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裡的非日常 - 日常裡的非日常第六日

早自習還沒開始，走廊上的空氣比台北殯儀館還要死，畢竟是早晨的高二走廊，有人聲已經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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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阿一群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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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的教室一如往常，混亂中帶著一種集體裝死的平衡美感，前排的在抄生物，後排的在打瞌睡，中間那幾位則呈現一種「眼睛睜開、靈魂還沒登入」的空殼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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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看來有人的靈魂已經去玩完全潛行遊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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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沒錯，還是我，是我江承傑的主視角，想看林風吟的可以慢慢等了，最近他沒甚麼大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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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站在教室後面環顧全場，就像戰場指揮官掃描敵情，然後我聽到了耳邊傳來一陣動感的「UUUUUUUU」，一轉頭，發現教室後面，靠窗的位置被清出一小塊空地，有個高高瘦瘦的女生正小心翼翼地比劃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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損友之一，洪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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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還穿著制服，外面罩一件粉藍色的針織外套，一手握著手機當播放器，一手時不時在空中比著動作。舞步不快，看起來像慢速播放的MV練習片段，精準卻帶點……我也說不清楚的遲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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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到一半突然卡住，皺起眉頭，盯著窗戶的倒影反覆確認了一下，然後就站著不動，低頭數拍子，像在跟空氣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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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到她的投入，但這在旁人看起來真的很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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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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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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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妳第三次原地自轉撞桌角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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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我剛剛有轉成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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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得很好，差點擊殺一張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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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很過分欸。」她有點不開心地回並作勢要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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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行，是我失禮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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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說一邊舉起雙手，投降似的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丟下書包後再次走到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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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怎麼了？難得看到你早上沒有在刷數學題本，用一句老班說的話，『數學寫完了嗎？還沒寫完就在做其他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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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練社團的舞啦，期末發表會快到了……然後我數學寫完了，倒是你要擔心一下，等等英文上課要考單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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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雪特！我還沒......算了我沒差了，看很開了成績，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原來不是在做復健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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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幹嘛笑我啊！我也是有跳過舞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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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笑，靠在教室後門旁邊的牆上，手插口袋看著她繼續比劃，然後很誠懇地說出觀察結果：

「妳的手腳看起來像是兩家不同的物流公司在派件，永遠不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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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愣，嘴巴張張合合想反駁，最後只能氣噗噗地說：

「我明明有練！只是還不太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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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嗎？你那動作我以為你要結印火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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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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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一黑，扶額後仰：

「跟你這種學霸聊天真的很痛苦，一堆梗你都接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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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插腰，歪著頭盯我幾秒，忽然露出一種小壞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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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麼，你別這樣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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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來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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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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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很會講喔？來跳啊，說不定比我還慘欸，動作像八爪章魚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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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質疑我的水平，這哪能忍阿，我馬上挺直腰桿，擺出三分不屑，四分冷漠，三分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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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你的比喻真的很神奇，其次，我可是舞蹈社出身的欸，國中的時候還被學姐欽點跳壓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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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她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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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等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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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了個懶腰，站到她原本站的位置，吸了口氣：

「放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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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認真打開手機播放舞蹈音樂，我則照著她剛剛比劃的節奏試著跟上，第一拍抬手——好像慢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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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拍轉身——不對，是踢到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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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拍下蹲加擺手——差點把自己整個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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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哪裡不對，我以前可是練過跳舞的，這怎麼可能會跳成這樣，我怎麼了。整個流程不到十秒，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國中到底跳的是不是廣播體操改編版的《青春修煉手冊》。後面三拍直接空白，整個人像開機卡住的機器人，硬生生卡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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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洪城妃洪小姐，早就整個人笑得快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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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超過分，我剛剛都沒笑這麼跨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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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個……你剛剛是……在打拳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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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那是我自創的風格，那是一種後現代主義對現今社會的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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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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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笑太過分了吧！那是律動，藝術的釋放你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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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但我忍不住笑，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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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臉嚴肅地站直，拍拍衣服：

「我只是……沒有熱身好。再給我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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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忙揮手：

「不用不用！你的尊嚴就留在這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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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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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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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轉頭，就看到林風吟站在教室門口，書包還掛在肩上，整個人露出一副難以形容的表情，一種一大早讓我看到這東西，你得請我吃夜市牛排補償我的眼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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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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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一翹，毫不猶豫地朝林風吟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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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正好，你來跳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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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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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城妃在練舞啦，我剛剛示範過一次，她說我像章魚，我覺得不服。現在多個人來比較，看看到底誰最像災難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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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一大早抽什麼風在玩什麼比賽？」林風吟還想掙扎，結果一不小心就踩到我剛剛踢歪的椅子腳，直接踉蹌半步，被我拽進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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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城妃看我們鬧得不亦樂乎，也樂得跟著起哄：

「阿風你一定可以的——你的協調性應該比江承傑強吧？」

林風吟臉整個皺起來：

「這位老姊，我是來念書的欸你們知道嗎？早上七點半耶，天還沒醒我就要來跳舞？我英文還沒背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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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也還沒，你給我過來站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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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按下播放鍵，音樂轟隆響起，完全不給他任何逃跑機會，跟洪城妃一左一右勾住他的手，強迫他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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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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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我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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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一點點！」洪城妃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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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一進副歌，我們三個像模像樣地擺起pose，然後在第一個八拍就徹底崩壞。林風吟的手跟腳方向完全搞錯，我的旋轉差點扭到腰，而洪城妃竟然自己轉太快，整個人轉進講桌後面。至於班上的人早就像是在看免費喜劇似的，轉過頭來跟著起鬨，就連本來認真寫著數學題本的林且歌也放下了筆笑到趴桌，外面經過的學弟一臉驚恐地快步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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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早上跳舞流流汗真不錯。」我擦了擦額頭上的不存在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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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次再叫我跳舞，我直接把你社會性抹除。」林風吟喘著氣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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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跳得不錯啊，就是洪城妃都快被你搧感冒了。」我笑到靠牆滑坐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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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洪城妃笑得靠在桌角，眼淚都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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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誇張了！」我和林風吟幾乎是同時對洪城妃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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