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神擇巫者 - 73—9：竊取心思

　　迷迷糊糊的意識裡，米瑟好像聽到一些細弱的說話聲，可是來不及抓住其中的意思，聲音就從腦海裡一掠而過。

　　他感覺後背陣陣作痛，有什麼東西深扎著肩胛骨下方，每次呼吸都是一陣刺痛。

　　痛……我是怎麼了？

　　身體用一種不舒服的姿勢趴躺著，他下意識地想翻身，伸手確認痛楚的來源，但雙手被綁住，動不了。

　　米瑟吃力地撐開了眼睛，覺得既虛弱無力，又暈得想吐。

　　這裡不是地牢……我又被帶到什麼地方來了？

　　昏暗的牆面映著燭火的光輝，圍繞成圈的蠟燭排列在眼前，往外拉出一道道光影，他以為那些是人的影子，結果細看卻是一個個蒼白的亡魂。

　　役靈師的燭圈……？

　　米瑟的腦海裡恍然浮現這個念頭。他見過似曾相似的景象，幾個月前待在古宅的時候，他曾經看到拉堤維勒擺過類似的燭圈。

　　他當時沒有點燃蠟燭，只是擺個示範給塞德里看。古宅的查諾先祖們全都聚在圈外對他評頭論足。

　　米瑟陷進了古宅的記憶裡，一時沒發現背後有個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的視線。

　　「你這是在想些什麼啊……小薩羅？」

　　坐在他背後的蘇坦尼洛，透過白彌加祿的信物看見了他的思緒，有趣地一笑。

　　米瑟勒斯說自己是個「基層」，卻留有不少組織幹部的印象。他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役靈術的燭圈。

　　剛才他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張幹部面孔，是拉堤維勒。役靈師手裡拿著整把蠟燭，站在剛佈好的燭圈中，似乎在向誰說話，教導某個人施術——畫面一晃而過，蘇坦尼洛沒能看清楚那人的五官。

　　不過，那個「學徒」的身影給他一種異常的熟悉感……我見過那年輕人嗎？

　　米瑟被背後的聲音嚇到，忘了身上的疼痛不適，匆匆翻身坐了起來。

　　這傢伙是……？

　　他遲疑地呆住，不知所措地盯著面前的詭異巫師。他坐在鋪毯上，臉被兜帽和帶著一對犄角的鹿顱骨面具徹底遮掩，身穿著繡有金紋飾邊的黑袍，米瑟從沒看過這麼「華麗」的巫袍。

　　米瑟一度以為這個可疑怪人是自己被灌藥出現的奇怪幻覺。結果腦袋越來越清醒，他卻還是端坐在地毯上沒有消失，態度從容地打量著自己。米瑟納悶又警戒地發問。

　　「你、你是誰……？」

　　蘇坦尼洛嗤聲一笑，冷冷地說。

　　「你不是老早認出我來了，還問這種問題？」

　　「我什麼時候……」

　　米瑟一度要反駁，又忽然有了一絲模糊印象。

　　「啊，你是……你是塔瑪爾？」

　　這麼說來……我好像見過他，還在地牢的時候……他那時候是不是有找過我說話？

　　但米瑟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

　　「呃……你真的是本人？」

　　塔瑪爾本人，就坐在我的面前？

　　希格德他們費盡辛苦想獵捕的獵手頭子……活生生的出現了。

　　還真的和他說的一樣，是一個戴著奇怪的鹿頭骨、會操控亡魂的役靈師。

　　米瑟蹙著眉頭，盯著這個巫師會的首要大敵，心裡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個疑問。

　　他為什麼要把那種東西戴在臉上，不會很重嗎？

　　聽見他內心直率的好奇，蘇坦尼洛差點忍俊不禁。他本來要認真探究米瑟勒斯剛才和拉堤維勒有關的記憶，結果被他的這些思考干擾得分心。

　　這小鬼的反應實在異於常人。其他部下在這種情況下清醒過來，得知到他是塔瑪爾，大多都會嚇得不敢輕舉妄動。米瑟勒斯卻不畏懼於他，反而在注意那種無關緊要的事。

　　而且他不知怎地，清醒過來之後，反倒換成用人話想事情，讓蘇坦尼洛聽得特別清楚。

　　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裡，這就在揣測起「計劃」了啊。蘇坦尼洛看盡了他的心思，淡淡冷笑一聲。

　　「歡迎你嘗試啊，小薩羅。我也想看看，你有沒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

　　米瑟被他的話怔住，立刻止住了內心的念頭。他本來在想，要是趁現在的機會設法除掉塔瑪爾，會幫上巫師會很大的忙。沒想到自己隨便浮現的想法，卻被他聽見了。

　　所以……他不用透過那隻鹿的守信使，也能聽見我的內心？真煩人的傢伙，簡直跟Duronla'ne（都納拉涅）一個樣……

　　他咋舌一聲，更加慎重了些。蘇坦尼洛玩味地讀著他的心思，發問道。

　　「那是誰的名字？某隻魔妖嗎？」

　　他看見米瑟勒斯內心想著那個魔族名字時，心裡同時浮現了一個血色瞳孔的艾赫希男子。那人的氣質不怎麼像個人類……莫非就是他們山民的魔神？

　　「就是最大隻……最煩擾人的kide’iqhirre……」

　　顧忌於塔瑪爾的讀心，米瑟不敢仔細思考太多，結果沒自覺自己說了很奇怪的人話。

　　啊，kide’iqhirre（賢者）是魔族語，他這個巫師太笨聽不懂。可是人話是什麼？忘了怎麼說……

　　最大位的……智慧的老者？

　　他暗想了一陣子，然後注意到塔瑪爾靜默盯著自己的視線，才又止住思考。

　　不對，不能用人話想下去了，全都會被這傢伙給偷聽。

　　米瑟太習慣在人類面前用人話思考了。他努力淨空自己的思緒，換成用魔族語思考，故意要讓塔瑪爾聽不懂。

　　蘇坦尼洛對他的掙扎不以為意，他出聲發問，把米瑟勒斯的思緒拉向自己想了解的情報上。

　　「所以，你曾經見過拉堤維勒施行役靈術啊。你對這個役靈師了解多少？他正在教導什麼學徒嗎？」

　　米瑟頓了一下，沒料到塔瑪爾會突然探問這個幹部的事。他剛才的確不經常地聯想到了拉堤維勒，因為看到了房裡的燭圈。

　　真麻煩的傢伙，只是稍微短暫的念頭，也被他給撈捕到了……

　　他瞥開了目光，敷衍答道。

　　「不知道，我不熟他。」

　　「是嗎……你對他不熟啊。」

　　蘇坦尼洛冷淡低語，仔細觀察那些閃過薩羅腦海的隻字片語和記憶畫面。即便他換回魔族語來思考，蘇坦尼洛還是捕捉到了幾幕畫面。

　　他看到一處古老的貴族書房，桌椅雕花像是百年前的過時風格。拉堤維勒似乎在桌上抄寫著什麼，旁邊攤開著一本古籍。那是誰家的宅邸？是穆菲里亞家，還是……

　　「你剛才……是不是對我用了役靈術？」

　　米瑟故意出聲，想打斷塔瑪爾的凝視。他感覺這個役靈師正在從自己的心思裡挖取秘密。那股藏在鹿顱骨眼窩深處的目光，讓他有種發毛的不安感。

　　他不知道塔瑪爾究竟看到了什麼。雖然和拉堤維勒不太熟，還是不能害到他，而且那裡除了他之外……

　　米瑟差點要想起古宅裡的幾個人面孔。他下意識地屏起呼吸，拼命憋住想法，結果背一陣扎痛，讓他縮緊了肩膀。

　　他聽幹部們討論過，塔瑪爾會對自己的部下施術「上鍊」的事。這個獵手頭子是不是也對我做了那種事……

　　蘇坦尼洛輕笑回答。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對你的魂體上了『鎖』。感覺怎麼樣，還使得上力嗎？」

　　他是在故意問薩羅能不能在這道「鎖」之下，發揮原有的力量。

　　結果米瑟沒意會到他的真正意思，他照字面解讀，當塔瑪爾是在確認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正常行動。

　　「還可以……吧。」

　　米瑟納悶地皺起眉頭，覺得這個人很怪。就像是先揍了別人的臉一拳，再出言關心那個人「你的臉沒事嗎？」一樣的矛盾行徑。

　　「還可以？」

　　蘇坦尼洛對他的自信答覆感到意外。他沒聽懂那串魔族語思緒，但感受得到他內心不甚確定的情緒。也許這小鬼是在逞強吧。

　　他冷冷輕哼，不以為意地說。

　　「既然如此，那你怎麼不抓緊時機出手殺了我？你不是想替巫師會『幫大忙』嗎？」

　　米瑟頓住，遲疑地盯著他看。他根本沒真正用過薩羅的力量對付敵人，也不知道塔瑪爾相當顧忌於這份力量。米瑟只有想到依靠武器出手的方法。

　　現在距離塔瑪爾僅僅兩步，確實是很好的機會。可是他現在雙手被繩索綁住，周圍又沒有能夠充當武器的東西。加上自己已經被灌藥很多天了，身體實在沒什麼力氣，既疲倦又虛弱。

　　明明他也都心知肚明這些事，還刻意問我……也就是說，他是在挑釁我？故意諷刺我做不到這件事……我沒有理解錯吧？

　　米瑟實在很討厭人類這種把不好的心念藏在話裡的說話方式。

　　希格德老是說他很會嗆人，明明一點也不是，他根本搞不懂「嗆」的道理是什麼。像現在他真的很想嗆人的時候，又什麼話也想不出來。

　　他乾脆直接照事實陳述。

　　「我沒殺你，是因為殺你的時機還不夠俱全。」

　　他是照字面表達意思——因為自己此刻身處困境讓時機沒有俱全。而且除掉塔瑪爾雖然能幫忙巫師會，對傭兵團卻不見得有相同好處。他必須同時顧慮到兩方的安危才行。

　　蘇坦尼洛語塞了片刻，沒料到會被這小鬼放大話嗆回來。米瑟勒斯的語氣還冷靜得很，不像是情緒性的誇大氣話，而是在陳述事實。他陷入了深思，揣測起這些話裡隱含著什麼意思。

　　他是指他隨時能夠施展力量除掉我，只是還在等待時機嗎……他怎麼能有自信突破我的魂鎖？

　　蘇坦尼洛半信半疑，無法判斷他的自信是否有所憑據。他聽不懂這小鬼充斥腦海的艱澀魔族語，只能從情緒和畫面判斷。

　　他看到一幕烈焰襲向阿爾特傭兵團的景象，推測他指的「時機」是基於維護傭兵團同伴的安危所做的判斷。

　　也就是說，他沒有「立刻出手」是因為認定我的存在，能幫助阻止巫師會針對灰蒙．安斯頓等人的報仇……基於這點才「放過我」是吧？

　　他不禁嗤笑出聲。

　　「聽你這個口氣，好像我反倒成了你掌中的棋子似的。明明你才是我手裡的『鼠餌』啊，小薩羅。」

　　蘇坦尼洛沉著地說，不著痕跡地把他的思緒引導向自己要窺探的情報。

　　「你以為我會給你機會，能夠讓你掙脫魂鎖反咬嗎？還是你自以為，能夠得到拉堤維勒的幫助，讓他為你解開鎖？」

　　拉堤維勒……？

　　米瑟從沒朝這個方向想過，更沒能理解塔瑪爾指的「魂鎖」，實際上是什麼東西。

　　印象中在古宅的時候，拉堤維勒的確常常私下和維納討論這件事……他們想突破塔瑪爾對獵魔者幹部綁上的「鍊子」，藉此找出更多這個獵手頭子的情報，但是還沒能夠嘗試出什麼有效手段……

　　不對、不能想起他們的事……可惡——真麻煩的傢伙！

　　米瑟忽然注意到塔瑪爾藏在面具後方的深沉目光，趕緊又打住思緒。

　　蘇坦尼洛哼笑了聲。他窺探到更多有趣的情報。看起來，那個後輩對他的魂鎖一籌莫展，還得多加把勁才能破解。

　　不過，他們身處的那座據點究竟是什麼地方？

　　他這次看到了像是石窖倉庫的昏暗房間，點著油燈。拉堤維勒拿著像是役靈術古籍的書，一面翻看一面和維納堤恩討論。

　　「那個役靈師身在何處？弗瑞登嗎？」

　　蘇坦尼洛接續探問。穆菲里亞家是弗瑞登當地三百年前的舊王後裔，在境內留下什麼屬於役靈師的秘密古堡或是舊莊園也不足為奇。

　　但讓他意外的是，米瑟勒斯聽到「弗瑞登」一詞時，情緒沒有什麼起伏，拉堤維勒並不在那裡。他說出了明顯的謊言。

　　「我不知道。」

　　米瑟深吸一口氣，忍住後背的刺痛，努力逼迫自己分心。不能思考塔瑪爾的問題，不能讓古宅據點的位置被他發現。既然塔瑪爾一直盯著他看，他乾脆就瞪回去。

　　他把注意力挪到了這個陰森巫師的面具上，打量著遮住他五官的公鹿頭骨。他仔細觀察骨骼輪廓與鹿角形狀，這才發現，它是塔瑪爾的白鹿守信使的頭骨。

　　骨頭色澤從灰白轉為了黃褐色，質地有種蠟化的感覺，像是放了幾百年的東西。而且這隻公鹿的犄角才兩個分叉，看起來死於三歲。果然白毛皮的鹿總是不長命，天生太醒目了。

　　但說到底……他何必一直戴著這個，為了對我藏起樣貌嗎？再怎麼處理過，這還是很重吧。他脖子不會痛嗎？

　　蘇坦尼洛沒有探見進一步的情報，反倒看到幾幕米瑟勒斯回憶白彌加祿身影的畫面，知道他大概又在研究自己臉上的守信使信物。他不以為意地低哼了聲。

　　米瑟勒斯換了個策略對抗，不是逼迫自己什麼都不想，而是轉念分心到其他事，讓他窺探不到有用的情報。他刻意把心思埋沒在捕鹿陷阱、解剖鹿肉之類的無聊事情上。一副要把他的白彌加祿當作獵物大卸八塊似的。

　　想像力真豐富……

　　蘇坦尼洛嗤笑了笑。他決定先把調查拉堤維勒的事暫擱一邊，等米瑟勒斯自己鬆懈而「回想」起來。反正繼續探問下去，他大概只會愈加提防。

　　「算了……我們來聊點別的吧，小薩羅。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進到巫師會裡的？卡登鎮那起事件，是你收到組織的指示去放火的嗎？」1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9gWf0Eg3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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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雜談：

最近把存稿累積回來了🥹

預計下章開始會增加更新次數為一個月六篇

謝謝大家的耐心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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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琅需要更多的閱讀回饋以延續寫作之路，謝謝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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