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家庭二字，我腦海中只有一股黏膩感、冷冷的空房間配上海風吹拂進來的鹽味，造就了我的半生。即便我的過去是在不斷被當流當品轉手的日子裡度過，我仍記得幾個印象深刻的親戚。他們或許好、或許壞、或許腦袋有點問題、也或許他們只不過是在跟我玩親人扮家家酒罷了。即便喝下一大瓶啤酒，我卻仍無法忘懷那糟糕的日子。所有的人、事、物有時離我們很遠很遠，即便拿出了望遠鏡，卻仍看不出那群人的本意。他們的手如同舒伯特的《魔王》一般，從深淵中抓住了我，不肯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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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叔叔唯一的印象就是那雙大手，他的手上頭都是老繭還混著一股酒精味。如果你仔細聞的話，就會發現除此之外都是新開的塑料紙牌怪味。在他的手腕上有一道非常大的傷疤，看起來很像古代衙門對付小偷的手段。老實說，我從沒過問他那道傷疤的由來，只記得母親曾說那是賭錢時出老千的代價。我就這麼相信了，從小時候起，就認為他是位不務正業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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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我他究竟是做甚麼的，我想我只能回答不知道三個字。對我來說，他做甚麼、錢從哪來，以及他如何過日子都只不過是不必要的情報。就算知道了他的好壞，對我來說有何益處呢？我會更熟悉他嗎？還是說，我會對他糜爛的生活產生憐憫？抑或者我會把他看做反面教材，開始重新認真活過呢？都不會，那是當然的，我那時候只不過是個孩子，連替身能力都還未展現。開玩笑的，如果碰上帶毒的箭，我肯定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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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的樣貌端正、留著鬍渣的樣子像極了《醫龍》的朝田龍太郎，如果給他醫治心臟病，不知會不會打折。騙妳的，他肯定會嫌麻煩並且叫我去看精神科醫生。然而，精神科醫生想必也治不好我的腦袋吧，因為它早已壞死，裏頭的腦漿與腦髓都被我攪成一團穢物。但如果有時間暫停的能力，或許可以避免此劫。騙妳的，畢竟我不是故事的主角，就連配角也稱不上。最多，算是無臉的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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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叔叔的工作是甚麼，我想我比所有人都好奇。工廠黑手？零件師匠？還是修車的呢？都不是，他只不過是一個糟糕的家裡蹲。對，叔叔沒有工作、也懶惰於找工作、更甚喜歡散盡家財給他的賭徒朋友。偶爾，他會拿出一筆鉅款來招待那些酒肉朋友，那時候餐桌上的殘羹剩飯就是我唯一在此能吃到的珍饈。我是蟑螂、蛆蟲、腐生植物嗎？或許吧，但我更偏好清除者這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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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叔叔依舊吃飽就睡，把沙發當床的日子已經維持了三天。當醒來時，大聲吆喝口渴了，要我拿啤酒給他。我隨手拿了罐便宜的台啤給他，而他卻望著那罐啤酒好久，若有所思的模樣讓我以為他真地在動腦。時間經過了約半晌，他默默站了起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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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了，該帶你見見浪人了。」浪人？誰啊？這個時代還有落魄武士自稱浪人嗎？不如說攘夷志士算了，又不是嘉永時代。說到這裡，馬修．培理會哭泣的。語畢，叔叔就動身前往附近的地下道口，裏頭有些許髒亂，但還稱得上整潔，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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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一個又一個流浪漢經過，他們或躺或坐、或睡或醒，唯一的共通點就是都有個紙碗或鋼杯在面前等人施捨一點小費，但好像只是做做樣子，並沒有人真心想靠人施捨獲取金錢。叔叔點起了涼菸，味道帶了點核果香，與平常抽的菸很不相同。我循著他的目光，對焦在一名瘦弱的老人身上。老人皮膚黝黑、帶了點體味。除此之外，跟一般人並無二異。叔叔前去打了聲招呼，並遞上那只抽了一根的菸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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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好久不見。抽一根吧。」陳叔接過香菸，卻沒有點燃它，只是像咬口香糖似的叼著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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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不是上禮拜才見過嗎？怎麼現在又來？錢花光了嗎？」叔叔面露難色，並且點頭稱是。隨後叫上我，往地下道出口去，他們逕自地朝早餐店的方向前去，看來是要吃一頓。而那位自稱陳叔的男人也跟了上來，他把行李收到地下道邊邊，深怕有人被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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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了陳叔，錢花得很快。大部分的錢都散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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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搞不懂你，繞了這麼大一圈，只為了散盡家財。是誰的指示嗎？例如神明之類的？」怎麼可能，叔叔笑了笑並且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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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要了片奶油土司和礦泉水，而我與叔叔則點了份漢堡與紅茶，味道很差，連剛學會做菜的小學生做的都比這好。我硬是吃完了這不合格的餐點並在內心質疑廚師該不會偷工減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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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這周的份，總共十萬，清點一下。」陳叔拿出一個信封袋，裡頭全是錢，他把錢交給叔叔後，便轉身要離開。不說，還以為叔叔強迫流浪漢交保護費。我大聲制止住叔叔，要他把錢回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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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的賭本都是來自這裡，自以為你還算個好人的我實在太蠢了。」我沒好氣地說道。很是生氣，所謂的邪惡就是利用和踐踏弱者的人。我緊抓住叔叔想要收錢的手，並質問道他為何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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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你的觀察力果然低下，低下的就像青蛙的小便一樣。首先問你，浪人這詞是怎麼來的？」叔叔問道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打散了我的一腔熱血。腦袋突然運轉不來，雖然還是在氣頭上，但卻冷靜了幾分。他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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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人是那些沒主的武士的自稱，但在這裡則指稱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陳叔就是一例。」那又如何？這問題並沒有回答我為何要拿別人的辛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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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剛剛的地下道，你不覺得很熟悉嗎？」熟悉？熟悉在哪？我只看到一群流浪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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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說，你太遜了。那些浪人，不就是我平常邀約的酒肉朋友嗎？我用賭博的方式給那些拉不下臉的傢伙錢、食物等等，這是陳叔的點子，而我只是個志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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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如此，你不會拿自己的錢嗎？非要拿一個流浪漢的錢財，未免也太惡質了吧。你不會去工作嗎？混蛋！」陳叔舉起手指，示意我別說下去了。他表示叔叔有自己的困難，並不是不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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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賺錢的人在地下道住，沒賺錢的傢伙在屋子裡睡大頭覺，實在太不公平了。」我為陳叔的努力打抱不平，為何好不容易賺到了錢，卻要給叔叔這樣的混蛋呢？雖然很想一口抱怨出來，但陳叔卻制止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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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論我賺的是不是辛苦錢，我很感謝你替我發聲。但你叔叔確實不是壞人或混蛋，他有他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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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和陳叔認識不久，但他們的互動卻像是認識十年的好哥們。在母親死後，叔叔受到嚴重的打擊，辭了工作並且整日發呆，宛若失了魂一般。他的日子除了打開電視看一整天外，就是到這條地下道來散心。或許是虛榮心作祟吧，他看著比他過得更不好的人，勉勉強強產生了一絲活下去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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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他在陳叔旁邊坐了下來，並且向他要了根香菸。陳叔將他僅存的一根核果味的香菸遞了上來，叔叔望向那根菸好久、好久，彷彿時間與空間此刻都停滯了，空氣彷彿黏液般令人窒息。此刻，叔叔來以為自己掉入了水中。會死，這個想法在腦海中產生。但瞬間又產生了另一個想法：死也無所謂。他在兩個完全不同的想法內，天人交戰。最後，只硬是擠出了「謝謝」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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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何要讓我認識浪人和陳叔？」我喝光紅茶，並且沒好氣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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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接下來的狀況可能會更慘，我可能無法繼續收留你，所以先讓你知道誰可靠。相信我，陳叔有一天會幫助你的。」語畢，我們各自鳥獸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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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現在，凌晨六點。我穿著印有變態二字的Ｔ恤來到了雜誌社門口，今天的風相當舒適，宛若穿著新內褲迎接新年元旦的感覺一樣。我一邊吃著便利商店的三明治，一邊哼起九零年代的動漫歌。想想，這還是第一次在放假時段來這。我雖然不排斥寫作這份工作，但要將它當作正職做一輩子，我想我沒有辦法。如果這番言論被那有病女人聽到的話，她肯定會反駁我說道：「作家這份工作如此神聖，應該以虔誠的心面對它，即便過了樸實無華的一輩子，也要感到驕傲。」這種表面上為打氣，實際上只是安逸的逃避的話語，我已經聽很多了，不差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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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坐在雜誌社門口，像隻沒人要的小貓一般。在等待的過程中，我稍微讀了寺山修司的《少女詩集》。裏頭有句話惹得我注意：「眼淚是人類所能製造最小的海洋。」我反覆咀嚼，幻想母親最後流下的眼淚最終流入了海洋，成為了大海的一部份。這樣想，我的心底好受許多。不知道有病女人對自己母親的想法為何。她肯定會認為自己是母親的累贅吧，進而導致了她恨自己母親的假象。所謂的人類啊！只要抓住一個虛假的真實後，便會產生依賴感。漸漸的，成為廢人。我就是如此，抓著自己的沙文主義情感，假裝自己不會再談戀愛了。這樣才好，不必受罪於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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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上次在速食店得到的番茄醬，加進了藍莓醬三明治內，並把醃黃瓜醬加入咖啡。為甚麼要這麼做？我也不清楚，或許只是為了確認自己的味覺是否正常吧，又或者習慣自虐的我逐漸忘了何謂正常呢？誰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正逐漸失去味覺、偏離正常。而話又說回來，所謂的「正常」又是何物呢？我大學的心理輔導老師是這麼說的：「所謂的正常，只不過是取決於大眾那不到三成的共通意見編織而成的謊言。必須學會說謊才能意識到何謂正常。所謂的正常人，都是不斷說謊的傢伙。」是嗎？既然如此，那就說句久違的「騙妳的。」並且相信有個陌生人會引領我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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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讀完詩集，時間差不多七點了，但有病女人還是沒出現，該不會還在家裡睡覺吧？我等得發愁，卻又懶得打電話叫她，只能任憑時間像細水一般流逝。管她的，反正我時間多的是。正當這麼想時，一隻熟悉的手遞上了香菸，白皙的手腕上處處都留著刀疤與菸疤，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話，肯定會愛上擁有這雙手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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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也是紳士的修行嗎？」我長嘆口氣，希望她下次準時抵達。接過了香菸、點著它的姿勢就彷彿我劃破了黏稠而靜止的時間一般，我感到一絲可笑。可笑？我很可笑？還是這種等待女人的行為很可笑呢？搞不清楚，只知道我的人生又浪費了一小時。如果有浪費時間的奧運比賽的話，我肯定能為國爭光，對吧？開玩笑的，我會因為太懶而忘記去比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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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妳，妳喜歡妳的家人嗎？」我率先發難，不知為何現在的我只要提到家人二字，就想起叔叔與地下道的陳叔。我直到現在，仍搞不懂叔叔為何要幫助那些浪人。我曾以為，我長大後就能了解他背後的意義，但其實不然，我只不過是帶著疑惑長大了罷了，甚至連成長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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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喜歡。對那些人來說，我就是異類。『我們都是異類，而異類得被排除。』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嗎？對現在的我也好、過去的我也罷、現在即過去的我也行，對這三者而言，我只能說當異類挺好的，至少不用被『工廠』所控制。」我笑了笑，因為那是村田沙耶香的《地球星人》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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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世界是個大熔爐，我們就是煤炭渣，既不被人所需要，也不被任何人期待發揮功用。簡單來說，就是毫無價值可言的垃圾，而垃圾之間的羈絆可是想也想不到的偉大呢。開玩笑的，我並不是生於八齋會的過時黑道組織。如果把我倆的皮剝下來的話，或許會發現一些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吧，不過這種工作就只能交由邪道的殺人犯或者魔鬼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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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了這有病女人關於我叔叔的事情。然而，她並沒有多大的震驚，反倒覺得挺有趣的，並希望我將其寫入自己的書中。我搖搖頭，認為這些只不過是文字的渣子罷了，連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沒錯，就像我們一樣，連壓榨最後一絲油水的價值都沒有。我將地上的垃圾丟入垃圾桶內，靜靜享受那隻萬寶路香菸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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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萬寶路的香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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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過『失望補償理論』嗎？」我擺出疑惑的表情，並搖搖頭問道那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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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過也是正常的，因為那是我剛剛想的。還沒給聯合國知道，你可是第一個。」是嗎？那還真是榮幸，榮幸到我不禁做出綜藝節目的摔跤，以示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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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當一個人從某部分失望越大，就會想從另一部份補償回來。就好比，當你數學不及格時，就會想從國文或其他科目補償回來。」還真是獨到的見解，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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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甚麼啦。」有病女人做出蠟筆小新的微笑，完全沒注意到我是在諷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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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你叔叔就是如此，他失去了妹妹的失望，轉嫁給幫助社會的慾望。簡單來說，這樣做能讓自己心情好一些。」我不禁苦笑，那男人？怎麼可能？他只不過是個吃飽睡、睡飽吃的廢物罷了。連錢都要從陳叔那拿。能想像嗎？一個成年人從浪人身上壓榨錢財，真是愚蠢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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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想表達他照顧你是錯的嗎？」或許吧，對於這個社會的觀感下，幫助我這個遺族或許是錯的。然而，他仍養我了兩年，雖然不見他工作過，但他確實生出了一筆錢供我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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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認為他養你這行為，很符合文學。」她微微笑，擺出了準備大展身手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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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文學的原型嗎？你叔叔很類似於夏天的神話，也就是凡人的英雄。但是，你卻不這麼認為，覺得他是冬天的神話，也就是低於凡人之人。所以你才會感到自卑，並且創造出春天的神話，也就是神而非人的故事。我看過你大多數的作品，不是圍繞在冬天，就是春天。這其實有軌跡可循，因為你自認為是冬天的人，也就是低於凡人之人。」她把雅克慎、伊果頓以及白川廚村那套又搬了出來。由於我不是甚麼好學生，所以聽到後半段時決定將大腦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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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是聊聊衣服吧，女孩子通常對時尚比較了解，像我這種大老粗根本不懂甚麼流行或者潮流之類的東西，只知道衣服穿著舒服就行了，完全不在意美感或者是否合身之類的。我啊！受「工廠」荼毒深遠，早已忘了身為外星人的自豪與驕傲，所以現在才在這邊挑選合身的襯衫與西裝外套。每當女店員聽到我與那有病女人的關係時，總會露出驚訝的表情。除此之外，就是幾個女裝部的女大學生在竊竊私語、一邊還看著我們竊笑。那表情讓我胃疼，好想回家睡覺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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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您男友嗎？品味挺獨特的。」獨特？獨特算是我唯一能反擊「工廠」的武器，唯有亂七八糟的生活與身為作家的自卑感能夠讓我清醒幾分。有時候，光是站著都深深感受到這世界的惡意。那股惡意就好比逆流的胃液一般，怎麼樣催吐都不會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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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這麼說，說他既不會穿衣打扮，也不會享受生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所以才沒空照顧自己。」是嗎？原來現在的設定是這樣的啊！真是學到了一課，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謊，這有病女人似乎比我想的更親切一些。畢竟，我倆除了騙人與裝模作樣外，甚麼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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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叫做不跟隨潮流走，不受人定義罷了。」我快速換上成套西裝，並拿起手機佯裝有人打電話找我，催促店員小姐趕快完事。像我們這種不適合生活在「工廠」內的外星人，是不可能單獨去百貨公司靠櫃的。我們就好比浮游生物一樣，只能吃著上頭人留下來的殘渣。或許該這麼說吧：腐生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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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搞定了西裝，接著有病女人約我去看女裝，雖然一開始是想拒絕的，但看在她準備請我吃午餐的份上，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我啊！對於女生如何妝扮自己絲毫不關切，就算穿上粉色的運動服套裝，可愛的人依舊可愛、討人厭的傢伙依舊惹人嫌，這就是現實。而像有病女人這樣外貌出眾的人，我想穿甚麼都好看吧，就算是寬鬆的睡衣也襯她的身材及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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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竊笑的女學生，兩名看似上了年紀的女孩子走了過來。她們拿著手機想要拍照的模樣看似猴戲一般，所以我才說野狗的素質也進入大學教育體制了，真是可悲。不不不，我不是以一眼之瞧就隨口胡謅別人是野狗，這是經過經年累月的訓練後，才敢大聲說出這兩名女學生就是野狗的素質。而我，討厭野狗，對我來說那些自以為是的、那些隨意訕笑他人努力的，以及那些不知人間疾苦的人都只不過是大海中的渣子，連生物都稱不上。而我們這種腐生生物，將其作為養分來源，讓那些瞧不起我們的通通被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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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好臉色地望向走來的二人，原本想逃跑的，但卻被她們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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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山本老師嗎？」山本？這稱呼只有少數粉絲知道，是取自於我前期隨筆作品的筆名。由於流量很少，還一度在網上下架了。我點點頭並且傻笑了起來。對付地球星人，傻笑是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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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錯！那糟糕的穿衣風格跟小說一模一樣。還有，那做作的處事風格也和之前小說封面的作者介紹一樣。」該死的，這兩人居然把我看得這麼透徹，記得我只出過一部實體小說，而且是在三年前。沒想到有人還記得那部作品，這讓我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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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拍照嗎？」其中一名女學生問道。而另一位則立即阻止她，叫她將手機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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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不拍照的，記得嗎？」有病女人看向我，顯然不準備幫我脫身。現在的她肯定很享受我尷尬的表情吧。我放棄了堅持，回答她們要將我拍得好看一點。幸好，現在身穿西裝，樣子似乎不會太過邋遢。該死的，我是被地球星人感染了嗎？居然開始在意自己的外表。閒聊兩三句沒頭沒尾的話後，我們離開了百貨公司，回到了雜誌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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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誌社內冷清，連老闆都不在。所以我們擅自開了他的餅乾、沖了杯難喝的便宜咖啡當作午餐。原以為會去餐館的，但想想還是算了。我們兩人都不是進館子吃飯的料，進去了也只會被當成怪人吧。簡單來說，就是隔壁的小男孩（七歲）會叫他媽媽報警，而警察叔叔也會很乾脆地將我倆抓進局子。所以，不上館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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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零食櫃裡拿了包奶茶粉，即便加入大量熱水，還是化不開這廉價的香精甜粉。我喝了一口，果然味道頗為奇怪，像是餿掉的牛奶加上很多很多的糖一樣。看來，我的味覺不是超級敏感，就是完全壞死了。當然，我比較偏好後者的說法。不過，就算味覺異常也對我的人生沒有阻礙，反正我又不是戈登．拉姆齊，即便吃了難吃的料理也不會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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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沖泡的奶茶都是化學毒物，所以我只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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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世上哪個物質沒有化學式。全天下的東西都是化學製造出來的，所以妳的擔憂只不過是杞人憂天。況且，我本來就預計三十歲前進棺材。」有病女人露出一副真可惜的樣子，彷彿她還期望我多存活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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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的午餐會結束了，徒留下如我們般的一堆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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