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我的意思是說……」
希格德支支吾吾了一陣子,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柯塞特冷冷接著說。
「你這些話反倒只有坐實了一件事,就是他對我們的組織理念沒有真心認同。不管他是什麼來歷,反正這些匿血老是一個樣,沒有經歷過巫師的困境,也不認為自己是個巫師,所以不會想投入組織改變巫師的處境——事實就是這樣而已,不是嗎?」
坐在矮桌旁聽著他們對話的凱米恩憋得難受,忍不住小聲嘀咕了句。
「……在場有個匿血,想表達抗議……」
柯塞特瞥了這個艾悠的中階幹部一眼,才又多補了一句。
「你是例外,我承認。除了你之外,也不會再有下一個了。」
自從經歷過前會長時期的背叛事件之後,巫師會就很少再提供匿血直接的幫助了,更遑論於讓他們加入組織。凱米恩完全是個例外。
他身為富商之子,十四歲被上烙印,卻能夠把握僅僅兩年的習巫時間學會基礎,還把匿血加罰的五年役期熬過了兩年。然而,凱米恩最後還是因為過勞生病被除役,差點死在城外牆邊,剛好同僚裡有個巫師會基層,把他的努力都看在眼裡,才把他救進組織裡。
維納一開始也很反對艾悠要讓他入會的決定,認為他早晚會像過去的匿血一樣背叛。結果他已經為巫師會付出了六年,依舊盡忠職守沒有任何改變,義無反顧地為組織出生入死。
「有沒有下一個這種事……很難說得準吧。啊,我不是在替米瑟勒斯說話啦……只是畢竟這世上的人有百百種,事情的結果不一定這麼絕對。」
凱米恩說著,尷尬地笑了笑。副會長那邊的幹部,總是很容易在言談間流露一種偏見,讓他忍不住想要反駁。
他可以理解副會長對匿血充滿疑慮的理由,也明白他從沒有徹底信任過自己,永遠保留著一道防線。
有些雙方幹部一起討論的內部會議,維納還會要他跟其他基層一起離開。這次是因為由他探聽了米瑟勒斯的情報,他才有機會參與。
維納要怎麼想都隨他去了,不被他當一回事就算了,反正自己追隨的人是會長艾悠艾洛。
「好——知道,你說得對。我們別越扯越遠,還是把話題拉回來吧。」
柯塞特的語氣帶著敷衍,臉色略顯不耐。
「現在的重點是米瑟勒斯。這小鬼到底賣了多少情報給塔瑪爾,我們接下來又該怎麼應對。」
坐在矮桌旁的艾悠消沉地捂著臉,心情苦悶。她想了許久,才猶豫地開口。
「但是米瑟會不會……是另外懷著什麼想法?就像是荷莉鎮那時候,也許他只是……」
「姊,他就是叛離了。不是誤會,也不是誤解。你不用再為他多想理由了。」
維納冷冷打斷了她的話。
「他要是沒拿到那張狗牌,塔瑪爾會仁慈到放他去大街上自由行動嗎?」
他越說,心情越是怒火中燒。
「只要他有任何反抗的意圖,那個獵犬頭子都不可能隨便得逞。說什麼力量被鎖住——他可是薩羅啊!如果沒有他的意願,塔瑪爾哪來的本事對他做什麼事!?」
本來以為薩羅站在巫師會這方,能為他們帶來一些助力,結果米瑟卻措手不及地轉頭離開。
維納實在是失望透頂,滿心氣憤。他壓住聲音裡的情緒,對艾悠說。
「反正從今之後,由我來處理他的事,你別插手進來。不然他要是用職權發話,你會沒有選擇餘地。」
艾悠的目光沉重,鬱鬱嘆了口氣。她知道弟弟的擔憂。神殿祭司是服侍於祖神的僕從,必須絕對服從於祂,以及祂透過代行者傳達的命令,否則得以死謝罪。這是從古代共和國延續下來的契約條件。
如果薩羅用他的職權出言命令,做出某種不利於巫師會組織的指示,兩人的立場會非常艱難。
維納已經背誓過一次,這次大概抱持著要無視他的命令到底的心態了。但是,薩羅的所作所為皆是依循於祖神的安排。如果米瑟是真心投靠向獵魔者,就不只是區區背叛的事態而已……
背後的意義,代表著時勢並不站在巫師會這方。這樣一來,我們組織的未來也就命途多舛了……
艾悠陷入了苦思,終究沒有回答弟弟的話。最後是瑪蒂娜打破了沉默。
「既然這件事已經得出定論了……我們先回來討論眼下最急迫的事情吧。塔瑪爾很可能已經從米瑟勒斯那邊得知了古宅的位置,這次遷移古宅的計畫,要就這樣放棄嗎?」
拉堤維勒開口表達意見,語調堅定。
「不該放棄。就像我說過的,那座莊園可以當作抵禦役靈術的堡壘,這個價值其他據點都無法取代。而且那裡歸屬於查諾王室所有,塔瑪爾就算知道地點,也沒辦法輕易派軍攻擊。」
柯塞特的態度觀望。
「他就算沒辦法直接派軍殺進去,也可以埋伏在附近,或是設局讓我們中陷阱。總是有手段困住我們。」
坐在石炕上替馬具抹蠟保養的班格尼,也附和了他的意見。
「是啊,可能會碰上這類麻煩。與其要冒險過去,我們還不如繼續留在這裡避險下去。塔瑪爾應該一時半刻也很難找到這裡吧。」
艾悠搖了搖頭。
「不行,暫時停留在山村避敵可以,但不能把這裡當作主據點。我們也得顧慮族人的安危,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會把大家都一起捲進去。」
山村的族人是基於她身為神殿祭司的貴重身份,以及與巫師會之間買賣物資的互惠關係,才會願意提供協助。組織與村子的合作必須保持界線,不能讓大家承擔過高的風險。
否則要是被塔瑪爾利用什麼手段發現了這座山村,後果不只是組織的人出事而已,整座村子都會遭逢危難。
卡莉莎也認同會長的話,同樣身為艾赫希人,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對,我們不能太過依賴這裡,風險很大。要是塔瑪爾發現這裡,把地點洩漏出去,村子隨時都可能被盜賊盯上。再怎麼樣,也不能害大家因為我們而賠命。」
維納從巫袍衣襟內袋拿出長煙斗,加了一搓菸草末,叼在嘴上。
「嗯……既然這樣,我們不如先幾個人過去古宅探路看看,確認清楚情況,再來判斷下一步吧。」
這的確是比較保險的做法,幹部們紛紛應聲表達認同。維納輕吐一陣菸,又說道。
「明天,大概早上九點多出發吧。我,還有瑪蒂娜、拉堤維勒,我們三個人一起去,其他人留在這裡。這樣可以吧?」
希格德凝視著他,忍不住吐槽。
「可以是可以啦,但你九點出去也太晚了吧?這樣到了那邊不就晚上六、七點了,都天黑了你還要看什麼埋伏啊。你又不像我,眼睛能在晚上看清楚東西。」
維納一陣沉默,瑪蒂娜直接代替他回答。
「唉,希格德,你別太勉強他了。他平常都習慣睡到中午,九點已經是極限了。」
維納總覺得她與其說是在幫自己說話,反而比較像是在挖苦他。他默默想了一下,又改口說。
「八點……可以嗎?」
希格德眉頭深鎖地盯著他。
「我拜託你——現在是冬天欸,維納堤恩,晚上五點就完全天黑了啦。你再怎麼晚也得早上六點出發吧。你就認命點乖乖早起,睡不夠就在車上睡啦。」
維納不怎麼甘願地應了聲。
「……知道了。」
艾悠環顧了一眼大家疲倦的臉色,最後做出結論。
「事情就先這樣安排吧,我們今天先討論到這邊就好。大家趕路過來都很累了,待會吃過晚餐就早點休息吧。」
會長語畢之後,在場幹部緊繃的臉色也跟著鬆懈了下來。他們各自去廚房裝熱湯喝,或是去樓上房間睡覺休息。瑪蒂娜和拉堤維勒也出門去處理另一棟木屋。
艾悠把凱米恩賺來的錢確認完收好,和他討論了幾句組織的資金分配。事情處理完畢後,她來到石炕旁坐下,看了眼在抽菸想事情的弟弟。
「維納……」
她神情沉重地說出了內心的憂慮。
「要是米瑟過去塔瑪爾那邊,是祖神的決定,我們組織該怎麼辦?」
維納止住了思緒,眼裡一瞬有些動搖,最後仍舊沉靜了下來。
「如果祂要站在我們的對立面……我會讓祂看清楚,人不惜一切掙扎苟活的力量。」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hqokhXCv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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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總是這樣。每當獵魔者這方取得進展,能夠開始往下佈線時——商會那邊又會來個突發狀況,搞得他兩邊分身乏術。
蘇坦尼洛坐在商會的會長辦公室裡,心浮氣躁地盯著秘書送交到他手上的報告文件。
戰禍造成的貿易困境正在惡化。弗瑞登的軍隊佔領奪得了舊國柏瑞特的北領與東領區域,封鎖邊界不讓所有商隊出入,要阻斷烏耐克軍隊的物資來源。
南境的森林遍佈幽狼,本來能夠安全使用的商道就已經寥寥可數,現在又碰上這場封鎖,好幾條南下亞森的要道都會被截斷。
這不是單單影響斯維弗爾的利益,連同鄰國的查諾與奧比坦等三國,南北向貿易的成本都會上漲好幾成。
首當其衝的會是麥子。正逢盛冬之際,麥價本來就已經居高不下,又加上這場戰禍的影響,接下來麥子不只是變得更貴而已,市場上說不定會無麥可買賣。
必須從政治面著手,協同查諾和奧比坦的政官高層,與弗瑞登的軍隊交涉解除封鎖。還得研擬出海運路線,讓糧麥能從水路北上,彌補市場需求。同時,各地的稅率也得全面跟進調整,否則會遏止不了屯麥抬價的事態。
蘇坦尼洛思慮著這些得處理的迫切問題,不由得乏力地嘆了口氣。
獵魔者組織再如何取得進展,還是得暫且放置下去才行。他得優先顧及商會這邊的事態。畢竟這才是他最重視的本職,是他花費大半輩子,靠自己雙手努力贏得的「常人」位置。
坐在這個座位上,他就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總會長,不是什麼惹人生厭疑懼的巫師。就連那些推舉他上任的商會高層,也沒有任何人得知他的役靈師背景。
他們甚至都以為,統領獵魔者的塔瑪爾,只是總會長另外設法雇來的巫師獵手。要是被發現真相,蘇坦尼洛猜想自己大概也沒機會能繼續待在總會長的位置上了。這是他最引以為懼的後果,所以他才盡己所能地藏起來。
可是,這個真相大概再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揭開了吧。
說到底,要是沒有巫師會的存在,他也不必攪和進這些泥淖裡,賠掉他的人生事業。如果這個巫師組織,就只是沿著他們過去的路走下去,做些救濟工作什麼的,他也能一直睜隻眼閉隻眼下去。
但是,自從維納堤恩去北境找來了那種魔神的力量,事情就開始變得一塌糊塗。三天兩頭就傳來他們燒城襲擊的事件,動不動就在暗殺各國政要。最後,他們甚至還從內瓦解了柏瑞特整個國家,徹底毀了南境各國之間的勢力平衡,害得殃及多國的戰禍延燒起來。
不單單是他的王弟,各國飽受人身威脅的權貴都想討伐他們,商界裡想要解決這群作亂巫師的聲浪也非常大。別的原因不提,光是他們摧毀那條柏瑞特古橋,就讓所有南北來往的商隊成本大增,直接壓縮了所有人四成的利潤。
眼下北三國的平民恐怕面臨無麥可買的事態,背後肇因一部分也要歸咎於巫師會。蘇坦尼洛的立場無論是於內於外,都沒辦法再放任這些極端分子為所欲為下去。
偏偏這種時候,加格里恩的繼位者塞德里,卻又懷著心向巫師會的立場……到底該怎麼收拾才好。
蘇坦尼洛眉頭深鎖地盯著手裡的文件,手指煩躁地敲著桌面。
無論如何,還是得先從查諾開始處理。差不多也該找個理由,讓哈爾回來了。
他抬頭,朝秘書指示道。
「錫德爾,你去替我備車。下午的會議結束後,我要再回去查諾一趟。你把藥箱先搬上車,記得多放些療傷藥進去。」
錫德爾恭敬地低頭。
「是,明白了,公爵大人。我立刻處理。」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CZVvmd7b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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