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 《第四十二章。聖誕派對》

大廈九樓的一間小房子裏，聖誕歌仍在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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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沒能享受美食，卻完全影響不了他的心情。他平常對著長時間高僧入定似的程昊，雖然還是樂於自己說個不停，不過程昊這個人始終太過沉悶，多數都沒有怎樣給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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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說話，說著說著，總會覺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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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方若男有麥子晴，問題少女麥子晴，她好像對什麼事情都充滿興趣，方若男無論說些什麼，她都總有問題接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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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大叔打你們了？」麥子晴拿著蘋果派的手移開了一些，想了想後又道，「不過，他看起來也的確像是會使用暴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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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面無表情地嚼著第三塊披薩，「你把他說到跟個殺人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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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沒刮鬍子的時候，真的很像殺人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以為自己這輩子要完了。」麥子晴回憶起初次在天台看見這三師徒的畫面，鼻子驀地一酸，「還好我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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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恩地和手裏的蘋果派深情地對視了一眼，然後翻臉無情咬了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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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覺得如果讓師傅聽到他們這番對話，應該會被氣得血壓飆升。他的良心受到譴責，還是給師傅澄清了一下，「打是打啦，不過是用魷魚乾打的，一點都不痛。只是上面通常沾了他的口水，呃，超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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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麥子晴臉一皺，「那魷魚乾就髒了啊？大叔之後還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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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吃？」方若男認真地豎起一根手指，「師傅反對浪費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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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還有一次。」方若男接著說，「師傅讓我們兩個練一首描述瀑布的歌，可是我們怎樣拉他都不滿意，然後一日帶我們走了半天的山，去了一個深山裏的瀑布下打坐。他說要讓我們親身感受一下瀑布的雄偉和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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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驚奇地張大眼點了點頭，「哇，看來大叔在教學上還挺有想法的……那你們回去之後是不是演奏得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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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程昊吃完了披薩，又拿起一隻雞腿，看著麥子晴道，「回去之後我們就發燒，病了三天，師傅被芳姨教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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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哈哈！」方若男高興得不得了，「師傅當時那個垂頭喪氣、生無可戀的樣子我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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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麥子晴笑得開心，指著方若男和程昊，「你和他，誰拉的小提琴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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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程昊想也不想，將手裏的雞骨頭指向方若男，「師傅說他領悟力高，音感好，會是小提琴界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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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若男，你好厲害啊……」麥子晴兩眼發光，雙手捧著她的蘋果派，一副要用蘋果派膜拜她方大神的虔誠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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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在麥子晴崇拜的目光下，五官都難為情地擠到一起，兩隻手狂拍程昊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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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哪有那麼厲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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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隨即就發現程昊停下了手，一看就是因為情緒低落而停止了進食，於是方若男立刻轉了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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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晴，我剛才讀了你電腦裏的文件，是你寫的小說嗎？哎不錯啊！你想做作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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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立刻抬起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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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瞬間滿臉通紅，囁嚅道：「啊，啊其實呢，其實就是無聊，我剛才說了，現在處於尋找自我的階段嘛，就嗯，嗯？……欸不對，你偷看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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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沒好氣地瞪著方若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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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吐了吐舌，嬉皮笑臉地道：「哎唷我不是故意的啦！就是飄過來的時候不小心看到的嘛。」他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頰，「你當我是你第一個讀者就好了啊！嗯，要不你將我也寫進去，給我寫個帥到爆炸的角色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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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麥子晴卻突然垂下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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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以為自己這個要求太為難麥子晴，忙地擺手，「不寫也可以啦！我這名字太笨了吧？也是，如果放在小說裏，可能大家就不想看了，子晴你別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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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搖了搖頭，「不是，不關你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就是想起了一個朋友，她以前都是第一個看我小說的人......大概友誼也是避不過時間的摧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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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眉毛一挑，淡然問道：「那個豆丁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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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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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想了想，跪在地上溫柔地摸了摸麥子晴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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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晴，真正的友誼只會因為時間過去而變得更加深厚，這裏面講究的，是雙方是否都願意繼續去付出……不能延續下去的，從來都是單方面付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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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看著方若男評論道：「難得說出像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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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偏頭，「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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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一聳肩，用濕紙巾擦手。麥子晴思索了一番後點了點頭，「不，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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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方若男笑了出來，「好吧，我會給若男你寫一個最帥氣、最暖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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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立即伸出一根尾指在麥子晴臉前晃，「說好了哦，你不能騙我！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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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哭笑不得，也伸出了尾指。方若男還鄭重其事地叫程昊做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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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評價完了一句「結婚麼？之後盯著她寫不就行了」後，還是在方若男的堅持下參與了這場簡單而隆重的儀式，毫無起伏的聲線重複著方若男教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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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方麥子晴要傾盡心血為乙方方若男寫出一個驚天地泣鬼神並且帥到爆炸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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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稍微停頓了一下，看向了方若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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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教他，「並且要讓丙方程昊作為監督者，直至整個故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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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程昊質疑的眉尾揚得老高，「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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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方若男「強勢」的眼神注視之下，他還是乖乖地照板煮碗說了一遍。禮成，麥子晴看了一眼，東西也吃得差不多，就打算要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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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差不多都見底了，就剩一塊披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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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基本上是從頭吃到尾，好像沒有停過。麥子晴不禁對神明心生怨懟：這種吃得比豬還多，身材卻可以當模特兒的超能力為什麼就沒有給她留一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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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說莫要埋怨……麥子晴無奈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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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程昊著手收拾杯盤，有些詫異道像他這種人居然還會自動自覺幫忙收拾，正好被程昊瞄到她的目光，淡淡地說了句，「怎麼？還是說你想自己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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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突然被抓包，眼神一閃爍，搖了搖頭，站起來猶豫了片刻後又問：「欸……你還吃得下蛋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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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一臉淡定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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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盯著他，嘴角痙攣似地抽了抽，將髒碗碟搬了進廚房，再將蛋糕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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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打開了蛋糕盒，將蛋糕取出來放在桌子中間。麥子晴還沒坐下，走到門口處一個櫃裏翻找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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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步的距離，方若男還瞪圓著眼引頸呼喚：「子晴你在幹什麼？快來吃蛋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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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剛好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捏緊在手裏，有些難為情地看著坐在桌邊的兩人，遲疑了片刻後才尷尷尬尬地低頭說：「其實……其實明天是我生日，你們剛好帶了蛋糕來，我就在想……嗯，你們跟我慶祝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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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扭扭捏捏地補了一句，「其實明天我也會回家和爸媽一起慶祝啦，不過我也想和朋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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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好啊！太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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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蜈蚣似地從地上彈了起來，飄了過去推著麥子晴的背往前走，邊走邊高興得咧嘴笑道：「天啊，我好久沒有和昊昊以外的人慶祝生日了，好高興哦！子晴你是在聖誕節出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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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低低地應了一聲，坐在兩人給她留的中間位置，將蠟燭插在蛋糕上。程昊嫌她笨手笨腳，一把取過她手裏的打火機，拇指在上面擦了兩下後燃起了一小團火，不急不緩地移到燈芯上，點亮了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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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看著蛋糕，神情卻突然有些古怪，不過他看了一眼抿著嘴笑的麥子晴，還有旁邊神色難得平和的程昊，清了清喉嚨後就說道：「好了，我們來預祝子晴，呃……子晴你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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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眼角忙地一抽，不情不願地報上了自己的芳齡，「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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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立刻笑著喊道：「我們祝善良可愛的子晴二十八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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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深吸了一口氣，「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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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也慢吞吞地加入了唱生日歌的行列，兩人看著坐在中間滿臉通紅的麥子晴，唱完了整首生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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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許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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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十指緊扣放在額前，閉著眼睛在心裏默念：希望世界和平、地球健康、爸媽健康快樂，我找到接下來的方向，丘嘉璐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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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看她這麼久還沒唸道完，斜著眼幽幽道：「許太多願望，小心神明嫌你貪心，一個都不幫你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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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卻不是瞪他。她又看了左手邊笑瞇瞇的方若男一眼，隨即又合上了眼睛，心裏再默念了什麼後一睜眼，頭往前一靠，嘟起嘴吹熄了蠟燭上躍動不停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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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將膠刀遞了給她，「生日的人先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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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麥子晴接過了刀，手起刀落。方若男忙地提點，「欸欸不要切到底啊！不然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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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便絕望地看到麥子晴已經將刀一按到底了。麥子晴有些發怔地重新抬起頭，傻傻地看著方若男。方若男立刻擠出笑臉安慰道：「唉哈，哈哈不要緊不要緊，只是一個說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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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在旁邊煞有其事地嘆道：「唉，這大概就是你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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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心塞地把蛋糕切成六件，在桌上三個碟裏都放了一件，還對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方若男笑道：「我知道你吃不到，但我還是想給你留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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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銀光在方若男眼裏晃了晃，卻沒有人留意到，因為麥子晴在分好蛋糕後突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別開臉打了一個驚天大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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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神情無奈地抽了兩張紙巾塞進她手裏。麥子晴一邊擤鼻涕，一邊喃喃道：「天氣冷，鼻敏感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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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皺著眉，遲疑了好一陣，幾經辛苦後才好像下了個什麼重大的決定，對程昊和麥子晴說：「不是鼻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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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唉，我剛才就發現了啦，本來是打算吃完蛋糕後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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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看著兩人，目光突然變得幽深，指了指程昊隨手擱在地上的打火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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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面……有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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