挑起一個迷人的微笑。殷宇知道，那是嘲諷。
語畢鄒語嫣便率性起身，離去。殷宇呆呆地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看缽裡那根菸的星火尚在燃燒，未完全熄滅。而在她原本的位置上，則放著她給他的提點：一罐油。一個打火機。
「嚓——」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3lJrC2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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