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 《序章》

艾莉莎久違地站在藍天之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戶外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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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這令站在她身旁微微彎着腰的梅姨心情都跟著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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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看啊，那花真漂亮！」梅姨眼角泛起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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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艾莉莎點了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啊……天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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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在小路上走著，除了身旁負責照顧她起居飲食的梅姨外，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名傭人，拿著陽傘和野餐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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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離大宅太遠的好。」梅姨叮囑道，「先生和太太會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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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溫順地應了一聲，又極輕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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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知道艾莉莎想要到城中逛。但那裏閒雜人多，無論是衛生還是安全都較難保障。梅姨不能讓她美麗又高貴的小姐受到半點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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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往前方一指，「不如就在前面那片草地吧，那棵大樹剛好可以遮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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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有些失望，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她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結果還是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她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剛邁開步的時候，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狗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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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立刻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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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十五歲的她像個小孩子般，好奇地朝狗吠聲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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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有狗！快！快保護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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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也是久沒外出，嚇了一大跳，慌忙用肥胖的身軀擋在艾莉莎面前，但頭頂也只去到艾莉莎的肩膀，極度欠缺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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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傭人舉起陽傘，英勇地站在一行人的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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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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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看起來約莫只有五六歲的小男孩大叫著往他們撲過來，身後跟著兩頭同樣瘦得乾癟但凶神惡煞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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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慌慌張張地趕狗，而那個小男孩一轉眼就跑到了艾莉莎的跟前，一把摟住了她，兩隻小手緊緊地抓住艾莉莎長裙兩側的裙擺，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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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嚇得愣在原地。她低下頭，碧綠的眼眸眨了又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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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引頸驚呼，「哎啊——快放開你的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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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癖令她猶豫了短短的一瞬，但還是很快就急忙伸出了手，狠狠捉住那全身都套在破布裏的小乞丐。她看著小姐紗裙上被蹭上的泥，胃酸都要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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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你給我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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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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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輕易地就被梅姨推跌在地上。他抬起頭，看著一臉驚訝的艾莉莎，卻不再叫了。他一言不發，直勾勾地盯著艾莉莎，忽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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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很長時間都沒有見過比自己小的孩子，驟然看見這個對著自己笑的小男孩，一種喜愛的心情油然而生。她在小男孩面前蹲了下來，在梅姨惶恐的目光下，將小男孩抱起來讓他站好，又替他拍去腿上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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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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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衝梅姨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溫柔地看著小男孩，問道：「你好瘦喔，是不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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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點了點頭，對她展露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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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牽起小男孩的手——那隻手一點都不柔軟，反而因為瘦弱的關係而充滿骨感，而且有些冷。艾莉莎將那隻手輕輕裹在掌心，走到野餐籃前蹲了下來。她打開了野餐籃，小男孩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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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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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都給你。」艾莉莎拍了拍籃子，又朝小男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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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噎著口水，手卻貼在扁平的肚子前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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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艾莉莎不解地側頭，然後啪的一聲合上了手，「我知道了，是手髒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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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我替你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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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拿出一條繡著花的純棉手帕，替小男孩擦了手，又替他抹乾淨臉。梅姨看著手帕上越發深色的污漬，白眼翻得像快要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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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看著小男孩變得乾淨的臉，忍不住詫異地驚嘆：「你長得好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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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也耐不住那顆八卦的心撇了一眼：倒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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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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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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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男孩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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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又想了想，也許小男孩不敢吃陌生人的東西。於是自己拿起麵包咬了一口，將包遞到小男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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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說：「不用怕，沒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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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看她吃了，一把接過麵包，狼吞虎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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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聰明啊！」艾莉莎坐在小男孩身邊，拿起另一個麵包，學著小男孩的方式，往嘴裏塞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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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梅姨氣急敗壞地嚷嚷，「要注意儀態、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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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莎偏頭看吃得津津有味的小男孩，嘴角輕輕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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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說過，有些地方的女生不會被約束行為，不需要時刻都保持儀態。不過這裏只是一個小城鎮，和外面偌大的世界根本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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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過神來，望著梅姨笑，「可是這樣吃特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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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好久沒有見過小姐笑得這麼高興，吞吞又吐吐，最後還是將訓斥的話都吞回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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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隻狗都被趕跑了。兩名傭人一轉過身來，便看到他們優雅高貴的小姐和一個穿破布的小乞丐一起坐在樹下啃麵包，還傻乎乎地相望而笑，霎時間以爲自己是在夢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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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絕望地看了一眼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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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就直接讓小姐進城——去餐廳裏吃飯都總比和乞丐一起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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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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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這片土地，一艘大船剛剛靠岸，人們魚貫地經船梯走到岸上，木梯不斷發出吱呀的聲音。一個穿著深灰色大衣的男人不緩不急地讓人們走在自己前頭，悠悠地弄熄了叼在嘴上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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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煙鏟。不過某人為了他的身體健康，限制了他吸煙的數量。因此，他總會將指定數量的煙都好好地收在一個小索袋裏，十分珍惜地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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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深邃的眼睛往前方的城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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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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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迫不及待地在口袋裏翻了翻，卻被身後不知哪個白痴給狠狠地撞了一下，煙袋和另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同時從大衣裏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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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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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敏捷地伸出一手，毫不猶豫地往那圓滾滾的東西探去抓緊，然後低頭望著他這個月的配額煙消失在茫茫大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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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為自己的不幸默哀了足有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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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掌，望著差點也要葬身大海的魂盤，後知後覺地膽顫心驚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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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某人埋頭苦幹了三個月才做出來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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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手心裏躺著一個用木造的陀錶類物體。底盤的部分雕刻了一個非常複雜的花紋，可以看出是重疊在一起的太陽和月亮，周邊圍繞著七顆大小各異的星星，中心部分則延伸出兩根幼細的木，被巧妙地塑成高音譜號和低音譜號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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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緊緊地握住魂盤，一步一步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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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踩上岸，魂盤就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男人低頭，看著高音譜號的指魂針飛快地轉動，最後停在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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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一看，頗遠的山上，依稀看到一座大宅。他又看了看低音譜號指著的星，低喃了兩個字——「至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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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闔上了魂盤，這次不敢再放到大衣口袋裏，而是拉開了大衣，將它放進心口位置的口袋，然後鈕上了鈕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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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一吹，男人拉緊了大衣的衣領，往前方的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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