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 《第四十四章。玥兒》

回憶的光全然褪去。程昊眉毛一挑，和同樣感到疑惑的方若男面面相覷——居然沒有聽到麥子晴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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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轉過臉來，看著麥子晴那張一別往常乾爽的臉，眼裏還露出了駭人的冷光。她雙手緊握成拳，不住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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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飄了過去，「子晴……你怎麼啦？是被那個忘恩負義的男的氣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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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也開口，「為了這樣的人生氣，你白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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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保持著那狀態良久，後來呼吸才放緩了一些，手也不抖了。她露出了難啟齒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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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賤男是我朋友的丈夫，就是我跟你們提過那個……剛才餐廳裏的女生就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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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饒是長期面癱的程昊都不禁滿面震驚，更不用說動輒就被嚇個半死的方若男。兩人四隻大眼瞪著麥子晴，好一段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後來還是程昊先緩過來，皺著眉看麥子晴，盡他最大的努力表現他的關心道：「呃，你要不要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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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頭點得都快甩出來，「對啊子晴！知道《喚》的話，我們兩個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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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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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緩緩地將壓在胸口處的怒氣呼了出來，看著兩人的眼神無比堅定，「我可以的，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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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一會，確定她狀態可以之後重新將無聲放在肩上，輕輕地拉動琴弓，將生日歌完完整整地演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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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猜測正確。樂曲終結之際，亡魂玥兒終於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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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兒有些恍惚地眨著眼，過了一會兒後才恢復了意識，輕輕地嘆了口氣，口中喃喃自語道：「我是一名醫生啊……為什麼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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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此刻，玥兒才看見下方的兩人一鬼。她淡然一笑，對三人說：「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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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得體，溫婉之中又隱隱透出一點不可侵犯的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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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搖了搖頭。麥子晴帶著不該屬於她的愧疚感，幾乎不敢直視玥兒的眼睛，輕輕地問：「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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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玥兒有些遲疑地側了側頭，隨即露出了一個動人的笑容，「你是說被始亂終棄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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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很痛苦呢。我笨啊，居然為了這樣的人燒炭自殺，大概會下地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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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笑得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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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生命都拋棄了，夠蠢的了。我現在只想結束這一切，所以……」玥兒眼裏帶著一絲看破紅塵的笑意，看著地上的三人道，「要麻煩你們送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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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心裏說不出的慚愧和內疚。她看著坦然接受自己命運的玥兒，想起了在這裏面擔任第三者的丘嘉璐，想起了未能阻止這些悲劇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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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這一瞬，看到程昊朝自己投來的目光。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眼神裏明確地表達了他的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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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居然秒懂他的意思——不要以為自己是什麼特別的存在，不要以為自己有能力改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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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人，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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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肩上驟然一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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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別人的人生，別人的選擇。該她做的她都做了，沒什麼好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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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程昊回了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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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被方若男看在眼裏，他心裏一直還懸著的那點牽掛倏地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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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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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琴弓往後一拉，程昊演奏起《落地》曲，冥界之門在玥兒眼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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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她都是那副淡然的模樣。畢竟在這世間上，已經沒有讓她眷戀牽掛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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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玥兒徐徐走向前，卻突然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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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下方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再次將視線投向門前的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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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是最快察覺到不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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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利地看到玥兒那淡薄的身影裏，居然出現了一點不顯眼的紅。過了一會兒，就連程昊和麥子晴都看到了玥兒腹部那一點越漸刺眼的紅色，仿彿一簇燃燒的火焰，在玥兒的肚內不斷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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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兒似乎也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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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地盯著自己肚內突然出現的東西，微啟的嘴唇顯得那樣蒼白。她有些笨拙地抬起兩隻顫抖不停的手，遲疑了片刻後輕輕放在肚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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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手搭上肚皮的那一刻起，她感受到一點全新的東西、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那麼陌生，又那麼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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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那團紅色，方才的堅定剛強化成了無盡的溫柔。她那麼輕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肚，感受著那一小團紅色在回應著她的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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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因為壓力大……」玥兒的長睫一顫一顫，閃著漂亮的光芒，「而是因為有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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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從來都沒有遇過這種情況，但大致都猜到，那是玥兒未能出世的孩子。玥兒應該是在不知道自己懷上寶寶的情況下，燒炭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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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和寶寶有著與生俱來的羈絆，即便是化成了亡魂，亦改變不了半分。他們很快就發現，玥兒的神情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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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裏的溫柔變成了愧疚，她痛苦地閉上了眼搖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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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滿臉擔憂，脫口喚道：「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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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兒猛地睜開了眼，一雙瞳孔變得鮮血般紅。她放在肚皮上的手突然掐得死緊，眼底里盡是不可言喻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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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不太對勁啊……」方若男的嘴唇不住地顫抖，下意識轉過頭去看程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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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一眼，方若男的瞳孔驟縮，聲音突然變得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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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無聲的咒軌變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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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從後脊直衝頭皮。方若男看著那警示著危險的光，擠出一聲絕望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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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變成怨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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