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4-6肉の魅惑>

從城外莊園與白雁的一場惡戰算起，到他們同心協力救回密列西昂，最終為了尋找精靈族而再次奔波，這段時間裡，一口氣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對兩人而言，不僅僅是忙碌，也少有靜下心來的機會。

凡妮亞帶著濕意的髮梢來不及整理好，就被微涼的夜風撥向海德里歐，令他的鼻尖有些癢，見狀，學姊不好意思地伸手攏了攏髮絲。

像這樣普通的對話，如同朋友放學相遇時才會有的閒聊，距離上一次，總感覺已經過了很久，兩人感到懷念的同時，也陷入了無言的沉默。

即使不說話，草坡旁的火光與森林夜裡的動靜也不會因此停下，氣氛並沒有變得尷尬。

漫天星斗如河，懸掛在他們的頭頂，不時輕輕閃耀。

海德里歐已經不是輕裝出行的菜鳥了，他在野外的經驗，比長期窩在學院念書的學姊還要豐富。

雖然只是五十步與一百步的區別，而這次身邊也沒有僕人陪伴。

這樣的安靜沒有持續太久，終究是被不請自來的外人打破了。

唰唰！

海德里歐耳朵輕動，拉著學姊飛快起身，面向黑黝黝的山林，他能察覺有東西正在靠近。

是路過的野生動物嗎？他沒辦法判斷，只能保持著應有的謹慎。

過了一小會兒，在一陣烈風般迅速的突進中，山邊的灌木叢堆裡，冒出了一道黑影，向著兩人所在的火堆衝去。

「看看你們幹了什麼好事！」

當海德里歐與凡妮亞機敏地後躍，借助樹木掩護身形時，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渾身上下沾滿草木屑的獸族青年。

發現對方的眼裡沒有兩人，海德里歐準備喚出長槍的動作一滯，那身破舊的外衣與毛躁長髮，讓他看起來邋遢無比，像是在山裡與隊伍走散，又獨自迷路了好幾天的旅人。

獸族青年一把抄起插著溪魚的木棍，移到面前盯了兩眼，又使勁一嗅，隨即就像被嗆到般，大力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他一面咳，一面轉向身側。

望向神色戒備的人類，他沒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只是豎起手中的木棍，將死不瞑目的魚頭對準前方，那幾隻魚的半面身體明顯都成了焦黑色。

「啐，都糊了。」

「人類就是這樣糟蹋食物的？」

他振振有詞的言論，讓原本蓄勢待發的海德里歐不知如何應對，如果有其他人在場，恐怕會以為對方才是那個損失晚餐的人呢。

「抱歉，我沒烤過肉。」凡妮亞反射性地回答。

「......我也不會。」海德里歐跟著說道。

即使他不明白有什麼必要為了自己捕來的食物，向陌生人多作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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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同樣的疑問，海德已經在心裡發問了不下一千次，連戴維都有些煩了。

那名來路不明的獸族，正將原本背在身後的生肉，放在兩人生起的火堆上燒烤著，仔細的模樣彷彿面對最上等的食材。

但海德里歐知道，那就是最普通的一條山豬後腿肉罷了，充其量就是宰殺後處理得當，肥瘦肉分布的比例得宜。

從他的臉部輪廓與身上蓬發的鬃毛，海德里歐能看得出來對方是個獅族人，但比起常見的獅族，他的毛髮沒有這麼旺盛，深刻的五官更偏向人類。

非常恰巧的，當初他與凡妮亞在城外遇見的獸族部隊，也是以獅族為主，雖然不曉得那群人與密列西昂存在什麼過節，但這無疑挑起了海德敏感的神經。

「鹽。」

對面的青年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烤肉，反而伸手向他們討起鹽來，在海德都還沒反應過來時，戴維就將身邊的鹽罐扔給對方。

這種只想著吃，卻少根筋的舉動，讓海德在心裡瞪了哥哥一眼。

身處野外最好隨身攜帶鹽類的常識，海德里歐還是有的。

「人類王國出產的上好精鹽。」青年吹了聲口哨，將雪白的鹽粒逐次撒在漸漸散發香氣的肉塊上。

野地裡的天然鹽因為成分不純，多帶有異味，更可能包含輕微的毒性。

在有選擇的情況下，青年還是更願意善待自己的味蕾，可惜一路跋涉而來，他的身上早已身無分文。

芳醇的香味進到鼻腔，讓幾天都沒吃過好東西的兩人，都有些饞了，倒是青年的動作依然不疾不徐，不時翻烤著手裡的肉食。

一面展露技巧，他還一面隨口提點這類火烤料理的要訣，打算拯救他們顯露出來的糟糕透頂的廚藝。

即使還保持著應有的安全距離與戒心，但看見凡妮亞偶爾點頭，就像在教室上課般，認真聆聽對方說的話，就差拿出筆記來的模樣，海德里歐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這種認真的勁頭，不需要拿到現在來用吧，他忍不住心想。

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大概只有感覺不到對方的敵意，而且青年也不是從王都的方向過來的。

「給。」

就在海德里歐沉思的當下，青年手腳麻利地切開熟透的後腿肉，將一部分朝兩人拋來，順手把剩餘的鹽塞進懷裡。

他既然分享了自己的獵物，自然應當取些報酬，好在海德也不打算跟他計較。

海德里歐只是看著手裡冒出撲鼻香氣的食物，無意識地分辨起其中用來醃製肉類的成分。

都是些隨手可以取得，一般人不會組合起來的草藥，卻昇華了肉類隱含的美味。

「趁熱吃，別放涼了。」青年張開大嘴，用尖銳的犬齒撕開帶骨的肉，享用起自己的晚餐，頭也不回地說著。

「呼呼，好燙。」

他的吃相比起長相更為豪邁，我行我素的態度也不是出於無禮，更像是本性如此。

對方大剌剌的作風不似作偽，海德里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片肉絲含進嘴裡。

本來只想略作測試，沒想到回過神來，肉絲已經吞進了腹中，即使是嘗過不少美食的他，此刻也不得不為青年展現的手藝而驚訝。

「小傢伙們，東西沒有毒。」青年像是腦後有長眼睛般，咧嘴說道。

「如果我的謹慎讓您感到不快，我願意先行致歉。」人類說話的禮節似乎讓青年略感不耐，但海德繼續說道：「獸人最近在法比歐，可不大受歡迎。」

「是嗎？但聽說我在奴隸市場的那些族人，可是很受有錢人喜愛呢。」青年語帶諷刺。

「......很抱歉，我也感到遺憾。」海德出自真心的話，讓對方驚奇地看了兩人一眼，畢竟他也只是隨口一說。

「你們倒是挺特別的。」

異族條約對衰落的獸族人保護有限，這也是人類國度裡，獸族奴隸越來越氾濫的原因，但青年很少聽到有人為此表示什麼，尤其是那些衣食無憂的人。

青年吃飯的速度極快，只是幾句話的工夫，就將自己那份風捲殘雲地塞進胃裡，滿足地拍著肚子，尾巴懶洋洋地在臀後擺動。

「聽起來又發生了些我不知道的事。」青年嘴裡說完，倒是自己搖了搖頭，不再尋根究底，慢條斯理地剔著牙。

「有酒嗎？」

海德攤了攤手，你看我們像是會泡在酒館的成年人嗎？

就算這個世界沒有未成年禁止飲酒的說法，他也不會隨身帶著酒，尤其是趕時間的時候。

見此，青年略感不滿地嘆著氣，無奈地拿起腰間的容器豪飲，清水順著他的嘴角撒向地面。

海德注意到那是外表十分精緻的容器，是加工獸牙或是獸角後掏空的杯子，莊嚴的三道獸紋如飛簷般纏繞其上，不像是平民能夠擁有的。

如果他更了解獸族的部落文化，便會認出那是名為『獸爵』的高級器皿，也才可能知道那代表了什麼。

火光漸暗，明月漸隱，三人都填飽了肚子，青年的烤肉確實好吃，也難怪他為之自滿。

像是看出兩個人類對他的存在有所顧忌，獅族人只是休息片刻，就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爬起。

他隨手抓起包袱，往肩上一甩，率性地揮手離去，身手矯健地向著他們來時的方向前行。

「有緣再見吧，小傢伙們，夜路可不好走啊。」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猜出兩人還要接著趕路的。

「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凡妮亞輕聲說道。

「是啊。」海德也抓起沙土，將火堆撲滅。

只是萍水相逢，彼此間連姓名都沒有過問，對方卻擁有讓人一見難忘的氣質。

這樣的人即便還沒闖出名堂，也不會永遠沒沒無聞，這是海德里歐身為貴族的直覺。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低矮的山陵後，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遠去，手裡的信紙被尖利的指甲撕成粉碎，隨風消逝。

信是半天之前收到的，獅族青年對族裡的任務並不熱衷，到處遊蕩的結果，就是沒能來得及參與到伏擊帝國宰相的行動中，老頭子在信裡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裡面自然也附上了族裡最新的追蹤目標，沒有畫像，卻添加了不少的細節，足夠他作出判斷了。

「真夠巧的。」讓過落向肩頭的小蟲子，他低聲咕噥。

青年不是個喜歡欺凌孩子的人，既然不討厭，也就很隨性地放棄出手，轉頭踏上與族人會合的路，倒是完全沒考慮過對方的實力如何。

哈，老頭子的野心關他屁事，也不管馬努哈知道實情後，又會不會被這個逆子氣得腦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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