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房客 - 二十：衝突

崔政秀對此十分滿意，他又丟出一百萬，滿意的說道：「與你交易真的很愉快，你是個很能忍耐的人。」

「我這輩子還沒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竟然可以為了錢低頭成這樣，換做我才不願意接受這種羞辱呢。」

「我要是他爸媽，簡直丟臉到家，恨不得沒生過這種孩子。」

「畢竟是窮人家的孩子，沒骨氣也很正常。」

「就算把一千萬砸在我臉上，我也絕對不會喊一聲主人的。」

李維鈺非常明白這些將話講得堂而皇之的人，所以在這時候反而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人永遠是無法同理他人的，因為個體永遠也成為不了個體，但事實上當站在相同立場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只有經歷過最底層滋味的人，才能去明白即便尊嚴被踩在腳底，他都要為了生存而努力，甚至此時還必須感謝那一位給錢的人。

「謝謝。」李維鈺默默地撿起三百萬韓元，快步離去，背影顯得有些孤寂。

這僅僅是晚會上的一個小插曲，所有人在短暫的討論以後便又陷入狂歡，沒有人去在意那一位離開的人，因為他只是為這場晚會增添一點笑料而已，笑一笑就可以忘掉了。

清晨五點。

李維鈺從床上坐起，看了看狹小的落地窗，此時天還濛濛亮而已。

「竟然還會想起這種讓人不開心的事情。」

稍微嘆了一口氣，李維鈺拿著換洗衣服走向廁所。

經過昏暗的二樓廚房時，他下意識的往裡面瞧了一眼，凌晨的廚房當然不可能有人在，但是在桌上卻擺著一個幾乎佔據一半面積的黑色塑膠袋。

看到黑色塑膠袋，一股不好的感覺就湧上李維鈺的腦袋，他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撇過頭繼續往淋浴間走去。

早晨的淋浴間只有冰冷的水，他只能邊發抖邊快速沖澡。

淋浴完以後，李維鈺收拾一下，早早的出門。

雖然已經被辭退工作了，他也不想整日都待在旅館裡面。

漫無目的的搭上公車，李維鈺坐在最後一排，右手撐在窗戶邊托著腮下，他看著外頭的風景一幕幕的穿梭。

不知道過了多久，公車行駛到了一個他從沒來過的地方。

刷卡下車，他在大馬路上閒晃，突然回想起近一個月前的自己。

那時候，他也是人生地不熟，在這座大城市迷路，而這裡終究是不屬於自己的。

逛了一陣子，李維鈺看見一座公園，他進到公園裡面的長椅休息。

坐在長椅上，李維鈺打開瘦弱的錢包，裡頭只剩下十多萬韓元。

休息了一陣子，李維鈺突然用力拍了拍臉頰，再這樣消沉下去也不是辦法，只要回到家鄉重新再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吧？

振作起來，李維鈺準備離開公園。

走過公園轉角時，一聲急促的喇叭聲突然響起，一台機車疾駛而來。

機車騎士似乎也被突然出現的李維鈺嚇到，急忙按緊煞車鍵，機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煞車痕跡。

李維鈺一瞬間愣住了，甚至連躲都沒有躲，直接呆立在地。

「操！」機車騎士不爽的罵了一句。

「對……對不起……」李維鈺自知理虧，馬上就道歉了。

「咦？」機車騎士驚訝地看著李維鈺，他摘下頭盔，問道：「你是李維鈺？」

李維鈺沒想到在首爾還會遇見熟人，他仔細端詳一下眼前的人，發現的確是自己看過的人，但並不是一位熟識的人。

嚴格上來說，更不是一位讓他看到會開心的人。

回想起昨夜的夢，再結合眼前的這張臉，李維鈺沒來由地感到煩躁。

機車騎士似乎讀懂了李維鈺的表情，他走下機車，說道：「李維鈺，老朋友許久不見，你似乎不是很開心？就算我們從前有些隔閡，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必要老抓著以前的事情不放吧。」

「全政協，我們可不是朋友，從來都不是。」李維鈺冷著臉。

「好歹我們也是同窗四年，同宿一年。」全政協不以為意，伸手就要搭住李維鈺的肩膀。

「不要碰我。」李維鈺側身閃開，說道：「你對我的那些嘲笑，對於你來說無關緊要、不痛不癢，甚至你根本就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但是那些傷痕可是永遠刻在我的心裡。」

「你可真是個小氣的人。」全政協不置可否，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機車，炫耀說道：「你知道這台機車價值多少嗎？」

「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是嗎？我記得你挺愛錢的，視財如命，只要給你足夠的利益，你連尊嚴都可以拋棄，何必要跟錢過不去呢？你要是對我好言幾句，搞不好我還會施捨你幾毛錢當零用。」

李維鈺看得出來全政協完全沒有悔改之意，反而還想羞辱自己，這使得他更加憤怒，怒道：「全政協，你別欺人太甚！」

「我有嗎？這不是你最擅長做的事情嗎？為了錢而低頭，只要有錢人人都可以當你的主人，你生來就是一位奴隸呀！」全政協從懷裡掏出錢包，他點了幾張萬元鈔票，笑道：「當年看著崔政秀學長這樣玩，其實我也很想這樣玩一次，可惜的是我沒有那麼多錢，不過現在我也有錢了，要不你現在也喊我一聲主人？這幾張鈔票就賞給你了，但是你不要認為我很小氣，畢竟這裡沒有觀眾，你也沒有那個價值。」

憤怒即將吞沒李維鈺的理智，但他始終沒有揮出拳頭，因為他才剛剛打了哲泉而已，如果在這裡又打人了，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你感覺很想打我，但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先動手的人是會被判罪刑的，就算我動手揍你了，頂多就是被罰點錢，坐牢我也有關係可以迴避，但是你有辦法嗎？」

「……」李維鈺沉默了，憤怒與理智交織。

「李維鈺，即便你長大了，依然永遠是個下等人，沒錢沒勢的，就是只能任人蹂躪踩踏，好好記住這點，然後體會這悲慘的人生吧。」全政協笑著坐上機車，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後揚長而去。

李維鈺的怒火在全政協離開以後得到緩解，他深呼吸片刻，只能當作自己是被一隻瘋狗咬了，瘋狗吠人，自己總不至於也要跟著吠回去吧？那豈不一樣成了畜牲！

這樣一想倒是讓李維鈺心中舒坦不少，即便知道那只是一種內心的自我安慰。

全政協騎著機車在街上閒晃，晃了數個小時以後，他將機車騎回一間機車行。

他看上去像是成功人士，其實也是一位打工族，靠著微薄的薪水在首爾生存，這台昂貴的機車也是租來兜風的，他根本買不起。

在李維鈺面前所有的炫耀，都只是為了掩飾他相同的脆弱而已，在過往的下等人面前，他不允許自己露出任何醜態，要一輩子高高在上的。

店員仔細的檢查機車狀況，確認沒有任何問題，這才說道：「全先生，你的使用時間一共是四個小時，這裡向你收取九萬九千兩百一十九韓元的費用，請問你是付現還是刷卡？」

雖然知道價格昂貴，但全政協聽見這價格還是倒抽一口氣，心痛地說道：「付現。」

「好的。」店員面帶笑容，但那眼神多少都有些鄙視。

忍痛掏出幾張萬元大鈔，全政協繳清費用以後轉身離開。

離開租用機車店，全政協邊走邊掏出菸盒，抽出一根菸抽了起來。

走著走著，一道人影突然攔在他的面前。

全政協沒有多想，往一旁繞開就準備走過去，不過對方似乎刻意針對他，也跟著往旁邊跨了一步，擋在他的前方。

全政協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儒雅男子，挑眉問道：「有事？」

姜盛名微微一笑，並沒有回應，而是說道：「我是姜盛名。」

「我應該不認識你吧。」

「我也不認識你。」

全政協只當自己遇到瘋子，並不打算理會，他往後退了幾步，從另外一邊走。

姜盛名比全政協更快一步，伸手攔住了他。

「你到底想做什麼？」全政協不悅問道。

被一個不認識的人莫名其妙，三番兩次的擋住，任誰都會感到不爽，更何況全政協本來就不是一位好脾氣的人。

「你剛剛是在欺負李維鈺嗎？」

「搞了半天，原來是為那下等人討公道來了。」全政協不屑一笑，說道：「我就算是欺負他，那又怎樣？」

「你就不怕他討厭你嗎？」姜盛名又問道。

「哈哈哈，你說什麼，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全政協不禁笑了出來，說道：「區區一個沒錢沒勢的廢物，我為什麼要怕他討厭我？他又能對我怎樣？」

「有時候，一個微小的決定，往往會斷送一個人的一生，那是最讓人後悔的時刻。」

「簡直瘋子，跟李維鈺那廢物果然是物以類聚。」全政協不想再理會這瘋言瘋語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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