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醒著的人剩下馬可和妠希卡,其實妠希卡很慶幸這三人酒品都算不錯,喝醉了就只是趴桌呼呼大睡。在和馬可一起把桌子整理乾淨後,她看到馬可坐回桌前,盯著那株仙人掌發呆。
「你喜歡嗎?這禮物。」
「這是妳選的嗎?」
「是米萊娜。」
「原來。」
雖然沒有得到正面回應,但看著馬可溫柔的神情,妠希卡知道他一定很喜歡這盆仙人掌。一瞬間,她內心深處竟有些後悔剛剛沒說是自己挑的。
「你以前有種過嗎?這種仙人掌。」她問,馬可搖了搖頭。
她猜馬可多半在騙人。跟馬可相處了三個多月,雖稱不上無話不談,在練習結束或休息的時候還是會聊上幾句。她知道馬可了解很多藥草和製藥的植物,但對於只是用來賞玩的就一竅不通了,這盆迪羅堪仙人掌仙人掌就只有擺設功能,所以當馬可揭穿米萊娜的謊言時她們才會以為是加布里爾提前說出禮物是什麼。
「他們要睡到什麼時候啊。」馬可把視線從仙人掌轉到趴在桌上的三人,明明是在抱怨,但妠希卡又覺得他很想笑。
「說不定就這樣把一整天都睡掉了。」妠希卡也露出笑容。
「那我可要先走了。」馬可瞪眼說。
還好三人在中午時陸續醒來,對於還嚷著想再喝一杯的米萊娜,馬可毫不留情地制止。告別朵莉婆婆後四人離開小屋,重新回到了碧石鎮。
此時碧石鎮已經充滿節慶的歡樂氣氛了,有人大聲唱著歌,拿著酒杯到處和人對飲。「米萊娜!來!」一名只有米萊娜認識的大叔把盛滿久的酒杯遞給她,在她準備接過酒杯時馬可和妠希卡趕緊合力將她拉走。
「你們不能妨礙我過節!」米萊娜邊掙扎邊大喊,一旁傳來民眾的大笑和加油聲,也不知道是在幫米萊娜還是馬可他們加油。
「死酒鬼,乾脆去跟塔修做伴算了。」馬可罵道。
好不容易把米萊娜帶回教會大樓。大樓前廣場用木條架起了一個兩個人高的營火台,要等晚上時點燃,屆時史黛西雅會邀請全部來的人圍繞在營火旁吃晚餐,讚頌六翼神雰拉斯的恩澤。四人就地解散,約好晚餐時再到廣場一起吃晚餐。加布里爾跑去陽台練習,馬可理所當然去了圖書館,而米萊娜則拉著妠希卡一起去逛街了。
當天色暗下,廣場營火點燃,黑夜裡火舌翩躚、忽上忽下地舞動著。周遭除了本來就住在教會大樓的孩子外還來了很多鎮民,米萊娜聽說等等有什麼活動,但她沒有太想要參加的意思,一整天玩下來她有些累了,只想好好吃些東西,躲進被窩好好休息。
「馬可還沒來?」加布里爾走來。「我練完劍下陽台後有路過圖書館,沒看到他,以為他已經跟妳們會和了。」
「他不會跑回去睡了吧?」米萊娜瞪向男生寢室的方向問。「快去把他叫醒。」
「沒有,我盥洗完換衣服時沒看到人。」
「不在圖書館也不在寢室,那馬可還有哪裡可以去?」米萊娜皺眉問。
「我們快去找他。」妠希卡說道。
米萊娜抓抓頭。「分頭找吧,我去三、四樓找,妠希卡妳去二樓,加布里爾回寢室再看一下,找完就回來這裡集合吧。」
兩人點點頭,一起回到教會大樓,米萊娜到三樓各處看了看,又上四樓圖書館仔細找一遍,但都沒看到馬可。她從窗戶往外望,發現妠希卡和加布里爾都已經回到廣場,了解到兩人都沒找到人。
米萊娜一時間有些緊張,但想了想,馬可不太可能自己離開教會大樓,有是被誰帶出去了?還是有哪裡他們還沒找過的?接著她想到一處他們沒去過的地方。她來到圖書館最角落,那個通往鐘樓的鐵門,低頭一看,所在鐵門上的鎖有個平滑的切口。
鐘樓內是一個旋轉樓梯,米萊娜沿著樓梯往上走了大約四層樓高, 又爬上了一層樓高的梯子才終於來到鐘樓頂端。鐘樓頂端四周用大約只到她胸口的矮牆圍住,位於四角的四根石柱撐起尖頂天花板,天花板中間懸著一口大鐘。馬可就站在牆邊,俯瞰著整座碧石鎮。
聽到腳步聲,馬可也沒回頭。「虧妳能找到這裡。」他說。
米萊娜走到他旁邊,眺望小鎮,本來一入夜就會一片漆黑的小鎮因為節慶的關係,各戶人家或用特殊的燈石、或點火把,讓小鎮各處亮著清幽、靜謐的燈火,如同天上的眾星,拱著教會廣場如同月亮的營火。
「原來從這裡看,小鎮是這麼美的。」米萊娜讚嘆說。
「今天大家都在慶祝星墜節,平常可不是長這樣的。」
「其實是在慶祝你的生日啦,壽星怎麼不下去?」
馬可哼笑了聲。「妳挑的禮物⋯⋯那株仙人掌還可以。」他說。
「老實稱讚一下不會怎樣啦。」米萊娜嘻嘻一笑。「不過我都不知道你對這種觀賞用植物還挺瞭解的。」
「我以前種過迪羅堪仙人掌⋯⋯妳知道嗎?因為那種仙人掌因為會開出教會三色的花朵,很多信奉六翼教的家庭都會種。只是仙人掌太好養,一不小心就會開出第四朵藍花,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會等藍花長出後把它拔掉⋯⋯我家以前也有種。」這是馬可難得說起以前家裡的事,米萊娜靜靜地聽著。
「每次見我爸把藍花摘掉我都會覺得很殘忍。有一次,我看到藍花花苞長出,就偷偷地把它藏到我的床下。幾天後,我看到藍花長出來還很開心,沒想到再過幾天,除了白花以外的花朵都因為沒有陽光相繼枯萎。我哭了出來,姊姊發現後要我把仙人掌拿出來好好照顧,但不論我之後怎麼努力,仙人掌上終究只剩下白花了。我愧疚和失落了好一陣子,結果那年的生日,我爸媽送了一株迪羅堪仙人掌給我,說要我負責讓它開出四種顏色的花⋯⋯隔天我就離開我家了。那是我對我生日最後的回憶。」馬可說。「所以我才不想提到生日⋯⋯那天並不是在生氣或什麼,就只是星墜節會讓我回憶起那些很好的過往。」
「為什麼不想想起?」她有些不解地問。
「就像現在回想起小村的日子,還是會覺得很美好,但同時也會很難過或惆悵。」
米萊娜看著馬可的側臉,她只覺得馬可很難過,而她也不是會放著不管的人。
只要讓他在星墜節有新的難忘美好的回憶,那以後他就不會因為自己的生日而難過了吧?米萊娜的想法很單純,思考片刻,她轉身看著那口大鐘。
「你都不會好奇這口大鐘敲下去會有多響嗎?」米萊娜笑問。
「不會⋯⋯妳想幹嘛?」馬可馬上就察覺到米萊娜的意圖,但察覺不代表能阻止,他只感覺到米萊娜凝聚了一點魔素,接著用力揮拳揍向大鐘。
「哐!」的一聲,低沈肅穆的鐘聲傳遍夜晚的小鎮,綿長不絕。雖然鐘樓上的兩人不知道,但這口鐘相隔二十年終於又被敲響,本來因節慶而吵雜的小鎮因此安靜下來。大家聽著莊嚴平和的聲響,或訝異、或讚嘆,一直等到迴盪的餘音消散後才慢慢恢復本來的熱鬧。
馬可呆愣了會兒才開口罵道:「妳瘋了嗎?史黛西雅會來抓人的!」
「那你還不逃!」米萊娜趕緊滑下梯子。才跟馬可向下跑幾階樓梯,下方已經傳來談話聲和數人奔跑上樓的聲音了。
「看妳等等怎麼跟史黛西雅解釋。」馬可咬牙切齒說。
「等被抓到再說。」米萊娜看著四周,目光鎖定在樓梯間的窗戶。她一把將馬可抱起,在馬可反應過來前,她踏上窗口,縱身躍出。
馬可眼前豁然開朗,夏夜晚風吹拂在他臉上,此時的視野比剛剛在樓頂上還更加遼闊,但他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慌亂中嘴上罵著連自己都聽不出來是什麼的髒話。
「生日快樂!」米萊娜大笑。
兩人在最高點停滯半秒,接著迅速下墜,令人難受的抽離感湧上,溫馴的晚風狂亂地灌進他的口鼻,萬家燈火化做拖曳著尾巴的流星。他閉上眼不敢再看,只是反射地緊抱住米萊娜的脖子。
短暫的墜落卻讓馬可感覺像是過了一輩子這麼久,當感受到重重落地的衝擊後他馬上掙脫了米萊娜的公主抱,這才發現兩人落到了教會大樓的天臺。踏上地板的實感讓馬可頓時安心不少,他指著米萊娜就要罵,但看到眼前笑得挺不直腰的米萊娜後他本來要罵的話像是被堵住,最後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去妳的,妳真的有病,認識妳算我衰。」
米萊娜喘了口氣,躺到地板上。「這就是你以後的星墜節了,對吧?」
馬可先是一怔,隨即露出無奈的笑容搖搖頭。「真是服了妳,能走嗎?」他感覺得出米萊娜為了安全落地,在下墜時用了高度的強化,而他也給自己上了加護以免受傷。
「不行,得休息一下。」
馬可點點頭,隨地而坐,他看向星空,隨手一指。
米萊娜看著馬可手指的方向,說:「大尖山座。」
「錯。」
「那就是小尖山了,誰辨認得出兩者的差別啊?」
「我就可以。」
「因為你是怪咖。」
「妳才是。」
「明明就又是你。」
「妳⋯⋯」
此時陽台的門被打開,加布里爾和妠希卡衝衝忙忙地跑向他們,打斷了兩人毫無營養的鬥嘴。
「你們沒事吧?看到你們跳下來我嚇死了。」妠希卡說。
「一定是米萊娜敲的鐘,對吧?」加布里爾笑呵呵地說。
「除了她還會有誰發神經。」馬可白了米萊娜一眼。
米萊娜一笑。「坐吧坐吧。」她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地板。
四人圍成一圈,幾隻亮光螢火蟲從馬可手心飄出,來到圓圈中央,在昏暗的天臺點出一圈光暈。妠希卡仰頭望著鐘樓頂端,說:「我從來沒聽過這鐘聲,可能是十幾年來第一次有人敲響它。」
「畢竟被鎖上了。你是怎麼把鎖弄壞的?」米萊娜問。
「聖術。」馬可右手食中指併攏,憑空一劃,一道弧型的光刃飛出,在地上切開一條淺縫。「這幾天才練會的,剛好派上用場。」
「所以為什麼要把鐘樓上鎖?每次過節敲一下不好嗎?」米萊娜納悶道。
「聽說,」妠希卡看了米萊娜一眼。「只是聽說唷,凡事敲過那口鐘的人最後都會死於非命。」
米萊娜的臉色瞬間煞白,強笑說:「騙人。」
馬可和加布里爾對視一眼,加布里爾難得起了壞心眼,認真地說:「是真的,塔修老師有跟我說過這個傳聞。」
「我也有聽說過,上上任的院長就是因為敲了鐘才離職躲回皮瑞雅斯的,這也是為什麼鐘樓會被鎖起來。」馬可同樣露出認真的表情。
「沒事啦,每個人都會死,妳只是比我們早一點而已。」加布里爾笑說。
「我幫妳想好墓誌銘了,就刻:『我不應該敲鐘的。』」馬可說完,除了米萊娜以外的人都笑出聲來。
「吼!我要下去了。」米萊娜跳起身來,但她卻沒有往前走,只是看著還坐在地上的三人。
猜到米萊娜不敢自己走,妠希卡伸出手給她握,一起走下教會大樓。馬可和加布里爾自然是跟在她們後面,還不時會聽到米萊娜詢問敲鐘傳聞的真偽。
出了大樓,米萊娜提議再去街上晃晃。離開廣場前米萊娜看到了剛從大樓走出來的史黛西雅,她用有些疑惑的目光看向他們。米萊娜嘻嘻一笑,對她揮揮手,轉身跟上沒有停下腳步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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