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 《第四十七章。還有一個麥子晴》

程昊垂下了琴弓，發紅的眼瞪著麥子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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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麥子晴的眉毛顫了一下，看見她的睫毛簌簌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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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手上驟然一輕，腳下一踉蹌，愣愣地抬起頭，看見眼前的麥子晴緩緩地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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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晴……？你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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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裏晃起了一點銀光，高興得轉向屏障外的程昊大喊：「阿昊你看！子晴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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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膝蓋一軟，癱倒在地上，方若男便跟著跪在地上擔心地查看。而站在麥子晴身後，已經消耗了不少能量的玥兒則呆滯地看著自己被重新排斥出來的魂，混亂地甩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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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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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被破壞，玥兒再度陷入了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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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重新站了起來，飄到麥子晴身前堅定地張開了雙手，眼裏沒有半點恐懼。那股駭人的炙熱屏障驀地消失，程昊用手試了試，確定屏障已經消散後立即飛奔到神情恍惚的麥子晴身邊。他單膝跪下，雙手輕輕地托住了她虛弱的身體，又緊張地抬頭，對方若男的後背喊道：「你是不是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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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側過頭朝他嬉皮笑臉，「小事啦，你還是看看子晴有沒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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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目光再次落到玥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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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你的痛苦。」方若男神情罕有地嚴肅，「但你沒有權利奪去別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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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多不想承認，都必須要接受一個事實——每個人都只能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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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本來已經消失的雪花圖騰重新凝結了起來。陣內飄起了輕盈的雪花，落在玥兒的身上，抵銷了圍繞在她魂外那股炙烈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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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兒神情瘋癲地盯著三人，力氣卻被銀白的雪花封印住，只能憤憤地嘶吼：「這件事情還沒完！我……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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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發出痛苦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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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和方若男愕然盯著一隻漆黑巨大的鐐銬憑空而現，喀擦一聲鎖在了玥兒的腳踝上，狠狠地將她往下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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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鐐銬只出現了一瞬就不復可見，但玥兒臉上的痛苦卻沒有減少半分。她哭得聲嘶力竭，可還是奮力掙脫了無聲的雪陣，火紅的身影和她的慘叫聲一併消失在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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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和方若男呆呆地對視了一眼，片刻後不約而同都軟倒在地，因緊張而繃緊的神經驟然一鬆。程昊的視線瞬間落在方若男手上的焦黑處，咬牙切齒地啐道：「那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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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垂眸看了一眼懷裏嗑了藥般迷迷糊糊的麥子晴，盯著她頸上的瘀痕，雙眉扭得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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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儘快通知師傅。」方若男先梳理順了思緒，表情嚴肅地道，「雖然玥兒一時半刻也做不了什麼，但不能由著一隻怨魂在外面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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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時轉過頭來，程昊腿上的傷赫然躍入眼簾。方若男五官猛地擠到一起，慌慌張張地湊近程昊的腿，心疼地嚷嚷了起來，「天啊，這皮都掉了！快快，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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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飄了起來，程昊卻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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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原本對腿上的傷沒有太多感知，但此時一聽到方若男緊張的話語，腿上各處的傷口就開始爭先恐後地痛起來。他瞄了腿上的傷口一眼，終於露出了一點痛苦的神色，但仍不徐不疾地分析道：「這些傷去到醫院一定會引起誤會，還是打個電話給師傅，他知道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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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方若男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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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程昊給日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的時候，程昊三言兩語將事情大致交代了一遍。方若男在電話旁都能聽見日在另一頭激動地問東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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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眼尾抽了抽，將電話拿遠了一些。即使沒有開免提，日驚為天人的咆哮聲都清晰地傳進了兩人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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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怨魂我找人處理！你們別亂跑！我現在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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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喀噠一聲收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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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似乎能夠看見日在路上奪命狂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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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形式上不同，但程昊和方若男都在年幼的時候失去了父親，對於父親的形象都感到很朦朧。他們此刻不約而同地都在想，大家口中的好父親，大概就是像日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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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日都會站在他們身後充當最強大的後盾。風雨交加之際，日又會化身成為他們專屬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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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世界裏有彼此，還有嘴裏不說，卻將他們珍藏在心裏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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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暖流淌過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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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方若男滿臉擔憂地道：「子晴怎麼還不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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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垂下頭盯著麥子晴。程昊沉吟了數秒後終於忍不住，伸手捏著麥子晴的臉晃了起來。麥子晴拉性極強的臉糯米糰似地被他搓圓按扁，視線居然還真就慢慢地聚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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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一臉的無奈，心想：子晴難不成還是個被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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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示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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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混亂的意識逐漸恢復清明，她摸了摸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痛的臉頰，神情迷濛地看著圍著她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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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終於舒了口氣，撫著胸口道：「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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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渾身都隱隱作痛，一開口就問：「……玥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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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挪了挪上身，發現程昊的手正扶住她的腰，臉唰地就紅了。她沒來得及羞澀一番，就聽到程昊淡淡地回道：「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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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東西倏地都被拋諸腦後，麥子晴眉頭一緊，「那怎麼辦？她會不會去找人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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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慌亂地想著，如果玥兒找到了丘嘉璐，或者將失去孩子的痛苦發洩在悠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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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得栩栩如生、心驚膽顫，卻被方若男打斷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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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暫時都做不了什麼。」方若男說，「她剛才為了搶奪你的身體耗了很多能量，而且為此地魂還多了一個巨大的枷鎖，又讓無聲的雪陣封住了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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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麥子晴仍一臉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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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啦！我們已經給師傅打了電話，他正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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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這才稍稍地鬆了一口氣，又想起了玥兒那雙血紅眼睛裏的怨恨，驀然生出一陣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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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摩挲著下巴，疑惑地偏著頭，「我都不知道，原來無聲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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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無聲，麥子晴想起了剛才昏迷時做的夢，想起了那個和無聲一樣散發著銀藍光芒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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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曾經說過，無聲能夠超度亡魂，是因為裏面有一縷至純的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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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咬了咬唇，捏著拳想：大叔一定會知道那夢是怎樣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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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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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深沉的聲線在耳邊響起，麥子晴才驚覺自己還躺在美男子的懷裏。她慌張地掙扎著要站起來，手隨意地捉著什麼一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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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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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發出了痛苦的聲音，麥子晴驚得往下一望，瞬即倒抽了一口涼氣。她順手用來借力的程昊腿上，有一片滲著血水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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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死不死，居然剛好按在程昊的傷口上。方若男在一邊心疼得又皺起了鼻，忙地拍開麥子晴的手，「唉呀子晴！虧你兩顆眼睛還長得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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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驚愕地縮回了手，沒空理會手上的血跡，緊盯著程昊的腿問：「你怎麼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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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擺了擺手，臉色平靜道：「沒事。你看方若男，他更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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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麥子晴頭猛地一轉，目光焦急地在方若男身上從頭到尾掃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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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她揪心地一叫，眼眶都紅了，「你手臂怎麼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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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的手在方若男手臂上擺弄來擺弄去，卻什麼都碰不到，急得哽咽了起來，「你不是都沒有實體了嗎？為什麼還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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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在兩人之間嚷個不停，著急得要命，臉色極度難看。反觀她隔壁兩個男的卻一臉輕鬆，一個咧嘴笑得開心，另一個的嘴唇也彎出了一道微妙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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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有一個麥子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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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咬牙站了起來，將無聲放回了琴盒裏，一把掛在肩上。他看了一眼麥子晴，認真地問道：「能走嗎？要背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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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一陣心驚膽顫，忙地搖頭擺手，懷疑程昊被剛才那怨氣的火燄燒壞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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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就只顧著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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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洗傷口吧！」方若男側著頭想了想，又皺著臉補了一句，「不過我們家裏好像沒有洗傷口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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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我什麼藥都有！」麥子晴瞪眼拍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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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眉毛一挑，漫不經心道：「病貓的價值終於得以體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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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肚裏發出了一聲悠揚的呼喚，程昊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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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一晚，剛才吃的都消化得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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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點點頭，附和道：「是啊，你今晚也吃得不多，算算時間也該吃宵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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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她摸了摸肚皮，也是有點餓了，於是說：「我們可以吃蛋糕，我再去煎幾個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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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水煮吧。」程昊說，「煎太難，弄不熟的話我這對腳可沒辦法在洗手間裏再蹲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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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噗地哈哈大笑。程昊拐彎抹角地打麥子晴的臉，看著麥子晴無語的表情，心情變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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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拉起了程昊的手，一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程昊微微一愣，垂眸盯著她看。麥子晴咂巴了一下嘴，哄小孩似地道：「水煮就水煮吧！若男，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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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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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精神奕奕地飄到了程昊身邊，麥子晴攙扶著程昊，三人肩並著肩，徐徐地往天台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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