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意咗個網故女作家，但佢真人好樣衰。 - 二、浪（四）

翩翩感受到他有事想分享，不然，不會如此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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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很慢地吐出語句：「我阿媽唔知的，我老竇仲會搵我，琴日先同我食完飯，佢而家喺香港有第三個屋企，又拋棄咗大陸個二奶。我好憎佢，但見到佢嗰吓又嬲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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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兔三窟？」她故作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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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分享了很私人的情感，她始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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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站在高處，停下倚住欄桿，很多色彩正在澄亮，淹沒了整遍矮小的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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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知道翩翩已知道他的家事，因他今天下午，便聽着母親向翩翩母親訴苦，而，這幾人之間，消息將會互通——所謂尋常的糾紛，不會被掩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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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唔係因為我，阿媽應該唔會離婚，佢仲可以有名義上嘅老公。而且自己一個走上去捉姦在床……應該好傷。」他語帶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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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她，他分享得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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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名無實嘅話，會好一啲？」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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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知道，但如果冇我，佢就唔會咁揀，然後要打咁多份工嚟養我，好辛苦。佢本來應該值得過更好嘅生活。嗰陣時唔係大咗肚，都應該唔會咁快同老竇結婚，話唔定會有多啲時間睇清楚佢係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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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沉默良久，然後真心地說：「唔係你嘅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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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個知呢？」他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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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邊個知啫。你嗰陣先咁細個，嗰啲係大人做嘅決定，點解會係你嘅錯呢。」她小聲地重複：「唔係你嘅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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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與她對視，然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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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繼續向前走，她突然覺得此情此景，應該沉默，便不找話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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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呈謙的樣貌酷似創作《一人之境》的香港歌手，但臉部更加棱角分明、鼻子高梃，戴着四方幼框眼鏡，衣着常以簡單T-shirt、運動褲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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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他的身形肥胖，但相貌卻不是胖虎形的兇惡霸王，反而軟軟弱弱、怯怯慌慌，時常引來取笑及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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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早有外貌差距這回事。但初小學生，尤其女生，其實會更愛慕成績不錯、常被老師稱讚的人，覺得他們好厲害呢。因此，他努力背誦生字、計熟算式，考了全級第一，怎知同學喜歡的對象依然是全級第二、第三，反正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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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幫過他，所以，他喜歡她，朦朧又幼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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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轉校，成為另一間學校的插班生，同學欺負他臉上總有種欲言又止的猶豫、使人不耐煩，但這次再無人替他說話。他已明白唯自己能保護自己，於是減肥、健康，青春期又長高了很多——即使這保護，更似退讓。不知是否荷爾蒙之故，他的臉變得冷漠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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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DSE中，即使夠「33222」的要求，但加起來也不夠他讀理想的科目，便去讀了副學士。脫離中學後的兩年，他真的只有讀書，小心翼翼地保住GPA，絲毫沒有過靡爛生活。別人玩得很開心的時候，他問自己：你想要啲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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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壓力很大，他靠追看「偏偏愛你」的連載小說減壓，連載的性質與一部部已完結的作品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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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今天的更新，今天要堅持住，到明天看明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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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阿謙終於捱過去，升上大學二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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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讀大學後，他迷戀玩交友APP，到處和人做網友——但不見面、不約炮，躲在螢幕後聊天，他覺得安心許多。現在，現實生活中也有異性向他示好，但是，他總覺得怪怪的，完全沒有久旱逢甘霖的喜悅，反而寧願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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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偏偏是你」雖不是識於交友APP，但仍當她是網友，這是他首次破戒——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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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他開始期待收到她的回覆，有時又常怕說錯話，傳了出去後又收回來，從容不再。他意識到，她是有點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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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萬里無雲的星空，阿謙問翩翩：「喂喂，你話寫嘢係因為一個男仔，係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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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係為咗佢嘅，但最初係因為佢先會開始寫。不過我講得浪漫咗啫，當然係為自己而做。」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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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早已認清自己，如果只是想描寫苦戀的傷痛，她不用如此用心經營社交平台；甚至在靈感乾枯之時，找讀者吃飯，試圖獲取靈感。此刻，她算是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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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家仲鍾意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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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啊，」她笑：「陰公，你都識㗎嗰個人，但我唔開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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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到市區了，開始不斷經過學校、商場、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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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唔定我有一日會知呢！」阿謙開朗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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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看着他：「咁都撞返你，係緣分嚟嘅。你有冇尷尬啊？話晒以前同我傾嘅嘢都算幾赤裸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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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在網上聊天時，阿謙沒有具體地和她講發生了什麼，只略略地說感受，開心、不開心、沒有拖拍、不敢接受別人的好意，或者在她發佈了一些什麼之後，回覆：「我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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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啊，我哋以前唔係好friend㗎咩？」他誇張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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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啲咁嘅事？」她裝出吶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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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的氣場沒有很強，翩翩因此更加心寬。人夾人緣是一種玄學，她不喜歡和感覺太有侵略性的人相處，或者其言語是來勢洶洶的。他很柔軟，不論是文字訊息還是真人相處，他也表現了和善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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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覺得重新碰見他，確實有些倒霉，但是無礙其他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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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說：「我以前成日借功課你抄㗎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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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瞇眼：「兄台，係你攞啲功課畀我睇，但我發現你做錯晒，再教返你轉頭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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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有喺小食部買魚蛋畀你㗎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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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嘅，但係我有時都會幫你買燒賣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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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er，打和。講起以前好鍾意食魚蛋燒賣，原本諗住接咗人哋嘅士多之後可以賣吓啦，但個肺炎一直喺度，邊個咁得閒篤嚟食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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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士多？」她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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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釋：「之前阿媽嘅同鄉開嘅，後尾佢要返鄉下啦，呢度又冇人冇物就轉賣咗畀阿媽，喺後山㗎嗰間士多，隔籬有棵好高嘅榕樹，所以我哋先搬返嚟呢度，順便唔住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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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G，士多太子爺，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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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流暢地接話，毫無與他人溝通時的緊張：「姑娘言重，已經蝕咗錢好多個月。阿媽而家就一星期休一日咁，照顧好身體先算，早排中咗肺炎，咳死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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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落去開舖唔得㗎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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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啊，但阿媽覺得得我一個唔放心囉，又會落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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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我得閒落嚟幫襯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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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對阿謙已沒有呈現出警戒的狀態，她知道，或者是印象中的他是一個好人，而且還對她有種沒來由的崇拜，因此放心。她比初見他時輕鬆很多了，只要不像別人那樣，暗暗攻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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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後想做咩？全職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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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問及遙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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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答：「NO WAY，打死都唔想，做返我讀緊嘅嘢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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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畀心機考返上U，但係原來我又冇咁想讀書，我係想做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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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識煮嘢食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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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啦。我覺得食嘢好浪漫，係用條脷去feel，唔係第一眼望住啲嘢就知係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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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和她說話時，完全沒有與別的異性相處時的抵觸和抗拒，自自然然。大概是童年的親厚仍然在，他一口氣說了很多別人不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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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哼唱：「如眼睛可分對或錯～這麼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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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楚我麼～由整好食嘅小食擺喺士多度賣開始先囉，有心慢慢做。」她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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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二人走到很遠的車站，坐巴士回家，都太累了，所以沒有說話，只靜靜地分別聽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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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窗外映出她的臉，在心裏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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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你淨係見我，令我覺得——我有啲特別。多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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