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思，等我回來吧。等到那時候，我們就結婚，好嗎？」

漸漸睜開眼睛，我起身揉揉凌亂頭髮，看看床頭櫃上的鬧鐘，短針與長針還未成為一條直線，雙眼不自覺望向一旁的相框，裡頭的兩人笑得十分燦爛。

「今天，是他的日子呢。」

還未升起太陽時，我已經準備出門，再一次檢查包包的東西後，我踏出了家門。

陽光漸漸露臉，我繞過巷口、大街，到了咖啡廳。

「啊啦，是妳啊，小姐。」

搬出招牌的老爺爺說。

我笑笑，「是的，爺爺，我又來了。」

「我早料到了，進來吧。」

爺爺走進吧台，我則是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還記得嗎？那一天和那個月……。」

整個東京只有雨聲，我踏入咖啡廳躲雨，左盼右盼都沒有空位。

「小姐，看妳淋成什麼樣啊，我們店的制服借妳吧。」見一位爺爺說，我進入了小房間換成一套咖啡色的制服，當出了房後，門上掛著「CLOSE」的門牌，已經沒有客人了。

「意外合身呢。」爺爺笑笑，「讓我想起我的妻子。」

「妻子？您的妻子怎麼了嗎？」我問。

「她已經不在了……。」

我突然慌了，「對、對不起，我這麼沒神經。」

「沒關係，妳真的很像她呢。呵呵。」爺爺一直笑著，要我坐到靠窗位置和他聊聊，許久，那扇門旁的鈴鐺響起……。

「是你啊，小子。」爺爺看向那位男子。

「爺爺，我來了！」

我不了解是怎麼回事，所以打算道謝離開。

「小姐啊，就再坐會兒吧。」

雖然沒辦法理解，我還是留了下來，爺爺要男子過來坐下，「小子，過來陪陪我這老人，反正你也閒著不是？」

他笑笑說：「我很樂意，爺爺。」

爺爺反覆說著他和妻子當年的事，還泡了好幾杯咖啡，我聽著聽著笑了、哭了，意識到雨停時，已經夕陽餘暉。

「小姐，有空就過來吧。我還會給妳喝咖啡的。」爺爺在門口揮手道別，那個男子也燦爛一笑。

我點了點頭，走出巷口，驀然想到，「那個男子叫什麼名字？」

隔天，我又報道。

爺爺掛上牌子，那個人又來了。

「爺爺，我帶了和菓子，一起吃吧。」

「小子，不是要你別帶吃的嗎？沒辦法，既然都帶了，我去拿碟子。」

今天，爺爺又繼續昨日的故事。

「她也很喜歡和菓子，總是配杯茶吃著。」

我掉下了眼淚，不間斷地抽取預備好的面紙。爺爺說著說著，突然「啊」的一聲。

「我都忘記介紹這小子給小姐了呢，真是老糊塗，他啊，是我的孫子，叫作雨真。」

男子點頭，我也作起介紹：「我是莒遠 光思，請多指教。」

「小姐，妳叫作光思啊？」

我眨了眨眼睛，「是的。」

「真是個好名字，是指光明的意念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呢，不過似乎是那樣。」

爺爺輕輕放下杯子，「雨真這名字是我取的，雨其實有朋友的意思，我希望這小子能成為別人的依靠。」

雨真他似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小子，活了這麼久也不曾過問，還一直說名字很奇怪。」爺爺有些氣憤的說。

他搔搔後腦勺，「哎呀，雨真最喜歡爺爺了，不要生氣嘛。」

我笑出聲，「真可愛呢。」

今天又過去了，我依依不捨地離開，心想：「每天都來這裡好了。」

隔天，爺爺他不在。

「去哪了？」我沒有再想，一直蹲坐在門口。

「光思小姐！」雨真他狂奔過來。

「怎麼了嗎？」見他氣喘噓噓，我著急起來。

「爺爺他，現在在醫院！」

我一聽見拔腿就跑，衝進了醫院。

「哎呀，只是不小心閃到腰而已。」

我放下心來，雙腳癱軟無力，跪坐在地。

「嚇死我了……。」雨真上氣不接下氣，「隔壁阿姨突然說你在醫院，還以為、發生了什麼……。」

「真是的，已經沒事了。」爺爺輕撫摸著我的頭，我止不住眼淚。

爺爺在醫院整整一個禮拜，我每天都去探望他、削蘋果，終於出院後，我們又在咖啡廳聊天了。

那之後兩天，爺爺拜託我和雨真買東西。

「要買杏仁片、無鹽奶油和糖。」我唸出購物清單。

「哦，還有百合花。」他補上。

我們走了很久，不急不徐，欣賞街道兩旁的景色。

「光思小姐的夢想是什麼？」雨真突然問起。

「嗯……這個嘛，以前是服裝設計師呢，不過現在都老大不小了，目前的夢想，是結婚吧。」

「結婚嗎……感覺很沉重呢。」

我笑笑，「如果幸福，沉重算什麼。」

我反問他，「你呢？」

「我想去法國。」

「去法國？觀光嗎？」

他搖搖頭，看向天空，「我想去那裡當糕點師。」

「哼……真厲害呢。不過，你現在是就職的年紀，剛剛好哦。」

他愣住了。

「怎麼？」我歪頭。

「那個……光思小姐，我是高二生。」

換我嚇著了。

「哈哈，是啊，雨真是高中生。」爺爺笑笑。

「真的是嚇壞了，真是想不到。」

雨真正在整理櫃子，還嘟著嘴。

「不過，年輕真好，光思小姐也還年輕，還是可以追夢的。」

我突然想起高中時期，我的志願是當服裝設計師。

「也許，可以呢。」

那天回家，我找了服裝設計公司的徵才廣告。

隔天，我就去面試，沒有去咖啡廳。

「我真的可以當設計師了！」我在電話大喊大叫，還邊跳床。

「是，非常恭喜。但是請妳冷靜點嗎……光思小姐。」雨真說。

我靜下心坐下，「抱歉，我太興奮了。」

「我也決定了，我要去法國。」他的聲音帶有明顯的喜悅。

「什麼時候？」我問。

他沉默了一下，「現在喔。」

我什麼都沒說，掛掉了電話，拿起外套就往外面衝。

腦中不斷說著：「我怎麼了？」

心中卻在吶喊：「雨真，等我。」

我感覺時間飛快，到了機場，我覺得尋找雨真是件困難的事，因為我完全無法看見眼前的一切。

「通往法國的班機即將起飛，請旅客在第二入口開始登機。」

我聽見廣播，跑向第二入口。

我知道如果現在不努力找他，我會後悔，沒有原因的後悔，是為什麼呢？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光思小姐！」

我轉頭一看，是雨真。

我撲了過去。

「雨真，一切太突然了。」

「是的，十分突然。」他抱住我的肩，「但是我覺得我再不努力，會趕不上光思小姐。」

「…——趕上我？」

「看見妳已經握住夢想的一半，我更應該要開始了。」

我推開他，「…——是啊，你正值青春，應該去追夢。我好蠢，到底在幹嘛？」

「不蠢喔，我很開心。」雨真含淚笑了，「很開心妳為了我飛奔而來。」

我也抵不住淚，直接哭了出來。

「…——光思，等我回來吧。等到那時候，我們就結婚，好嗎？」

我踮起腳尖，給了他答案。

「沒想到，已經過了這麼久。」爺爺眼神落寞。

「是啊，但是我依然掛念著他。」

「光思小姐，我真感謝那天那場雨。」

「我也是，爺爺…—我也是。」

那場雨，你踏入了我的世界。

無預警地侵襲，給我無盡的愛，只可惜，最後留下的是淡淡地咖啡香，與我們的微笑、告別。

「昨天早上通往法國的飛機GH-743，因事故而墜機，無人生還，其中最年輕的乘客，是正值追夢年紀的17歲高中生。」

當我聽到，你已經不在，當我崩潰時，你也不在，當我接受現實時，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我看見了你的微笑。

「那小子，真是的。」爺爺喃喃說道。

我察覺，「爺爺，這種困擾，也是種幸福呢。」

我也一直困擾著，你在最後的最後，想的人是誰，因為我想的一直不曾改變，都是你啊，雨真。

「讓人倚靠的朋友，光明的意念。我們可真是一對寶。」

「是啊，小姐，謝謝妳至今還惦記那小子。」

我微笑，「不，這是我該做的，以妻子的身份。」

即使你不在，這顆心並不會因此隨著飛機墜毀死亡，它會成為我倆對話的介質。

雨真，你聽見了嗎？我愛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