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意咗個網故女作家，但佢真人好樣衰。 - 二、浪（二）

「見到我真人有冇失望啊？」翩翩自我調侃：「一啲都唔靚嘅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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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阿謙原本以為，作者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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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有點失望於「偏偏愛你」比想像中貌醜，也許是文字將人修飾得太有氣質：她時常描寫細緻的情景，使他的心常有「哇，點解可以講得咁中」，或者關注過某些社會議題，展示着某種熱心。因此，他想像她是一個充滿書卷氣息和知性美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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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她有斯文眉毛、溫婉大眼、小巧秀鼻、芬芳嘴唇、白晳皮膚。應該，她有玲瓏身段、誘人體香、絲滑聲音、散漫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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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有啦係咪，」她見他不應，便自問自答，自如十分：「我咪有PO吓皮膚白，或者靚頭髮嘅相嘅，係咪都呃到人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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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久沒有見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皮膚和頭髮，依舊默然不語，又埋首擦着平板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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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解要咁做呢？」他總相信，她做事自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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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幻想嘅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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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其實你唔使咁介意個樣啦，大家又唔係鍾意你外型，都唔知你咩樣。我——我哋鍾意睇你寫嘢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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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心怯，畢竟曾想像她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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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是先有氣質，還是先長得漂亮？長得不漂亮的話，還有沒有氣質？腹有詩書氣自華，但如果沒有明麗五官，別人真能感受到內在豐盈的精神世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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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想，她真人也不是很醜——你知道的，一個人要「很醜」其實很難，根據正態分佈，她倒是沒有特別到成為最少撮人。她是不美，是有點太平凡，五官沒有出挑的，拼拼湊湊，像重組句子中偶然的亂骨頭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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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多謝你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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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在盡心安慰，但她無法因此感到舒心。畢竟，如果她長得好看，就不會被心上人的女友當成毫無威脅的對象，這一點，讓她有點不忿，但又只得乖乖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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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才華？仍無法消彌天生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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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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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啦，走。」翩翩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說話想跟阿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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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r……」他發現自己也沒有什麼能夠講，又提起舊事：「你記唔記得中一嗰陣，有蜜蜂飛入嚟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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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突然嘅——你呢個topic開得。唔記得吖，成日都有蜜蜂飛入嚟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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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嗰陣好似係一隻大黃蜂嚟，勁大隻，全班都喺度叫晒救命，好嘈，堂都上唔到吖，同學又周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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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心想：你到底想講乜鳩？中一咁耐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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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她又忽然心驚，因他不知道她會說粗口，所以，她應專心提醒自己保持優雅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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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你呢，女俠，得你去幫手開窗，想請蜜蜂飛出去。但係，佢突然停咗喺你面前張枱度——其他同學張枱嚟，個個叫你幫手打死佢，話晒你平時都比較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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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忍不住懷疑這事的真偽：蜜蜂無啦啦停飛？做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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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話：『雖然我哋未必咁歡迎佢，但佢都係一條生命，唔可以因為我哋嘅喜好，就扼殺佢生存嘅權利。我哋係人，應該要有人性。』類似咁樣，嗰時大家都好細個，我覺得你好型。我知道你擔心個樣……但係，你嘅諗法同性格都好值得欣賞……所以，唔使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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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把這件事記在心頭，一直、一直。有時，價值觀偶爾扭曲——他很慶幸自己曾被惡霸欺騙，才能被翩翩幫助、再與她相對地熟悉一點。他很欣賞她仗義執言的勇氣，也深深被那非常偶然的說辭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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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到她對外形不自信，於是嘗試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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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對上他的眼眸，自然地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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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這件事，因她太記得那番說話，已非什麼蜜蜂、開窗、枱子；那是她參加演講比賽時，反覆雕琢的講辭——查透世界流行價值觀，問準老師毒辣眼光，最後才成為一篇完整的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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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助人為樂」聞名於同學之間。她敏感，清楚一個人的容貌若然不太吸引，只好「善良」、「做好人」。不殺生，又帶出大道理，這就是十一歲的她認知中的善良。當然，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人動不動就要殺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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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當時也在課室，她的話——在自己的想像中，有一箭雙雕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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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仲記得呢件事，好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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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翩翩在心裏想，她不再懷疑故事的真實。她知道他想安慰她，應該感動，然而，她無法接受這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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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嘲：李翩翩從小已得益於文字功力，真是天生食這行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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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呢，我覺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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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意思，我有嘢做，有咩遲啲先講，走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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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壓力；與阿謙、林太告別後，便急急逃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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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她看得太好。萬一他知道，其實她將Instagram當Tinder玩，即使沒有約炮、戀愛，那會怎樣呢？到時，是否哪個她都忽然完全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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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頭一次，她感到快樂、感動，卻極有負擔感，源自她脆弱的涵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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